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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百零一 血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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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难得的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十分干净。与禺山隔江而视的襄州,似乎一点未受战火的影响,仍然是一片宁静。
巨斧门自经圣战没落之后,便自鬼斧迁出,来到了襄州。也不知是为了避世,还是为了见证禺山这后起之秀的辉煌。
君烨独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安静地看着拾级而上的众人,和他们身后陆陆续续来到的车队。
“君门主,许久不见。”钟烛第一个到达,朝着迎客的君烨一拱手,拂须笑起来。“你这地方着实不错,风水人气俱佳。”
“钟掌门见笑,时间尚早,您还是里面请,无需在这里陪我等了。”
面对君烨的清冷守礼,钟烛只是略微点头,道了句好,便随着来迎接的小厮走了。
一边,朱炼和肖闵也骂骂咧咧地上来了。肖闵还是那个痨病鬼的模样,爬了一半累得不行,拉住朱炼死活是不往上走了。
稍后些,周隽一个人边走边逛地也跟了上来,悠悠然地超过了停滞的两人,笑吟吟地朝着君烨走近。
君烨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的天气不能再好了,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天空压抑的很。是因为四处燃起的战火吗?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君烨只听得身后一声轻咳,回身看到自家的小厮,说是宾客已经到齐。
君烨沉默地颔首,看一眼大门口聚集的各门派人马,一阵沉吟。早前听闻墨鸢负伤,看来是不会来了。
“下去打点吧,茶水吃食依序上便是了。”
“是。”
“如今情势一片大乱,南方已成被弃之地,也不必再戒备什么了。”座中,周隽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起了个头,聊起了江南的境况。
“那是自然,只不过江南此次遭劫,富商们跑得干干净净,钟老和君门主该是很高兴才是。”肖闵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尖酸地接了这话题,却把矛头瞄准了两个人。
“肖闵,话可不是这么说。他们两位驻扎的地段靠近禺山,那是你自己蠢没选对地方。而且,人家可是要安置难民的。”朱炼粗犷的声音大喇叭似的,他回了一句,却是把这话题往更深的地方挖了挖。
“说什么鬼的难民,江南此次死伤无数,其余的都躲进了禺山城。如今上京那下令封江,除了那些自己有船的富商,连个蚊子都飞不过来。”肖闵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话里的酸醋味更浓,带了些恨意。
“如今天下大乱,肖门主还有心关注这些,君烨叹服。”自外间走进的人不带一丝感情地回了这么一句,笔直地向着钟儒旁边的那个空位走了过去。
方才还一唱一和的两人话语一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沉默下去。
“君门主,你可来迟了。”钟烛拂须一笑站了起来,扬手指向左手末座的两个生面孔,道。“这两位赵氏兄弟,哥哥赵虎,弟弟赵武。两人均是隐世多年的民间高手,也是赤莲的成员。”
君烨转头看过去,那两人竟是双生子,只是相貌不甚平凡,丢在人堆里可能就找不到了。
隐世高手吗?如果真的隐世,朝廷又怎么可能找上他们。他在心里叹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些事情,只礼貌地一礼,到了钟烛身边。
“今日大家聚集在此,不过是借了君某的地方,无主无客,大家随意便是。”这里一共七个人,除去负伤的墨鸢,尚有两个人的身份不明。这次虽不是正式集会,但到底是上面下的密令,此二人……究竟是谁?
“既如此,我们就讨论讨论那狐妖的处置吧。”钟烛环视了一圈,也注意到了人数上的差异,不过大家都避而不谈,他自然不会去挑起这个事端。
“哼,那东西,不如照桐城那的做法,挂城头上便是了。”朱炼冷哼一声,看好戏般的看向肖闵,这事虽是官府所为,同在桐城的青桐却难免遭受牵连。
“照我说,不如来个毁尸灭迹,留着有何用?它既不为我们所用,不如毁了,一了百了。”肖闵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炼,想起桐城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事,周公子如何看?”钟烛白眉一扬,看向身边安静的书生,自君烨来了之后他就沉默了下去,此次处置事关重大,多拉上一个人,责任就会降低。毕竟,就算他们做错,也是法不责众。
“周隽愚钝,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闲适自在的弱书生眉目一动,不做任何回复反而打了个太极,看向末位的两人,饶有兴致地一笑。“不知赵氏兄弟可有良方?”
末位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略偏头,似乎没做什么思考,已经转头,回答道。“养尸。”
在座的人均是一愣,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所谓养尸,可不是存放着死尸这么简单。有些法士,为了研究妖物的玄术特性、创造应对之法,经常会将活着的妖物和着死尸囚禁起来,用类似剜心、剥皮、火烧、雷击的方法在活体和死尸之间一一尝试,这样即便那活的妖物承受不住死去也只需等待下一个活体到来,而不是就此报废。当然,活着的妖物作用会比死了的强很多,不过经过这种考验,存活下来的妖物几乎为零。
人族毕竟敬畏鬼神,所以此种不人道的方法流传并不广泛,懂行的人也从不明面讨论,故而有了这种暗语,称为“养尸”。
君烨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忽然而至,打断了一众人的对话,莫名地让他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
“禀告门主,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女子……
不知是谁轻声一笑,在座众人看向君烨的眼神多少有些变化,变得暧昧起来。
君烨面不改色,只看着那小厮,示意他说下去。
“那女子坚持要见门主,而且样子古怪得很,我们拿不定主意,只有上来禀报。”
这厢,小厮还在战战兢兢地禀报着,那阻隔大厅与外界的屏风之后,无声地踏出一只雪白的短靴,施施然走出一个女子。
乌黑的发高盘,她一袭雪白的长裙,衬得人清冷素雅。那衣裙不同寻常,紧致的裁剪更贴身,少女曼妙的身姿一览无遗。少女光洁的脖颈上挂着一串兽牙坠饰,玉白的皓腕也露在外面,一左一右佩带着两个木制链饰。而那双乌黑的眸子,安静得像是没有星子的夜空,莫名地让人宁静,却又宁静得不安。
“君门主。”她直视着他,越过呆住的小厮和众人,停在他五步开外。
“你……是谁?”君烨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她是……她是禺山的紫玲!那个押送夜啼烈士回城的少女!”座中,还是肖闵第一个回过神,嚷嚷了一句。
就在不久前,她的画像自法会之内传播开来,只是面前的她美得太让人意外,让人一时没有想起来。
紫玲……
“就是那个与妖狐为伍的女人。”
“罪魁祸首!”
“哦,禺山山主的干女儿。”
“呵,谁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和妖为伍的人,就是罪人。也不知道禹临峰怎么想的。”
“禺山的耻辱。”
“敢问门主,方才讨论的那妖狐,身在何处?”
君烨有些惊讶,身边男人们的话题已经越来越龌龊难听,面前的人却仿佛置身在一个完全隔绝在外的空间,安静如初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君烨沉默片刻,终于敛衣站起,抬手一躬,做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谢礼,回看她。“君烨谢紫姑娘将家兄遗骨带回,大恩铭记于心。”
人群有一瞬的沉默。没有人能够否认夜啼一战中这个女人的功劳。
“敢问姑娘,何以知道那妖狐就在襄州巨斧?”周隽自座中站了起来,却没有走近,只是面向对立的两人,问话道。
“是啊,这女的怎会知道妖狐在我们这里?”
只是一个问题,一针见血地直指疑点,让所有人再不能冷静对待。叛徒?间谍?如果有,会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他在哪?”这一次,紫玲忽的动了,朝着君烨逼近两步,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君烨有一瞬的呆滞,那双安静的眼睛仿佛有了魔性,直直地看进了他的内心。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全部都被人窥探了一般。
忽的,肖闵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那狐狸,早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你要尸首做什么?”
“肖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紫玲姑娘职责所在,收尸押回的工作还是得让她尽职的嘛。”听到肖闵开腔,朱炼一笑,一如既往地添油加醋起来。
一瞬间,紫玲的脸色变了。原本就白皙的面庞变得毫无血色,那眼眸仿佛翻搅的波涛一般,将一切宁静吞噬。
“嗯。”
一瞬间,那个纤弱瘦小的少女一手掐住君烨的脖颈,竟是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悬在空中。
“他……死了?”
四周仿佛一瞬掉入冰窖,紫玲的气息陡然紊乱起来,仿佛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波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住手!”
钟烛只来得及怒喝一声,紫玲已经左手一翻,千百根的藤蔓自袖中飞出,将他整个人吊起来。
“妖气!她有妖气!”
“他死了……你们……你们干的好事!!!!”
君烨忽的被一抛,和掉下来的钟烛一撞,在空中转了一圈,结结实实地接了紫玲一击暴击,倒飞出去。
“妖女!!!”在座的人都混乱起来,没有人能够搞清状况,面前的是人没有错,可是那不断暴涨的妖气也不假,这样的妖怪,难道是半妖不成?
这时,紫玲陡然呜咽起来,那美丽的面孔上不时现出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可怖得就像是人间厉鬼一般,叫人胆寒。
“这个女人,伏了他做坐下妖兽,我便杀了她取而代之;禹临峰伤了他,我便屠了他全门,让禺山犹如炼狱;那么你们……你们竟杀了他,我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她忽的又仰天笑起来,歪着脑袋看着一众呆傻的人,一如被厉鬼附体的死尸一般,僵硬诡异。
“杀了她!”不知谁先爆出了一句叫喊,所有的人在一瞬回过神来。
冰冷的刀锋削过发顶,紫玲陡然一蹲,躲过身后那双胞胎的夹击,苍白的手一按地面,爆出的藤刺将来不及避让的两人胸腹刺穿。
一道火柱骤然袭来,她大笑着跃起,房顶上竟是垂下树根藤蔓将她整个拖住,周隽背后一凉,狼狈地就地一滚,才堪堪避过落下的雷击。
“她脖间的是雷兽牙,手上的是九木根,瞄准这两点!”周隽说完这两点,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雕虫小技。”肖闵自怀里掏出个泛白的布袋子,随手捏碎两个东西,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
“咕唧。”平地上,两个长相怪异的小东西凭空出现,歪着脑袋好奇地张望着。
空中的紫玲似乎也起了兴致,落在地上悄悄看着它们。
“唦!”
原本还分外乖巧的小东西陡然双目圆睁,那森白的眼珠瞪大着朝她扑过来!
“嘻嘻。”一声轻笑传来,整个大厅忽的一黑。
肖闵忽的耳鸣一声,双脚已经一软跪在地上,黑暗只是一瞬,光亮恢复后,那两个恐怖的小东西却正在地上翻滚,互相撕扯啃食着对方的身体,他不禁一阵恶心。
“原来……你也会觉得怕吗?”
细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肖闵身子一僵,本就消瘦的身体颤抖着倒下,双眼外翻留着血泪,犹如发病一般。
“你既喜欢做毒尸,我便也让你试试吧。”
“啵。”
静谧中忽的一点细响。
紫玲乌黑的眼眸一凛,已经一个翻身朝着侧边疾奔。身后细碎的声音如影随形,她嘴角一笑,回身朝着那越聚越大的水团一掷。一颗细小的种子扎入那软软的水团,瞬息生长将还未壮大的水流消耗殆尽。
混乱中不知何处一声响动,她愣神间,那长的小臂大小的幼苗竟是在空中一顿,由里而外寸寸凝结成冰。
“呵呵。”
墙边,捂着血口的赵氏兄弟阴测测地看着紫玲,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炙热,展开了攻击。
紫玲忽的动了,那冰苗却被不断聚集涌动的水流推着,紧追而来。
冰刺来袭!
急速地后退避过一波波袭来的冰刺,紫玲忽的身子一滞,骤然改变方向,完美避过后方自砖缝间探出头来的毒藤蔓。
“哈哈。”赵武猛地鼓起掌来,一时拉到伤口疼的脸都歪了,还不忘狂热地和哥哥交流几句。
房间正中,停顿住的紫玲看着悬于头顶的冰苗,视线扫过整个房间,君烨方才中了大半掌,摔在地上已经浑身是血;周隽已经不见踪影;肖闵中毒;钟烛靠在墙边还在恢复;赵氏兄弟也已经负伤。
朱炼呢?
光线中,有细微的尘埃自视线中划过。
她一愣,要躲已经来不及。那虎背熊腰的汉子自垂着的藤蔓上直冲下,双臂灌满法力,雷电加持。
拔起的木墙挡不住朱炼,灌满力量的双拳同时击在紫玲的双肋,同时雷电暴击而下!
尘土飞扬间,朱炼狠狠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水,看向肖闵倒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喂。”
朱炼一惊,尚未回身,已经被凭空一道雷击正中,一丝挣扎也没有地倒下。而就在他身后,那被雷电击出的坑中,紫玲捂着腰腹冷冷站起。
“真蠢,那书生都说了,那是雷兽牙,抗一切雷击。用雷电,不是寻死吗?”
“阿武,上了。这次,不能失误。”
“嗯,留个活的。”
“慢着,姑娘。”这时,犹自喘息的钟烛撑着墙,逐渐走近对峙的三人。“我不管你是人是妖,就此罢手,你好歹还能够逃出去。”外间密集的脚步声不断传来,那周隽果然是搬救兵去了。钟烛稍一镇定,用眼神示意赵氏兄弟,“再执意留下,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后果。”
“休想跑!”
赵武嚎叫一声,眼睛一红已经朝着紫玲抓去。哪知她不退反进,单手扣住自己伸出的手就是一个反身,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赵虎手上成印,冰刺横扫,拦住紫玲欲下的杀手,将那还扭在一起的毒尸扎成了碎块。哪知她却邪笑一声,竟是朝着他们直冲过来,赵虎一慌,迅速挡在弟弟身上,才腾出手去操控那直飞而来的冰苗。不过一瞬间后背已经被无数冰刺扎中。
“哥!”
轰!
两人愣神间,头顶垂着的那几根藤蔓忽的一动,迅速包住那乱窜的冰苗,而后不断绞紧,直至那冰苗爆裂开来。
赵武扶着大口喘气的哥哥,狠狠地瞪向同样浑身是伤的紫玲,抬手还要再来。
却听她笑道。“忘了提醒你们,冰块化水,水可是过电的。”
电闪雷鸣间,那脚步声已至,来了!
周隽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这一室狼籍和正中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女,连要说的话也忘记。
“啊!!!”
而就在此时,钟烛毫无声息地出现在紫玲身后,将一个物拾狠狠地扎入她的脊背,眼看她倒地,而后同样倒在尚未停歇的雷阵之中。
接连的两个倒地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而原本干净整洁的会客厅早已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