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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沈阗走后,书房里清净不少,有侍从轻手轻脚的进来,点起了檀香,外间恍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春雨,檀香燃起,冲淡了水气,也带走了鲜花的沁香。

      春雨如醉,恰如他重遇阮宓那日。

      檀香馥郁,分毫不像少女身上清清淡淡的气味,座上的人扬了扬手,示意熄了香薰。

      这点香的炉子虽说多年未用,可到底是死物,依旧镂金错彩着,裴祯靠着窗子近了些,眼珠一转不转的看着窗外,这雨势大了些,京中多年不曾下过这样的大雨。

      也好,雨水冲刷了污秽,有些人坐在位子上久了,也该下去了。

      方才沈阗的字字句句重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些日子他只顾着成亲之喜,早先嘱咐沈阗去查的事,直到今日才有了答案。

      即便大权在握,男人也不曾在这些事情上上心,官场肮脏,身居高位的寡淡凉薄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如今也不过是为了阮宓,重又拾起屠刀。

      遥想那年,四月天里春风如酒,刚从前线得胜而归的他杀气还重,少年意气风发却偏偏只爱一身玄衣,不知情之人只觉得他风光霁月,饱读诗书,无人知晓他已在沙场历练五年之久。

      先皇只留了两兄弟便撒手仙去,皇兄爱惜他,平日里总少不得看护他,可他只愿效忠沙场,官场的污浊他是丁点也不肯沾染的,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知晓皇兄的担心。

      一国之主总算盼得他回朝,望着他能娶妻生子,可即便是一国之主也拿他无法,只得找了好些人轮着给他当说客,想让他莫要再回战场上去,他最看不得那些老学究,只当耳旁风。

      一日,皇兄又找了早已退朝养老的靖王来当说客,到底是长辈,他也只得给着面子,应承着,可说来说去还是那些陈词滥调,他被说的烦了,当下走了也是拂了长辈面子,只好寻了由头去庭院中想要自己呆着。

      走着走着有些不知所在,恰逢前边有株桃树,长得极好,那也不知是靖王第几个的儿子也在那处,他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有他看到自己还在府中,来日靖王也无法去皇兄处告状。

      那树下的石桌上也不知是谁晾好了茶,他也就势坐了下去,刻意将自己暴露在还年幼的裴良远的视野之中。

      他瞧着男孩看似只顾着与身旁女孩玩闹的模样,有些想笑,小小年岁心思倒是不浅,他不曾错过那男孩屡屡装作不经意撇过来的探寻目光。

      都说子随父,靖王惯会因势利导,恃强凌弱,他的儿子也不会逊色。

      约莫有两盏茶的功夫,他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拂了拂身上掉落的桃花朵瓣,准备去靖王那处辞别。

      不成想,他脚步方才挪动,头顶上却传来枝桠间错落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揉着甜软的惊呼。

      小小的人儿,着着烈火颜色的裙,软软的一团落在他的怀中,张惶间,那双灵动的眸子似乎要沁出水来,像是被吓到了。

      裴祯凝了眉头,他从未与女子亲近过,即便怀中小人年岁要比他小上许多,可手中的触感让他一时之间出不了言语,正纠结着措辞,那小小的人儿便慌不择路的硬是从他怀中逃离。

      他摇了摇头,不想一向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的自己,竟是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没讨着好,连句感谢也不曾留下。

      前处那小男孩急忙赶着那个烈火身影跑去,小男孩先前身侧的少女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随后跺了跺脚也认命的跟着跑了去,他看着也有几分意思,视线转啊转,还是留在了那烈火背影之上。

      小丫头年岁还小,身材也没抽条,短着的一双腿跑也跑不快,却又拼了全身力气,像是身后有恶犬一般,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后来他才知晓,小丫头名唤阮宓,是往日在军营中,便常常听护国将军提起的那位掌上明珠,他还曾调笑过这个名字可太过娇气。

      他如何也想不到,往后余生他亲手将这个名字刻入了他的骨血。

      记忆回笼,裴祯手心温热,抚着身侧白玉做成的佛祖像,他不是没有想过压制心底的那头困兽,曾经他不信神,不信佛,可知是不曾进过无以解脱的困局。

      这尊佛像也有些年头了,白玉之上不染尘埃,在那些他被心魔折磨的无以复加的日子里,他也虔诚的跪在佛祖身下,诉说他那些肮脏的心思,只求得到佛祖的救赎。

      直到后来,他的心魔愈演愈烈,他再无法压制那头困兽,只得让那些肮脏的心思如同毒藤一般肆意绞着他的心脏,刺得千疮百孔,直到再也流不出血来。

      他才明白,他要跪的神佛从来不是这一尊尊没有温度的佛像,他早已臣服于对她的欲望,只有她才是救他出炼狱的神女。

      护国大将军出事之时他不在京城之中,待到他收到消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之时早就木已成舟,再想查清真相,相关人不是畏罪自缢,就是流放边境的途中被人暗杀。

      这样大的一桩震惊朝野上下的大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了结了。

      他那时能做到的也只有不牵连阮宓,将军府邸也依样留下,可是后来他为了私心,不曾帮过阮宓一点,私心里盼着她能向他求助,不成想裴良远成了最后的那个恶人,让她认清了所谓竹马的真面目,也给了他曾经求而不得的机会。

      可还不够,裴良远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死了万次也不足以。

      即便他再想将裴良远从阮宓的心底连根拔除,现下也不敢将全部真相铺陈开来。

      雪竹回到阮宓房中,思量再三,也不敢将方才听到的一星半点裴祯的言语说给阮宓听,她心下想着,许是朝中之事,哪位高官有所不忠才叫摄政王这般生气,以至于要了性命。

      她甩了甩脑袋,拼命想要将方才听到的那个名字甩出去。

      阮宓丝毫没注意到雪竹的异常,她自从膳房回来便在研究各式糕点的方子,还有插花瓶艺,嫁为人妻,当是要考虑各方各面,她拿手的糕点不过几样,来来回回的只怕裴祯也会吃的烦了。

      五月初五便是端午,裴祯在京中定是会有不少前来拜会的,京中的贵妇人一向热衷于趁着节下相聚,若是到时她并无长处给裴祯丢了脸面就不好了。

      她自幼家中也没少下功夫,请了教坊的乐司来教她琴棋书画,可无奈她实在不是这块料,总是学了一半就被裴良远勾了跑出去玩,为着这事,她没少挨骂。

      那日在靖王府前尹如月的讥讽如影随形,女子身量不高,向来爱穿素色衣衫,温婉和雅,与她更是两个极端,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小白花的模样。

      “像你这般连琴棋书画都不精通的女子,还妄想进了靖王府的大门,往日里良远耐着性子看你几眼,不过是因着你背后的将军府,如今没了门楣的靠山,阮宓,你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自小陪着良远长大,夏日打扇,冬日暖手,就连房事上,也是互为启蒙,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王府门前丢人现眼。今日莫说是你奶娘下葬的银两,便是铜子我也一个不会施舍给你。”

      “良远早便说了,要迎我进门主事,前些年顾忌着护国将军,便一直忍着与你来往,你便是进了门来也不过是个下堂妇,有何能耐与我相争。”

      尹如月这般言语,一旁靖王府的管事也随声附和,像是全府上下早便知晓的事实,只她一人被蒙在鼓里,像个丑角。

      她初初听的尹如月用这般尖锐的声音说话之时,有些不敢相信,她记忆中尹如月虽是与裴良远走的近些,可也是表姐的正常表现,对她也是不错的,不想不过一月的功夫,这态度就变得天翻地覆。

      或是早便如此,是她蠢,只以为这二人是对她好。

      她还记得她那日抬眼瞧见尹如月的打扮时的惊讶,彼时她一身素衣,尚还在孝期,而尹如月站在王府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一身红衣艳丽如火。她从未见过尹如月如此打扮,像是她二人调换了一般。

      尹如月原是靖王府远方亲戚家的女儿,因着家道中落,无人抚养才求了靖王府的收留,依稀还记得尹如月刚来京中之时是个连官话也说不标准的少女,很是腼腆,陪着她与裴良远整日到处逛去。

      不知何时,这两人暗度了陈仓,三人之中,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裴良远到头来也没敢露面,她曾经赖以信任之人原就是这般胆小如鼠,连这样的话也不敢亲自来对她说。

      她转身踏进雨幕之时,心下如同破了个大洞,呼呼的进着凉风,不可否认,尹如月的一番话如她所愿的在阮宓心下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

      是以,裴祯向她伸出手后,她依旧是自卑的,不敢相信如此权柄在握,名满京都之人会真的待她如珍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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