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看长亭晚

2、2

　　路途中最容易让人想起从前的事情，她将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把目光投向虚无的夜色里。

　　摇晃的车厢中疲惫的旅客已经陷入睡意中，在睡梦中摆出不安、防卫的姿势，她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目光放空，继续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中。

　　.

　　她心中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就像每年四月准时来报道的雨，有着异常精确的时间，丝毫不受外力影响，准确无误的到达这片土地。她的内心需要这样一场雨，又快又急，却是温暖而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她渴望自己像那朵花一样，被人从树枝中挑选出来，吐纳中她展现自己独有的芬芳，被嘴唇、被纤细的手指触碰着，她在幻想中到达难以启齿的高|潮，两腿紧紧夹着枕头，手抚摸着棉布枕面，潮湿的空气附在她微凉的肌肤上，但汹涌澎湃的浪潮却在她身体里呼啸徘徊，像潮汐般沉静却富有张力。

　　她尝试接近那个在雨夜偶遇的女孩，经过一番周折后她终于打听到她的教室，她们隔着一条长廊，这让她有点失落。因为课间十分钟根本只够她到达她的教室门口，更别提碰上老师拖堂，她只觉得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十分钟就这样消失在了无尽的板书中，随着粉笔落下的碎屑了无踪迹。

　　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晴天，在广播声中学生们三三两两拖拉下楼，人浸在这湿润的水汽中，几乎已经忘却了太阳的样子，兴奋地指着太阳大喊大叫，被闻声赶来的体育老师吹哨呵斥。她在人群中被推着走，心里是极不情愿的，走到规划好的场地准备做操，音乐响起时她突然在右上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巨大的喜悦瞬间击中了她，时至今日，她仍能记起这种突如其来的欢喜，如同那天令人盲目的阳光。她时常借着这份未知的悸动沉到更深的回忆里去，像是老太婆在寻找旧物时发现了原本以为丢失的物件，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刚得到时的新鲜，冲破了时间空间的限制，这快乐是如此的真实，像一束阳光降临在她身上，温暖且虚幻。

　　她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已经陷入热恋中了。她的视线贪婪而不知疲倦的舔舐过她的小腿，细瘦的手臂，微微弯曲的脖颈。在广播声中她的裙摆轻轻扬起，高中少有穿裙子的女生，她觉得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发黄，像是种毛绒绒的触感，令她想起未成熟的青桃上细密的绒毛，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着饱满的，蓬勃的青春感，随着动作的转变从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体现出来。馥郁的芳香似乎萦绕在鼻端，她第一次觉得这校园里的花是这么的香，但事实上，玉兰是没有香气的。

　　很快四月过去，玉兰也渐渐凋谢了。这花的花期并不长，往常她也许会在心里可惜，这次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年一个轮回，花总能再长出来，怅然的感情有了新的寄托，她仍是没有与她做成朋友。为此她改变了回家的路线，不惜饶一大圈走过她的教室门口，那时候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说是上战场也不为过。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每天都有看不见的硝烟，从她的世界中无声无息地展开，她被迫昂首挺胸，做出骄傲的、毫不在乎的样子，姿态僵硬的从门前走过，瞥一眼教室里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足够她很多年以后仍感惊心动魄。

　　事实上她什么也没看见，她要找的人也没有出现。完全走过这教室的距离，她如释重负般转过身去，心里期许她能记住自己。也许会有其他的人告诉她，瞧，有个女生经常路过我们班，你认识她吗？她只需要一个契机，像开启宝箱的钥匙，但是主动权始终没有掌握在她手中，只能安静的等待，等待一个完美的时机，她要像舞台上的演员，盛装而出，绝不能有一点马虎。

　　但事与愿违，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只能垂头丧气地站在台阶上目送有伞的幸运儿走远。眼看人都要走完了，一把白色的伞出现在她头顶，遮住了她的视线，她背后的人声音很温柔，细声细气的问她，要我撑你回家吗？

　　她转过身去，不知所措后是惊惧。脚步却不受控制的挪动，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觉得十分懊恼。对方似乎只是看她没伞好心撑她回家，但只是在那人身侧，看着她浅黄的裙边，她已然尝遍了神魂颠倒的滋味。

　　你的裙子真好看。她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赞美的话来。对方很惊讶，在昏黄的路灯边笑着对她道谢。

　　然后她涨红着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