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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蛛丝马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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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由天定?由人定?
若由天定,为何天要将我的命交与他人裁夺?
这样的天,如此的命,要之何用?
是你天不仁,便休怪我无义。
那高高在上的一抹明黄竟比烈日的光还要刺眼,双眼剧痛无比,似要生生刺出血来。突地,那铺天盖地的光又变作了一张长满倒刺的密网,紧紧地拢在身上,愈收愈紧,勒进皮肉,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网中之人死命挣扎,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滚烫的液体自眼眶中涌出,是血?还是泪?
不!天定不了我的命,你更不能!
你想以我为刀,那我便杀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谁都逃不了……”
青乂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按住玹璟。原本端着的一碗药已被其一掌击飞,撞在桌沿,裂成了几片。
好一会儿,玹璟终于安定下来。一滴透明的水珠悄无声息地自眼角淌下,渗入枕中,了无踪迹。
青乂松了一口气,矮身去捡碎碗片:“这孩子,做噩梦了么?满嘴胡说些什么?什么逃不了、毁了的?药碗毁了倒是真……白白浪费一碗药。”
白城,荣臻堂。
面目和善的高老板吆喝着伙计搬出五只大托盘与两只箱子来。打开看去,俱是些珍珠宝石与各类奇货。
傅珏照着名册一一察看:“确是猷安商队所携带的货物。”
任心道:“既是带着满箱货物来交易,先前那人在沙漠中见着的那许多空箱子是怎么回事?”
傅珏也没法作答,只坐着默默翻拣摆在桌上的东西。
任心瞧他翻了一阵,拿起又放下,道:“已是第四家药铺了,会不会是那个人在说谎?”
傅珏捡起一只银络金丝手镯翻来覆去地瞧,忽地眼睛一亮:“你瞧。”
任心取出一块手帕,接过细看。两根金丝之间的空隙中嵌了几粒细细的黄沙:“沙子?”
高老板瞧见任心将手镯包了起来,道:“不知了然居在查什么案子?怎查起这猷安商队来了?这些东西,莫非是有什么问题?”
任心依样重复着傅珏此前所问:“高老板,来你这荣臻堂的猷安商队是哪些人?你可还记得那些人的样貌?”
高老板道:“这……那许多人,哪里全部记得清楚。只记得同我交易的那个猷安人,瘦长脸,颧骨很高,眼睛细长,官话说得不错。几个女孩子长得很美。再有便是穿着北寒服饰的刀剑护卫们,话不多,警惕的很。”
任心一一记下,又问:“他们是何时来的?”
高老板思索着,道:“约莫是昨日午正初刻。那会子我正查账,记得清楚。”
任心道:“他们是否带了很多只箱子?”
高老板肯定道:“十七只。”
任心道:“箱子是空的么?”
高老板想了想,犹豫着道:“抬进来的两箱装着珠宝,用作交易。余下的十五只并未打开过,不好说。”
任心道:“他们可有说些什么?”
高老板一笑,道:“有是有的。只是我听不懂猷安话,叽哩咕噜,不知所云。”
任心道:“有没有瞧见什么奇怪的人?任何你觉着可疑之人,即便是一点细微的感觉也算得。”
高老板想了好一阵子。又回头问两个伙计,三人摇头:“没什么奇怪的,都是些寻常所见之人。”
任心懊丧地放下笔。回头见傅珏又捡出两样东西,一根雕镂精美繁复的镶丝玉簪,一只品色上乘的绿玉兽角。
傅珏道:“可有匣子借我装这三样东西么?”
高老板愣道:“傅公子,您是要带走么?”
傅珏点点头。
高老板急道:“那怎么行?这三样可都是上等货,每一样最少也要……”
傅珏摸出了然居的玉牌:“这牌子,押在此处。”
高老板并未接,陪笑道:“傅公子,您这玉牌能值几个钱……纵是了然居,也不能如此行事。要么,您写一张借据如何?了然居的信誉向来极好,有了借据,我也好去兑银子。”
傅珏拿出另一只腰牌,冷冷道:“这个你可认得?”
腰牌呈圆形,镂着似图又似字的两个字:寒羽。
高老板登时变色,“嗵”地跪下:“认得!认得!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大人是……”
近戍时,二人二马慢慢地朝却尘客栈行着。
任心捧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闷闷道:“七家药铺,翻箱倒柜地查了个仔细,竟只在荣臻堂还算有点子收获。”
傅珏道:“总好过一点没有。”
任心道:“可无缘无故地,猷安商队为何要去沙漠?这同他们身死极北之地有关联么?”
“沙漠……”傅珏出神地瞧着西边的天幕,喃喃道,“不惜违抗旨意进入沙漠,那里有什么值得令他们在意的东西?为何随行守卫并无一人上报?”
任心迟疑着,道:“我想起一事来,但不知是否同这案子有关……”
傅珏道:“何事?”
任心道:“先前我们去查九毒门却被江默截胡。我记得我们回来时,那支猷安商队已经不见。会不会,他们便是在那时进的沙漠?”
傅珏笑:“同我想到一处了。”
任心道:“不知江默回来了没有?何不直接问他?”
傅珏道:“先前我托柳柯寻过,江默尚未返回,一时半会儿难以寻得他的踪迹。”
任心不作声了,泄气地用力扣着木匣子。
却听傅珏又道:“待会儿回了客栈,召一只无鹰。带消息给萧逸川,叫他转给陌安。”
任心抬头道:“什么消息?”
傅珏靠近她,道:“陌安提到朔城国库被盗可能同猷安商队有关,需得问问他是否查到些什么。”
“什么?!”任心目瞪口呆,“国库失窃,怎又将猷安商队扯了进去?!这可麻烦了……这猷安人究竟想做什么?”
风雪难得的住了。明月洒下清晖,落入傅珏眼中,一双淡眸仿佛蓄了一层薄光,亮如群星:“若真如此,只会更加麻烦。”
任心道:“如何说?”
傅珏沉声道:“国库守备森严,常人难近。猷安人怎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中盗走库内的财物?为何库门仍是锁着的?那些消失的守卫又去了哪里?”
任心思忖着,摇了摇头。
傅珏道:“他们本就是外来客,对于北寒并不熟悉,且行踪太过引人注目。只凭他们,几乎绝无可能做到。除非……”
任心反应过来,悚然变色:“有人在暗中相助……”
傅珏道:“这样方说得通。但终归不过猜测,需得看寒羽尉究竟查到了什么。”
目力所及之处,已可瞧得见却尘客栈两层楼的灯火。两人快马加鞭,不一会儿便到了近前。
拴马进了客栈,柜台后一个上了年纪的瘦干老头在慢慢地咂着酒。
“福伯?”傅珏有些意外,“您出来看店了?青乂呢?”
福伯眯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哑着嗓子道:“青乂背回来一个病怏怏的孩子,在上头照顾呢。那会子来了几个客人,我瞧他忙不过来,便出来照管照管。你甭管我,老在后头呆着,你又有好些日子没同我喝酒下棋了,一个人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
傅珏笑笑,低声道:“过些日子我空了,我们喝酒。”
福伯咂了一口酒,露出豁了大半的牙,呵呵笑道:“好好好。”
厅堂内空空荡荡。任心上了楼,回头瞧时,福伯闭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柜台,口中唱起一段小调来。
两人进门时,青乂正趴在桌上,咕噜打得震天响。任心喊了许多声未能将他叫醒,只好猛拍了他一掌:“青乂大哥!”
青乂跳了起来:“哎呦谁啊?!”
“小些声,”傅珏轻声道,“玹璟如何了?”
青乂这才看清来人,忙压了声,道:“烧是退下去了,只是人一直未醒。请了大夫来瞧过,说是虚耗过度,气血不足,吃药养个几天便好。”
傅珏走至床榻旁。玹璟的脸上略略回了些血色,气息时急时缓,睡得很是不安稳。
“千里来过了么?”
“千里?”青乂一顿,道,“噢那位,不曾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