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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糖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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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坡的葡萄藤在阳光下勾嵌绿意,葡萄紫点缀其间,散发着夏末初秋的浓隽。
方绪挎了个竹箩筐,头上是姚子祎给她选的带有麋鹿角的草帽,她走在藤架下,日光分碎倒映,她穿着半膝的牛仔裤,青绿色的莲花袖衬衣显得整个人极白。
“方绪方绪,过来帮帮我。”姚子祎在另一边呼救。
她循声过去,放下自己的篮子,踮了踮脚,帮她把那串奇高的葡萄摘下来:“明明够不到,为什么一定要这串。”
“这串大,长得饱满,一看就甜。”姚子祎从摘下来的葡萄串上弄下来一颗,喂到她嘴边,“怎么样,甜吗?”
方绪低头咬了一口,连忙蹙起了眉心,一脸苦闷:“酸掉牙。”
“没道理啊。”姚子祎也摘了一颗,“果园老板说颜色深的一般都是甜的,而且它长在最上面,吸收那么多太阳光线,应该更甜才对。”
说着,她尝了一口:“甜的呀。”
方绪不信,在她摘过的位置又拔了一颗,还是酸的,不由抱怨:“甜的都被你吃完了。”
方绪郁闷着换了个地方,区一在她旁边发现了一串变异大葡萄,好多两颗长在了一起,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方绪:“尝尝。”
方绪尝了一口,里面坏掉了,苦得不行,她用纸吐掉,皱着眉又换了个地方,也不吃了,默默地填篮子。
难怪方爸不喜欢去营业性的果园里摘果,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好的果都被老板拿去卖掉了,剩下这些又小又酸的留给他们这些游客冤大头摘来玩。
十点多的时候,太阳就越过了山坡,方绪后背出了汗,忙了一会就累了,坐在葡萄架子下边的大石头上歇脚。
徐让摘的是水晶葡萄,他带着白色手套,一身黑衣站在葡萄架下,显得他高得过分,他提着满满一篮走过来的时候,碰了碰方绪的脚尖:“怎么坐在这里。”
方绪抬头看他,眼角落了一块没被她发现的阳光:“累了。”
“要吃点吗?”他把篮子放在方绪旁边。
“不要,我吃到的都是酸的。”控诉里带了一点点抱怨,仰起头时,下颌线被勾起的弧度让人觉得她有点委屈。
徐让笑了下,半蹲了下来:“你试试我的。”
方绪犹豫,她已经试过很多人的了。
“我的品种和你们的不一样。”
方绪想着,算了,还能再酸到哪去,也不差这一口,鉴于两人刚恢复了邦交,不如给他一点面子吧,她捡了一颗,搓了搓,扔进嘴里。
嗯……
“酸吗?”
方绪摇了摇头:“甜的。”
“当然,我尝过了。”说着,徐让弯腰把她的小篮子提走,顺手把他的葡萄放到她手里:“就说这是你摘的,待在这吃吧。”
方绪抱着徐让的篮子,看他走开,觉得自己像是被喂养的鹿。
午间吃了当地的汤面和柿饼,几人踩着自行车去了湿地公园,大片的沼泽和湖泊,一条由船板拼成的蜿蜒小路,两侧是不知名的飞禽和大片大片的荷花,野鸭在湖里成群结队,岸边都是黄绿色的水草。
男生们去湖心亭钓鱼了,方绪和姚子祎两个人在船路上拍照,被两侧飞鸟惊起的水花溅湿了衣裳。
等她们终于拍够了发朋友圈的照片,男生们已经背着鱼篓在跟老板炫耀了。
姚子祎问:“钓到了吗?”
“没钓到。”柳重月摇了摇头,“不过区一刚刚跟来钓鱼的大伯借了个捞鱼的网,一下子捞了三条景观鱼。”
徐让嗤笑道:“小朋友在商场玩捞鱼游戏,一勺都比你捞了的多。”
方绪忍不住笑了。
“才不是!”区一大声辩驳道,“赶紧走了,等会儿鱼要死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拿着鱼就跑,好不容易回到民宿,区一提着个塑料袋跟老板说,给他们钓了几条锦鲤,祝他们年年有余。
老板娘被他哄得开心到不行,一直招呼他去吃饭。
晚上的电影很快就开场了,度假村靠山,夜晚很凉,风吹得人很舒服。
方绪的腿被虫子咬出了一点一点的红包,所以洗完澡之后,她换了一身长到脚踝吊带长裙,收腰的结绳显得她个子高挑,身材纤细,黑色衬得她皮肤白皙,她本就怕晒,这是捂出来的白色,光线不足时,看起来有点泛冷。
所以当她穿着白色凉鞋出门,徐让看到她时,愣了一会儿。
方绪拎着手提袋:“他们呢?不去吗?”
大抵是徐让愣的时间太长,方绪抬头,发现了他奇怪的眼神:“怎么了?”
徐让回过神来:“没什么,姚子祎呢?”
“和她爸爸打电话。”
偷跑了一个星期,到底是被发现了,视频电话挨训呢。
徐让挑了下眉:“区一和小重他们也不去。”
“……”
什么意思。
“偷偷约个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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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广场上围了很多村民,各年龄段皆有之,年级稍小的,拎着风车迎着风跑。
投影屏幕已经支好了,座位是前面的几张长板凳和后面的水泥台阶,铺着一个又一个的小草垫。
方绪和徐让挑了个靠后排的位置,视野开阔,不用仰头。
刚选好位置,手机就传来震动,方绪拿起来,看到是小姚的消息。
内容是两张照片,一张是投影着游戏界面的白色屏幕墙,一张是三个人的合照。
方绪把手机按灭,放进包里。
“要买小零食吗?”徐让忽然问。
“小零食?”
“炸鸡可乐爆米花。”徐让用下巴点了点坐在前面的小情侣,女生还穿着校服,明晃晃的早恋。
“他们不怕被家长发现吗?”方绪的声音很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早恋的人。
“这么大胆应该很有经验,不然也不敢穿校服出来,而且天色晚了,也不容易被认出来。”徐让说着话,感觉方绪的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偏过头笑着问,“怎么了?”
“听起来很有经验。”方绪点了下头,“你有早恋过吗?”
徐让:“没有。”
方绪委婉道:“……我还记得以前有关你的传说。”
传说两个字用得好,徐让笑了笑:“打架混社会?”
方绪想了一会儿:“初三的时候有个男生来找你,说你为了一个女生,解散社团。”
“这件事啊……”徐让恍然,“想知道什么?”
方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为什么解散社团?”
夜晚的风真的很凉,轻轻抚在她的手臂上,让她觉得有一点惬意。
徐让静了好久,方绪刚想说算了,就听到他开了口:“戏剧社,是一高唯一一个对外招商的社团,有时候出去参加比赛会需要赞助支持,在我之前的那个社长,家里是做水泥生意的,戏剧社的很多活动经费都是他出,当然学校也会发点,但不够。”
“我是因为……因为苏繁才参加这个社团的,她想学表演,家里不同意,她妈妈叫我看着她点。”
这个久远的名字,让方绪怔了一下,半晌才回忆起来两人是青梅竹马,同住一个巷子里的义结金兰……
“前社长升高三,把社团留给了我,所有人都觉得奇怪,我自认很少去参加社团活动,怎么轮也不应该轮到我。”徐让说这顿了一下,“我当时只以为他想利用我和学生会的关系,谋点福利,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借排练的名义,和几个男生一起趁机占女生便宜,而且他很喜欢苏繁。”
徐让按了按眉心:“你应该还听说过我和他打架吧,那次是他把苏繁堵在更衣室准备占她便宜,我才打他的。”
方绪想起以前的八卦,不禁问:“你以前都是靠打架解决问题的吗?”
“哪里,是他先动手的好吗。”徐让脸上的表情不易察觉地淡了几分,感觉到方绪蹭到他腿边的裙摆,往下撇了一眼,“不是,我以前在你心里就是整天打架的小混混?”
“啊……也没有,你除了不学无术,其他都挺好。”方绪忽然把腿伸了直,都要伸到下一级台阶去了。
徐让失笑:“我明明遵纪守法,甚至得过助人为乐奖,数学也还不错,说起来,你作业都是我帮写的。”
是有那么几次,方绪的作业来不及完成就叫徐让帮忙写了,但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就因为你,我才没及格,整一页的选填都是错的,老师上课的时候说了我好久。”
“我都说过错了别赖我,你非要我写,我能怎么办。”
方绪理亏说不赢,放弃挣扎:“我就是病急乱投医。”
未来准医生侧头看她,有被这句话冒犯的感觉:“倒是让你碰上了个真医生。”
方绪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学医的人:“徐让,你为什么学医?”
“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来来回回就这些道理。”徐让随意解释道,在方绪下一次动腿时,扯了扯她的裙角,“一直蹭什么呢?”
方绪眨了下眼,悄悄移开腿:“下午在湿地公园,被虫子咬了,痒……”
“伸出来看看。”
方绪抬头,看他神色认真,犹豫了一会儿,把裙摆撩上来一截,白炽灯光下,原本被遮住的地方,露出一圈红。
徐让坐到下一级台阶去,让她的脚踩在膝盖上:“抓了吗?”
“洗澡的时候,抓了一下……”
徐让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小盒药膏,拧开盖子,抹了一点在手上。
药膏的清凉和手指的温热,让方绪一下子慌了神,连呼吸都瞬间胆小起来,脑子嗡嗡地响。
一整个晚上,电影放了什么,徐让后面跟她说了什么话,方绪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耳垂和脚腕的热度。
回去的时候,雾气大了起来,湿漉漉地铺满了青石板路,月光淋上去,黑得发亮。
徐让让方绪走在屋檐下,自己则走在石阶下,两人难得并肩而行。整条古镇小路弯弯曲曲,像是很长,像是走不完,夜色似乎很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快要到民宿的时候,方绪叫住了他。
“你问我要的照片。”方绪从手提包里把许诺过的东西拿出来。
徐让捏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证件照?”
方绪解释:“最美证件照。”
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到上面的女生明眸皓齿,清新中透着一点成熟。
“也行,我收下了。”
方绪松了一口气,对他伸出手来:“钱包里的照片还我吧……”
徐让难得用平视的角度看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原本只觉得她那双猫眼很圆很亮,现在这样看,才发现眼尾处藏着的几分俏,笑起来的时候,说三分隐三分,像是能把人看进去……
黑夜真的很蛊惑人心,太静了,把一切躁动勾了出来,徐让忽然握住了方绪的手,没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