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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蔷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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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慕私年放开她的那一瞬间,乔薇有了动作,她大跨步来到了露台边,拿起了手机。
她没有多余的一秒钟时间来庆幸自己挣脱开了禁锢,或者是揣度慕私年为何要放开自己,她只想要赶紧关闭掉那请求视频聊天的系统声。
因为那声音就像一双大手,拉扯着她的神经,只需要再用一点力,就那么一点,她的理智便会全线崩溃,直至断裂。
乔薇并没有惊慌失措,手指也没有抖动,她非常镇定地将陆晚山的视频切换到了语音接听。
“没有出什么事。”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镇定。
“只是今天工作上,我遇到了一些状况,被病人的家属给骂了。”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又低了些,确实是情绪低落的模样。
“所以今天晚上,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聊天,对不起。”乔薇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自然,自然得就连她自己也信了这个理由。
乔薇成功地骗到了自己,也成功地骗到了陆晚山。
话筒那边传来了陆晚山放松的呼吸:“好的,只要你没事就行。工作如果实在做得不开心的话,可以先放个假,或者是转个其他的工作。”
陆晚山也知道,器官捐献协调员因为每天接触的便是死亡,心理压力过重,工作强度高,再加上部分捐献者家属的不理解,因此有不少协调员最终选择了离职。
“嗯,我先休息了,明天还得早起。”
“好,晚安。”
终于,电话挂上。终于,乔薇脑子里的那根神经松懈了下来。终于,乔薇调转过头来,看向了慕私年。
慕私年换上了乔薇给他的衬衣,最上的两颗纽扣没扣,露出了冷峻而性.感的锁骨。衬衣是黑色,那黑色落入慕私年的眼里,黑得安静,黑得淡漠。
“有意思吗?”乔薇问。
慕私年不说话,他照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模样,站在暗处,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慕私年,你到底想要什么?”乔薇再问。
乔薇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就输了。她也知道,正确做法就应该耐心地等待着慕私年出招,可是她等不了了,她宁愿认输。
乔薇再也受不住了,她不想每天都活在猜测之中。猜测慕私年究竟会何时出现,猜测慕私年这次出现是不是因为自己,猜测慕私年会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慕私年还是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乔薇。
“看着我惶惶不可终日,很痛快是吗?看着我惊慌失措,很开心是吗?就因为我是陆晚山的未婚妻,所以你就把对他的恨,都加诸在我身上,是吗?”
乔薇是打定了主意,她要把所有的遮羞布都给撕破撕碎,她要把一切最难堪的,最不堪的事都挑明。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报复陆晚山最好的方法,不是跟我睡,是跟秦云淡睡。陆晚山爱的不是我这个未婚妻,而是秦云淡,你就算是跟我睡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伤害不了他。”
乔薇觉得自己已经杀疯了,她这是在干嘛呢?是在挑唆慕私年去找秦云淡吗?她这算是恶毒吗?应该算的吧,至少不是善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陆晚山和秦云淡不是也伤害了她吗?他们又善良了吗?
“我不怕你,你大可以去告诉陆晚山,说我们睡了。不,你大可以去告诉全世界。这事是你情我愿的,对我造不成什么影响,你别想以此威胁我。”
乔薇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错得离谱。她以为自己给陆晚山带了顶绿帽子,心里得到了平衡,可是这平衡压根就没有用处。对陆晚山和秦云淡而言,根本造不成任何的伤害。而乔薇自己呢,却还勾惹上了一个慕私年,过上了胆战心惊的日子。
就这样吧,这种日子她一天都不要再过下去了。
乔薇把手机递了出去,翻到了陆晚山电话号码的页面,她的声音拔高了,在夜风里显得冷而生硬:“需要我帮你拨通吗?”
乔薇记得,自己半年之前,最开始进行这份工作时,一位潜在捐献者的家属在乡下,她跟着同事一同前去,想要取得他的签名。
去的那天,不知是哪位老人的生日,村子里搭起了戏台。那戏正唱到高(chao)潮,锣鼓喧天,催促着主角上台亮相。
就如同此刻一样,乔薇已经搭起了戏台,敲响了锣鼓,就等待着慕私年这位主角发声。
主角终于上了台来,慕私年接过了她的手机。
乐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敲得乔薇的心脏隐隐作痛。
主角开始有了动作,慕私年低头查看着手机上陆晚山的电话号码。
大锣,小锣,圆鼓,什么都有,明快响亮,热闹非凡。
乔薇想,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主角在台上站定,慕私年伸出拇指,“咔哒”一声,按熄了手机的屏幕。
在最后一声重重响击之后,主角开口了,声音低沉清冽。
“进来吧,露台风大,仔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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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乔薇是边揉着太阳穴,边走入办公室的。
慕私年的嘴就像是开光神器,在露台上吹了一会儿风,乔薇果然是感冒了。
乔薇费尽心力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可慕私年就在戏台上轻飘飘地说了那么一句“小心感冒”,随后便拿起了自己的西装,安静地离开了乔薇的公寓。
隔天醒来时,感冒造成的头疼让乔薇觉得有些恍惚,她开始怀疑昨天晚上在露台上的事只是一个混乱的梦。直到她洗漱时,通过镜子看见自己颈脖上那个鲜明到暧.昧的草莓印。
好的,草莓印是真的,慕私年也是真的。
乔薇费尽心力,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子,可慕私年到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他究竟想做什么。乔薇知道,慕私年那浓雾般的眼里一定是藏着什么东西,可她就是看不透。
乔薇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慕私年并没有打算威胁她,他也不打算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告诉给陆晚山。
乔薇也闹不清自己现在应该是放心,还是应该更担心,重感冒引起的昏昏欲睡也让她没空再去思考。
乔薇刚走进办公室,秋秋便告诉了她一个消息:“王金龙已经拔掉了呼吸机,人已经去了。那老太太还是坚决不同意捐献器官,王金龙的老婆觉得对不住我们,临走时过来说了抱歉。”
乔薇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大包枣子,是塑料袋装着的,没有任何的包装,但枣子艳红,颗粒大而饱满,光是看着便能觉出醇厚和甘甜。
乔薇好奇:“这是王金龙的老婆送来的吗?”
秋秋看了眼,道:“哦,是那老太太给你的。这老太太真是好玩,给你提了这么大一袋枣子,摆在你桌上,随后不知道入神地想着什么。我问她,是不是要跟你留什么言?她摇摇头,说自己一句话都不想跟你说,也不想再见到你。我就奇怪了,她要是对你这么生气,干嘛要给你枣子?”
秋秋觉得奇怪,但乔薇却有那么一点能够理解。
她懂得了老太太通过这枣子给她带的话——“我知道你没错,全是老天爷的错。可是我没办法面对你,我没办法跟你好好说话。姑娘,咱们之间就这样吧。我不原谅老天,而你呢,算了,原不原谅我,都随你吧。”
老太太落在枣子里的话,也是大部分潜在捐献者家属想要给器官协调员们说的话。
命运,老天,生死都太飘渺了,他们抓不住。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便是面前的活人。
他们知道这些协调员们没有错,可他们就是没有办法面对,悲伤让他们失控,死亡让他们脱离理智,他们也许知道自己愤怒的对象错了,可是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就像是看着躺在病床上,再也不可能醒来的亲人,他们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秋秋消息灵通:“听说昨天晚上,你被那老太太泼了中药?回家没哭鼻子吧?”
乔薇摇头:“哭鼻子干嘛?浪费纸。”
秋秋“啧啧”两声:“话说我们这些同事中,就你一个人没哭过了,咱们领导还说,得向你学习,够坚强。”
说来也惭愧,在当上器官捐献协调员的这半年里,乔薇还没有协调成功过一例。面对乔薇的协调,有的家属脾气比较好,会委婉地说,自己回去考虑考虑,之后便没有了下文。而有的家属因为悲伤过度,会当场对她进行痛骂指责。
其他的同事都分批安慰乔薇,说器官捐献能劝说成功的例子很少,他们也是工作了大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开始有了成功协调的案例。
开始时,大家都害怕这个小姑娘哭鼻子。可干了这么久,即使遇到再难耐的责骂,乔薇倒是从来都没有红过眼睛。所以到现在,几个同事开始暗地里下注,赌乔薇什么时候会哭。
这赌约并没有什么恶意,毕竟干这一行,委屈太大了,大家背地里都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