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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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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寄风没有归家的这天晚上,丁酒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是她第一次不知道骆寄风的去向,心里七上八下,很是不安。
同时她也在一遍遍地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她是不是不该对骆寄风那般刻薄?
丁酒儿从未发现,当骆寄风真正不在她身边时,漫漫长夜是如此难熬。她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骆寄风对她的陪伴。
……
她合着眼并未安睡,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将骆寄风等回来。
可却等来了另一群人。
清晨时分,小兰慌慌张张地推开门跑进来通知她:“夫人,皇宫里的官差来了,说是要见您——”
“皇宫里的官差?”丁酒儿打断道,“他们找我做什么?”
小兰回道:“奴婢只听见外面那位首领说,他们是来接您进宫的,让我过来看看您睡醒了没,若是醒了,就穿好衣服随他们走。”
丁酒儿不知何事发生,心下慌乱,又忙问小兰:“骆寄风还没回来吗?”
小兰摇摇头。
“夫人,奴婢先伺候您穿衣洗漱吧,万一那些官差等不及冲进来就不好了。”
丁酒儿拧着眉点了点头。
待她快速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便悬着一颗心走出了房间,在小兰的陪同下去面对那些宫里来的官差。
一踏出宅门,丁酒儿就被门口站满的官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只当这些人是为了那箱金子来抓她去审问,丁酒儿满目惊恐。
这时,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朝她走来,笑呵呵地指着门前停放的一辆马车,语气低微地对她说:“请姑娘上车去坐着,车内为您备了早点,饿的话可以先吃一些。”
丁酒儿浑身僵寒,目光盯着眼前的众多官差,硬是愣着不动。
老太监看出她的恐惧,便悠悠安抚道:“我们接您进宫不是坏事,姑娘不用害怕,安心随我们去便是了。”
丁酒儿稍稍镇定下来,张口问老太监:“骆寄风也在宫里吗?”
老太监不好回答,便赔笑道:“这个,您得去问皇上。”
丁酒儿只好登上马车随这些人走。而小兰则被拦下,无法陪她前去。
行至中途,丁酒儿挑开车窗处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马车确实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
她埋下头坐在车厢里,双手搁在腿上,十指交错,紧握成拳。不禁想,难道骆寄风昨天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不然的话,这些官差何以会用这么柔和的方式带她进宫?
真要抓她问罪的话,应该是把她押去大牢里才对。况且,一箱金子远不至于让皇上亲自审问她。
脑海里不断重现着昨晚骆寄风跪在钉板上朝她说话的样子,丁酒儿心头一紧,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一路都在想骆寄风,导致在庆阳殿见到皇帝和皇后时,她仍在恍惚走神,连跪拜行礼都忘了。
却不知皇帝和皇后正四眼通红地打量着她。
皇帝热泪盈眶地来到她面前,见她孕肚明显,皇帝心疼得不得了,眼泪瞬间便掉了出来。
她都是一个没受过父母疼爱的孩子,如今却已怀有身孕,快要做母亲了。
皇帝泪流满面,抬手抚摸她的头:“你眉眼肖似皇后,朕怎么没有早一些认出来……”
丁酒儿蹙眉不语。
又听皇帝哭得一塌糊涂:“乖女儿……父皇对不起你!”
“你滚开。”皇后忍着泪走过来踢了皇帝一脚,并牵起丁酒儿的一只手,声音柔柔地对她说:“你跟我来。”
丁酒儿便被皇后拉到一道屏风后面,又见皇后唤来两名宫女,帮着脱她的衣服。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丁酒儿被按着脱下了半边衣服,等皇后确认了她脊骨位置有一块形似鱼尾的红色胎记,这才彻底定了心,立即为她穿好衣服。
又在触碰时感觉到她两手冰冷,皇后便急忙吩咐宫女取来一盏手炉让她捧在手里取暖。
皇后双手覆上她的手背,眼中含泪:“呦呦,我是你的母亲。”
“呦呦”是丁酒儿的乳名,可惜皇后只叫了一个月,就再没叫过了。当年丁酒儿被送出皇宫之时还太小了,都没有取正名。
面对皇后的热情,丁酒儿无动于衷,全然不理会对方。
皇后却直直注视着她的腹部,露出万分心疼的表情。
怀了孕的女子本就惹人怜爱,何况还是她的亲生女儿呢?
皇后想到骆寄风一介武夫,凡事只会动粗,必然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知女儿在他手上是如何艰难度日的。
心情由悲转怒,皇后轻声问丁酒儿:“你告诉母后,骆寄风有没有打你?”
丁酒儿不说话。
皇后见她如此沉默,怯于讲话,便认定她是被骆寄风打怕了,才会这么胆小安静。
得知自己的骨肉被一个粗人强占,还在其手里挨打受苦,皇后怒火滔天,一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冲到皇帝跟前,气汹汹地命令道:“立刻让人将骆寄风押过来!我要跟他算账!”
皇帝见到怀孕的丁酒儿,心中同样疼惜到了极点,自然也想把骆寄风拎过来当面对质。
便朝外喊道:“来人,去把骆寄风带过来。”
丁酒儿从皇后和皇帝口中听到骆寄风的名字,便立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帝后二人问道:“骆寄风在哪儿?”
皇帝迎上去,慈爱地同她说:“不要着急,父皇今日定会为你出气。”
丁酒儿:“……”
看样子,皇帝是以为她迫不及待地要找骆寄风报仇?
在等待骆寄风出现的这段间隙里,丁酒儿被皇帝和皇后围着说了好多话。
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他们要好好补偿她。
皇帝说:“父皇待会儿便要将你封为昭华公主,昭告天下人,你是朕唯一的女儿,任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皇后跟着说:“日后你重新选了驸马,也不要出宫去住,就住在宫里。在我和你父皇的眼皮底下,你会被保护得更好,将来不管你招了谁做驸马,他都得跪着服侍你。”
……
丁酒儿的两只耳朵都被吵疼了。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皇帝和皇后对她而言也只是两个陌生人。
她对这两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并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殿外忽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丁酒儿抬头望去,便见两名侍卫押着骆寄风走了进来。
骆寄风被按着肩膀跪下。
他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落下一缕发丝,脸上沾了点污垢。身上的外袍已被剐去,只剩一件单薄的玄色里衣穿在身上。
全身衣服都被鞭子抽打得尽是破洞。
身上还缠着拇指粗细的铁链,把他当成猛兽一样捆着。
丁酒儿呆木地睹了他许久,偶然间对上他的双眸,只见他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温和如常。
但只短暂地对视一眼,骆寄风便不再看她了。
直至此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骆寄风昨天晚上彻夜未归,是跑来跟皇帝自首来了。
丁酒儿红着眼圈,刚朝跪着的人迈出一步,便见皇后抢先逼近骆寄风,狠狠甩了骆寄风一个耳光。
因皇后下手太重,丁酒儿看见骆寄风唇角渗出了血丝,被打过的半边脸很快便肿了起来。
皇帝只在一旁冷漠看着,并不出言制止皇后的举动。仿佛不跟着皇后一起殴打骆寄风,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你一个粗鄙的武夫,也配肖想本宫的女儿?!敢欺负我的女儿,骆寄风,你真是找死啊……”
皇后怒瞪着骆寄风,扬起手还想再打,丁酒儿见势,疾步上前,下意识推了皇后一把,冷着脸挡在骆寄风身前。
“呦呦,你这是做什么?”
见丁酒儿护着骆寄风,皇后很不理解。
“他没有打过我,也没有欺负我。”丁酒儿严肃说,“反倒是我经常打他、欺负他。昨天早上他才被我逼得跪在钉板上认错,我都没原谅他。”
皇后:“……”
皇帝:“……”
丁酒儿继续说:“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不是他强迫我怀的。”
皇帝嘴角抽了抽,质疑道:“当真如此?”
丁酒儿点头。
皇帝又道:“可他软禁你是事实。”
丁酒儿辩驳道:“他是关着我,但我并没有吃亏。至少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不曾感到被动。而且多数时候是我在嚣张地挑衅他。”
回头看了骆寄风一眼,丁酒儿又接着对皇帝说:“平心而论,他除了死缠着我不放,惹我厌恶之外,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们是因为我而对他用刑,那便是大可不必。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用旁人插手。”
皇帝哀伤道:“我们是你的父母,怎能叫‘旁人’?”
“生而不养,怎能被称为父母?”
丁酒儿冷笑着讽刺。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前,她还对皇帝和皇后存有深深的敬畏,但此时此刻,她一点敬意也不想拿出来了,畏惧之心更是荡然无存。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薄情的根源。
要是她没有流落民间,自小长在皇宫里,如今也该是皇帝和皇后这种人吧。
想到这里,她竟有一丝庆幸,她没有在皇宫中长大。过去十几年虽过得苦了些,但好歹学到了几分人情味。
皇后满心愧疚地向她靠近,流着泪喊她:“呦呦……”
丁酒儿漠视着皇后眼中的泪水,说道:“既然那么多年来你们都没有管过我,那现在也不用管。”
……
骆寄风身形摇晃地跪在丁酒儿身后,没有听清他们一家三口说了些什么。
刚才皇后打了他的左脸后,他左耳便持续发鸣,加上体力不支带来的强烈晕眩之感,导致他另一只耳朵也跟着鸣响,耳内产生的杂音越来越大,使他暂时失去了听觉。
皇帝和皇后正轮番跟丁酒儿交谈,试图唤起丁酒儿对他们的感情,却在这时,一声闷响阻断了他们的话语。
丁酒儿闻声转头,便见骆寄风侧倒在地,两眸闭合,面白胜纸,已然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