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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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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开始,萧景山便让嘉玉接管后院。只是嘉玉不想下了杜侍妾的面子,便没着急,接过了库房的钥匙,只说每月先看看各处的账本。
统共才两次对账,却没一次是合得上的。这次下了杜侍妾两个丫头,又长了两个通房的脸,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她,看她能不能收敛。便是她身份再低微也是侍候了她爹的,算起来也是长辈,她不好说些什么,只要她收敛了,这后院也激不起浪花。
萧府的食客多宿在军衙,也有归家的,像公孙良这样住进府里的却是头一个。他是因着萧凌珩救下治伤才进了文溪苑,如今又是被萧凌珩留下的,自不好再遣了军衙去,何况还有虞微在。嘉玉估摸着她爹的意思,这两人是要长久留下的,便不可失了礼数。
因着公孙良和虞微两人入府,又是治伤又是落水的,萧景山和萧凌珩常日不在府里,嘉玉便费了半月的时间相陪。
趁着公孙良与萧凌珩出门郊游的日子,让映菱带着几个丫头里里外外的将文溪院重新打理了一遍,直到觉得十分妥当了才松了口气。
映菱回到灵花台时已是用膳时间,几个婆子正抬了小方桌进嘉玉的内屋。
映菱赶紧着浣了手,又退了手钏这才站到嘉玉身侧服侍着用食。
萧府每个院子的用食、开销用度都是有定数的,这是在萧嘉玉母亲在时便立起来的规矩,摆在嘉玉桌上的便是四菜一汤一个点心。
映菱一边伺候着一边说:“那边儿倶是妥当的,奴才看着尔兰寻桃两个丫头虽还小,但行事却还周全。”
嘉玉也不说话,双眼扫了一下玉笋蕨菜,眼中生出一丝不悦。
这玉笋蕨菜最为杜姬所喜,却最不得萧嘉玉母亲的心,自萧嘉玉母亲走后,这道菜倒成了春日里最常见的了。
下人们讨主子欢心是再正常不过的,杜姬当家时有这样的事儿也不奇怪。可嘉玉要管家,后院最主要的便是厨房和库房,便是张嬷嬷没个错处,她也是要换个人的。
嘉玉的心思被映菱瞧在眼里,便将那菜推到了更远的桌边,又夹了一箸鸡丝银耳放在嘉玉的玉碟儿里,说道:“昨日姑娘歇晌时,康姑姑倒是来过一回,说是家里孙儿满月告了一日的假,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嘉玉嗯了声,道:“是个喜事,昨日我睡得昏沉,只赏了几两银子,你再取了那个玉石银圈长命百岁锁去,让她在家多休一日。”
映菱道:“是。”
嘉玉停了银箸,侧脸过来却说了几句八杆子打不着的话:“张嬷嬷孙儿也有三个了吧?她自个儿家中也是十来个人口,事情怕也不少。文溪院那儿虽住着两个,事情却少,便让她去文溪苑西院照顾着。”
映菱问道:“那后院的厨房可就没个掌事的了?”
嘉玉用了口熬得绸绸的红豆粥,说道:“明日康姑姑回来让她来一趟。”
正说话间,外面丫头传来话,说是虞微从游廊处走来。
看嘉玉也用得差不多了,映菱便叫了婆子又将小桌抬了出去。
虞微自小孤苦,被公孙良收留后更是走南闯北。萧嘉玉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便是她与哥哥都有心,这事儿也是不成的,能做了妾氏便算不错。但依着哥哥的性子,又怎么会委屈了她。
想着这些事儿,便叹了声气。听在映菱耳朵里还当萧嘉玉不待见虞微,便轻声道:“姑娘若累着了明日再见虞姑娘就是。”
嘉玉这才知刚才那一叹,映菱当是误会了,却只说:“去把玫瑰露端上来,再来一碟儿虞姑娘喜欢的蜜饯青梅。”
映菱估摸错了主子的心思,脸上一红,赶紧退了出去。正巧虞微掀了外门的帘子要进来,映菱便让到一边儿,笑道:“虞姑娘来了。”
虞微脸泛微红,柔声问道:“大小姐可歇下了?”
映菱一边儿引了她进内屋,一边儿笑说道:“就等着姑娘呢。刚才有个丫头看你在游廊处,大姑娘知道了,便是你不过来也是要去请你过来的。”
嘉玉听到声儿便从榻上起来,迎了上去。牵了虞微的手道:“今日可是累坏了?”
虞微摇了摇头,笑道:“还好。这一连又是被劫又是被拘又是受伤的,到了今日才算是好了。”
嘉玉弯了弯唇,牵她坐在绣墩儿上,自个儿便斜歪在榻边,道:“坏事儿总会过去,如今你便安心住在府上便是,这里没有土匪,不过是有几只恼人的小猫,一天在耳边吵吵。”
映菱正端了小桌子进来,便听到嘉玉这几句话,将那小桌放在虞微面前,笑道:“奴才几个能做这吵吵的小猫守在大姑娘身边才是福气呢。”
虞微于这半月的观察,知两人主仆情深,偶尔便是如此的说闹,随即也跟着乐呵了两声。
映菱摆好桌子便退出了内屋。
嘉玉指了指小桌子,道:“知你爱这个,今日在外怕也是没用好,便将就着用些。”
虞微没进过大宅,懂不得什么规矩。便是这一碗玫瑰露和一碟儿蜜饯青梅,到了这个时辰也只能是萧嘉玉自个儿小厨房里给她预备下的宵夜,大厨房里是不准再动烟火的。
看虞微真心用得高兴,嘉玉面儿上也笑意四起。
虞微用了两口,这才说道:“白云观后山的梨花儿都开了,比府里池边那些开得要少些,白白绿绿的,又点缀了些山花,很是漂亮。”
嘉玉哪会不知那里漂亮,那些梨树还是母亲在世时种下的,后来每年梨花开时,她与哥哥都是会去白云观住上一日。
嘉玉只笑着,听虞微说下去。
“今日回得晚些,义兄与公子不便打扰,便让奴家过来与大小姐说一声。”
嘉玉道:“你们平安回来便好,你也不必亲自来一趟的,差了尔兰或是寻桃过来说一声便是。”
虞微微微红了脸,又道:“公子与义兄两人谈得投机,一时兴起,拜了把子,又亲自摘了那些梨花,存了两瓮在公子那儿,说是要赠与大小姐。”
嘉玉没成想会有这么一出,但脸上却是高兴得很,说道:“这是极好的事儿,公孙公子才高八斗,哥哥若是有了公子相助,便如虎添翼,看那些个匪贼还敢猖狂。”
虞微不想嘉玉半个字没提梨花一事,便只好自己提起,低头敛容说道:“来时,义兄还说让奴家与大小姐说‘一树梨花一片心’,义兄早间唐突了大小姐,亲摘梨花赔罪,望大小姐见谅。”
嘉玉虽不至于因着公孙良一早的抚袖离去而不快,但心里着实是有些不爽快。现下人家又拿了梨花赔罪,哪还有可计较的道理,原本也是自己问得太失礼。便笑道:“不怪令兄,是我太失礼了。”
虞微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早日出发时公孙良的脸色,确实是不大好的,又听嘉玉如此一说,定是公孙良受了些委屈。可公孙良竟会亲自摘了梨花相赠,全不计较,可见公孙良是一片心都在嘉玉这里的,只是她却弄不明白为什么。
送走了虞微,嘉玉闭目侧卧在榻上。还不到歇下的时辰,便想着去园里走走消食。
萧府的院子多是绕碧鸳池修建的,萧景山的居华阁真正的坐北朝南,风水极好。灵花台和居华阁最是靠近碧鸳池,流月堂居次,往后还有两个空着的院子并着几处下人们的居所。出了仪门,萧凌珩的樟棂阁和另一处安泽堂各居碧鸳池的两边,错落间还有三个暂时闲置的小楼。
靠近二门处有个大花园,与樟棂阁也只一墙之隔,平时嘉玉和萧清最多的活动场所便是在这里了。园里有个后院的议事堂,等嘉玉正式主家后,白日里便多是在这里处理家事。另有三四间暖房和几个小楼,便于嘉玉见一些客人。
出了二门碧鸳池也到头了,首一个便是文溪院,另有萧景山和萧凌珩所用的书房、休憩的楼阁、武场等地方,又有暖阁、正堂等接待客人之地,这些过了才是萧府的正门。朱红漆了的楠木大门配上两个重重的挂了铃铛的铜铁环,轻轻一摇,守门的人便知有人敲门。下了六级台阶,门口一边一个大大的石狮子,张口便像是要将人吞了去,哪路小鬼还敢送上来找死。
如此家产,却是费了嘉玉母亲赵氏好几年的时间才打理出来的。衡山郡最权贵的地方便是此处,外边再怎么风烟四起,萧府内也是扰不着的。
嘉玉走在灵花台外的池边。这灵花台风景最好,原是她母亲所居,她自小和哥哥在这里长大,一草一木不仅是熟悉还是她与母亲精心培植的结果。
譬如从灵花台、居华阁、流月堂、樟棂阁四面往碧鸳池心修建的亭子,虽互不相连,隔水相望,但四个亭子样式布置完全一样,取名也一样:月华亭。年节的时候用船将四个亭子连起来便是一个大大的圆,再点上花灯,装饰一番,聚满了的主子与仆人,好不热闹。议事堂往池心建的云悦亭,离池边近些,便是嘉玉刻了棋谱那个。
嘉玉走上石板桥,折了枝梨花香在手上。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映菱出门时便将湛蓝色的斗篷拿在手里,看嘉玉想往湖心走,便给她披上,嘴里还说:“风大了些,大姑娘还是回了罢。”
嘉玉紧了紧斗篷玉的白色带子,淡淡的说:“没有睡意,再走会儿。”
月华亭此时虽暗,但当她走近时撩起亭子的竹帘才发现哥哥院子里出来的月华亭里坐了两个人。
听不到双方讲了什么话,但有那边的灯光,倒见得两人谈得甚欢。公孙良仍是一身青墨色服饰,一身的沉稳气质,举杯间却不似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便是萧凌珩一个带兵之人,偶尔也会有些焦躁,完全不若他来得冷静。
嘉玉看着手中的梨花枝,凑到鼻尖闻了闻,轻声道:“映菱,把我院子里西厢的小楼收拾出来,改日将虞姑娘搬过来,一个女子,住在二门外算什么事。”
映菱应了声是,又说:“罗管事儿子的事儿,刚才大姑娘和虞姑娘在房里的时候公子派人来回了。”
嘉玉也不坐下,只站在竹帘边,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问道:“怎么说的?”
“他没脸没皮的回了大姑娘,公子知道后好生斥责了一顿,说大姑娘不必为着一个外院奴才费心思。”
若不是嘉玉迟早要嫁人,必得学着管家,萧凌珩觉着便是主家的事儿也不想让她沾上的,太劳心了。他家玉儿就该日日玩着,该怎么闹怎么闹,天大的事儿都有父子两个担着。
嘉玉当然是了解哥哥的意思,便真个儿就甩开了那件事儿。
两人说话间,却瞧见那边亭子里的两人起了身往回走了,嘉玉也没了再看的心思,走到石板桥上时,将手中的梨花枝一扔,那花便散落入了水中,一点声音也没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