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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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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安六年腊月初三,天气有些冷,我坐在屋内唤丫鬟进来点了三只火炉。
那丫鬟是跟了我五年的鸣翠,上个月我染了风寒没有出过院子,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最近甚是热闹,连我院里都挂上了红彩。
“鸣翠。”我唤她。
“奴婢在。”
“最近外头可发生什么事?瞅着这院里的红灯笼甚是喜庆。”
鸣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我让她起来,谁知她还哭了。
我很无奈,“不必如此,我只是问一问有没有趣儿事,闷在这府上快把月了,实在是难耐。”
她哭着跟我说外面的事,我听得兴趣怏怏。
我让她拿了件披风过来,去阁楼看看书。
这路上见了我的下人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我在阁楼里看书忘了时辰,鸣翠跟我说时我才回神发觉。
今日用膳倒是没有父亲在,自从母亲去后,父亲每晚都要陪我用膳。
可我却知,那是愧疚。
第二天一大早都敲锣打鼓的,我被人宣去接旨,看着父亲及满府下人跪在地上,我小步走到父亲旁边跪下。
那公公瞅见我,安抚的眼神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军府嫡女贺芜品行端正,温柔贤淑,特赐封号永禾,封公主尊位,赏锦布万匹,黄金万两,白银万两,城池一座,玉如意一对,白玉手镯一对,千里马一匹,紫金香炉一座,流苏一对,红宝石手镯一对,绿宝石头饰一对…………”
那些赏赐在我脑海里转来转去,我却担心他下面说的话。
“…永禾公主乃我姜汉国的巾帼第一人,温柔贤惠,品行端正,乃我姜汉女子之楷模,特赐和亲楚汉国,缔结两国友好关系,钦此!”
我面色发白,却双手抬起行了个礼,“谢皇上恩典。”
那太监将圣旨放在我手里将我扶起来,笑眯眯地说:“姑娘日后嫁的是楚汉的摄政王,定要好好促进两国友好交往。”
“是。”
目送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去,我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父亲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只道了句好孩子。
我问他,为什么两国交好要让女子牺牲呢?
似乎让父亲发怒了,他让我做好该做的事不要说不该说的话,毕竟也活不长,做点有意义的事。
对啊,我又活不长。
父亲走后我吐了一口血,被鸣翠哭着搀扶着回了院子。
后父亲遣了一太医前来,我摆手让他退下。
出嫁那天我被鸣翠扶着走出将军府,皇后也来了,我行了个礼便在所有人悲悯的目光中上了轿子。
快要出城的时候我掀开盖头,看了一眼我身上华丽富贵的嫁衣,只觉得无比唏嘘。
挑开轿子的一角帘子,我往城内看去,看到了一片繁华,商客百姓人来人往。
而我的出嫁似乎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我从未想过我会被和亲,这姜汉国我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也罢。
到了两国交界的地方轿子停了下来,透过红纱 我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我牵了出来。
我坐上了去楚汉国的轿子。
到了楚汉国,城门一开举国欢庆,那样的欢呼声让我紧绷的心松了松。
到了摄政王府我被那人牵到了房里,我深知片刻后他出去傍晚再回来时会发生什么。
却心里有隐隐的侥幸,希望他也不喜这门亲事,让我独守空房。
却不然,晚上他推开门走进来,挑开我的红盖头,我抬眸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人。
他看着我,眼神缱绻。
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床上。
“阿苑。”他唤我乳名。
我心下疑惑,应了他一声,问他“你怎知晓我乳名的?”莫不是姜汉国卖我卖的彻底?
他轻笑,说他叫宋业昭,字之桦。
昏黄的烛光,柔软的大床,宋业昭不说话了,我也累了一天,就渐渐的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鸣翠急急忙忙给我更衣,说今日府内的妻妾们都要来给我请安的,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十分烦躁。
到了堂屋,所有的妻妾向我行礼,我本就没有多大的兴致,还有一两个妻妾明里暗里指责我给她们下马威。
我抿了抿嘴,抬手让她们下去,看着就心烦。
当晚宋业昭又来了我的屋子,我们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我以为他睡了,便唤了一声之桦。
他应了一声,关心地询问我府内可有人欺我。
我平躺着侧头看向他,撞进了他绵绵爱意的双眸,我躲避视线。
“你没有子嗣吗?”我问他。
宋业昭“啧”了一声,说他从未碰过府上的女子,都是朝中的大臣硬塞过来的。
和我一样啊。
不知道怎么,我是说错话了,他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懂为什么要坐起来,被子掀开有些冷气进来,我瑟缩了一下。
宋业昭笑了一声,问:“你不是自愿的?”
我点头,“对啊,是他们将我册封为公主来和亲的。”
我以为他生气了就会把我休了,于是十分高兴,也坐起来同他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你生气姜汉国骗你送来个假公主,但是我也生气啊,我也没有办法就被送来了,你把我休了这正好,我带着鸣翠去快活,或者你对外称我病死了,不瞒你说,我活不长久,只是可怜你了,搭上我这么一个病秧子。”
宋业昭眼里有怒火,我眨了眨眼睛,他突然靠近扣住我的头吻住我。
唔,嘴唇好像被咬破了。
于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贞洁清白都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面前的是我的夫君。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叹了口气,骂我傻。
我蹙眉,实在不满这人如此说我。
可奈何他是摄政王,是我的夫君,我只能憋着生闷气。
他戳了戳我的脸又捏了捏,一把揽住我的身子盖上被子哄我睡觉。
我睡意来的快,不一会就被他哄睡着了。
一连几日我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觉,什么也没有发生。
和鸣翠在府内闲逛时与几位妾室发生了冲突,我不愿与她们斗嘴皮子,拉着鸣翠回院。
第二日妻妾们来向我请安,有几位长的不错的妾室一边哭一边控诉我胡作非为。
我蹙眉看着她们,这又是闹哪出。
刚要出声就看到一道欣长的人影走过来。
所有人向他行礼,我愣了愣,这么多天的相处我都快忘了男女尊卑,在鸣翠的提醒下我福了福身,算是行礼。
宋业昭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的手坐在榻上,对我嘘寒问暖,又让人拿了件披风来。
我已经习惯在他面前自称我,可是在妻妾面前总要给这个当家的树立些威严。
“谢过王爷。”
宋业昭给我披上披风,语气平淡,“不必如此,你还像往常一般唤我之桦,你我之间不需这些礼道。”
我知晓他在为我树立威信,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那些妻妾们很是不可置信,不知道宋业昭对她们说了什么,全都灰溜溜地走了。
她们走后鸣翠也退下了,屋里就我们两人。
我吐出一口气,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我对他呲牙一笑,向他道了谢。
宋业昭也笑,趁我不注意偷亲了我一口,走之前对我解释说是报酬。
我羞赧,心想今晚不让他进屋了。
天气越来越冷,房里摆了好几只火炉,我闷的实在紧,让鸣翠陪我去后院转转。
后院有一片梅花树林,我欲要摘一朵梅花没有注意到脚下窜过的一道黑影。
我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鸣翠也没有反应过来,骂了一声赶紧将我扶起来,可是扭到了脚我实在没办法移动。
鸣翠急得快哭了,我安慰她说没有大碍,让她去找两个丫鬟。
我站在原地,刚才受了惊吓现在还心有余悸,我是最怕小猫小狗的,不知道是哪房的夫人如此疏忽。
突然下了雪,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托住我,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安心地偎在他怀里。
我自幼体弱,冷风一吹就能倒下。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我侧头看到了宋业昭,他抱着我睡。
我面薄,只感觉脸脖子都烧起来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我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
许是把他吵醒了,他问我脚还疼不疼,我这才感觉到脚已经不似起初那般疼痛了。
我摇摇头,又往被里缩了缩说太冷了。
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他又唤人拿了一床被子,鸣翠哭啼啼地跑进来加了床被子,跪在床边说有些个心思不正的妾室欺负我,又是放野猫惊扰我又是寒夜三更推开寝门将火炉盖灭的。
“可怜我家姑娘自幼体弱受不得凉,这才让后宅的那些妾室们欺了去,我家姑娘好歹也是王府的正妃,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来的。”鸣翠哭诉完将火炉都点上,然后退了出去。
又一床被子盖上来,我舒服地眯了眯眼,察觉到宋业昭沉默不语,我扯了扯他的袖口。
让他不要怪罪鸣翠,她也是为我不平,除了有点爱哭,其实心思是个细腻的,性格也天真。
宋业昭没说话,只是把我抱的更紧了。
第二日一早那些妻妾们又来向我请安,我受了寒脸色有些苍白,实在没有兴趣去应付她们。
偏偏她们还不走,待了足足一个时辰,还好堂厅里也有火炉。
用完晚膳宋业昭来了,我问他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平日他都要在皇宫里待上好长时间。
他只说放心不下我。
我哼他一声,心想我又不是孩童,怎还需要他人担心。
胃里忽的一阵痉挛,我咳个不停,鸣翠急忙拿出帕子给我,我对着帕子重重咳了两声,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味。
宋业昭很紧张,把我手中的帕子夺了去,看到了那方帕子上的血迹。
他抓住我的手,问鸣翠是怎么回事。
鸣翠说是病根,医治不好的。
我安抚宋业昭说:“如果你后悔这门亲事也可以给我休书的,我活不长久总不能拖累你。”
宋业昭呼吸沉重,瞪了我一眼,让鸣翠退下去然后把我抱到床上哄我睡觉。
他拥着我,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说他会找最好的大夫给我医治,我笑了一声睡了过去。
过了十数日,初八那天相府小姐举办宴会,向摄政王府也送了帖子,我嫁入王府也月把了,于理于情都要去一遭的 。
宋业昭知道了去宫里让人给我做了两套衣服,我很喜欢。
上马车之前他磨着我让我晚些去,我觉得这样不妥,给他说了一堆理。
到了相府,许多夫人家眷找我闲谈,她们的举止言谈皆有大家闺秀之气,话也不拐弯抹角,我也乐得与她们闲聊。
许是摄政王在朝中有很大的威严,我所见之人皆对我恭恭敬敬。
我暗乐,这还是承了宋业昭的光呢。
不过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有人来传信儿,说相府小姐邀我去茶阁品茶。
我应下,路上鸣翠向我说,这相府小姐与宋业昭是青梅竹马,是京城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只是谁都未料到,最后宋业昭没有娶她,她也至今未曾婚配。
相府小姐同我一样都是家门独女,可怜了,我嫁了一个我不想嫁的人,她却未嫁给她想嫁的人。
她长的很美,她唤我“阿苑”,我心下一惊,怎的她也知晓我的乳名。
她向我说了很多关于宋业昭的事,我听得好笑,想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竟然有如此多的风流往事,他的喜怒哀乐嗔惧她都向我道来。
她说着笑着最后还哭了起来,我递给她一方帕子心里明白她是感伤了,心悦已久的少年郎结果成了别人的夫郎。
等她平复了,我斟酌着开口,“不如你让摄政王休了我吧,然后你嫁到王府。”
她愣了愣,急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既已是摄政王正妃万万不得再说这样的话,王爷待你极好,用情也深,我虽不甘,但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
宋业昭待我好我心里门清,可情深我是不信的,我们也就在大婚之日才见第一面。
我劝她争取一番,却被一人拽了起来。
是宋业昭,他看起来很生气,还吼了她,“楚紫鸳,你自作多情简直无药可救,怂恿阿苑离开我真是恶人之为!”
原来她叫楚紫鸳。
我不满他所言,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却冷冰冰地看着我,说我蠢,别人一哭诉就想把自己抽出去,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我从未遇着这种情况,平日里宋业昭从不对我说重话。
“我又不似她那般心悦你!”我说不出辩解的话,他却抓住我的手腕,对楚紫鸳说,若再有此事,相府便可连根拔起。
我听得冷意横生,骂他目无王法,甩掉他的手和鸣翠出去了。
回到了王府,我吩咐下人将火炉撤下去。
鸣翠跪在地上拦住那些下人,劝我不要意气用事,气归气可不能作践自己啊。
那天晚上宋业昭没来我院里,不知道这些事怎么传出去的,第二日好些个妾室们都来我院里耀武扬威。
鸣翠说她们是看我失宠了,来蹬鼻子上脸的。
我实在不懂后宅的算计,这是在我娘家从未有过的。
我去找了摄政王,向他提出分房,他好像生气了,鸣翠吓得不行忙跪下求情,我摇了摇头对摄政王说:“你这后院的人实在是烦,我本就活不长久…”
我话未说完他便叫人将我赶了出去。我叹了口气,心道这摄政王的脾气如此之大。
过了几日他都未曾来过我的院子,那些妻妾也都没再生事端,我很欣慰。
有天晚上我毫无睡意,又不妥让鸣翠来陪,只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其实神志十分清醒。我的房门被人推开,然后进来一个人,我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到了来的人是摄政王。
我没开口,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亲了我一下,然后还小声地在哭。我眼睛再眯开一条缝,十分不解。
他抽抽噎噎的,也没注意到我在看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找名医,什么散尽后院,还有晦气。
我心道,难不成府上哪位姨娘怀上了,却被晦气的人伤害了,他想来找我商谈一番散尽后院的事?
想到此我欣慰的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鬓角,“你能这么想十分的好,后院没有争宠的事那位姨娘也会安逸些。你不必担忧如何与姜汉国交代,就对他们说我去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他们不会怀疑的。我自然是十分支持你散后院的,毕竟那么多女子都吊在你这也是十分可惜。而我也活不长久…”
我没再说下去,因为我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他恶狠狠地对我说这辈子就没见过我这般不知死活的人。
我又笑了,我本就活不长久。
他听后气狠了,直接摔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