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守一生》北渊凉

1、1.1

　　东升西落，雨雪纷纷。
　　绵绵的落了一夜，薄薄的铺撒了大地，在第一缕阳光里折射出刺目的光泽。
　　冬日的最后一场雪最终化了水，融在了土壤、溪流之中。洗刷后的万物处处透露了初春的生机，点点新绿平地而起，不过半日，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了娇嫩的翠色。

　　高耸的城墙将这座繁华的城斩断了分成内外，条条街道再将外城细致的分化，座座楼宇或紧或疏的坐落在属于自己的格局。
　　站在内城最高的阁楼顶，小小的人儿眺望着视线所及的景色。千百年来这座城经历了一次次的洗刷，也一次次的安然无恙，时间让它沉淀，在洪流里屹立不倒。
　　“殿下，到时间了。”走上来的人穿着墨蓝色的长袍子，头顶束着发髻，只余下薄薄的青丝垂在肩头，微尖的嗓音混杂了女人的声音，初初听到不由得让人打个冷颤。稚童睨了眼打断他看风景的少年，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却是没有移动的意思，依然安静地伫立着和个小雕像似的。
　　稚童不过四五岁上下，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刻着精巧的五官，像瓷娃娃。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模糊得和天际融化了，小童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盯着好像就能拆骨入腹般。
　　“殿下，今日宁妃娘娘给您选了位伴读……”看着继续沉淀在自己世界的小身影，他微低着脑袋，眼皮抬都不抬继续道，“宁妃娘娘吩咐了，今日必须去。”
　　“伴，读？”小童吐字很慢，凑拼音似的把陌生的两个字给说了出来，也终于正眼望着对于他现在来说异常高大的身影。
　　青年肯定的点点头，“就是陪您一起读书，玩乐的人，长大了也会陪着。”只是他没说一定会陪着，毕竟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也不敢说。

　　一起读书，玩乐？长大也陪着？信息量很大，打得让小童只能慢慢的消化。
　　长大？安静的眨了眨眼，幽黑的眸子把疑惑侵吞，稚童终于吹够了冷风，跨着小步子往很久没去的学院走去，身后跟着青年。
　　在这亭台楼阁里显得十分么的渺小，连他们的影子都被融合了，找不到痕迹。

　　青远书院。
　　深红牌匾上雕刻着端正有力的四个字，隐隐约约的似乎已经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油墨味道。
　　书院的位置有些偏，地方也不大，在内城的左上角，里面就一个书楼，一个主院以及一个随意装饰却大得霸占了三分之二土地的内院。这并不是皇家子弟主要学习的地方，只是给十岁以下孩童启蒙的过渡点。
　　只是如今这地方能进来的也就那稚童一人，然而他又是隔三差五不见踪影的主儿，教学的先生从一开始的气愤到现在的淡定，不得不说是心酸。

　　“三殿下。”点点头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七八身上系着翠色的披风，露出一截浅色的袍子边和黑色的布鞋。
　　虽然已经不如开春的阶段，风吹起来还是带了点寒意，体质偏寒的只能穿得厚实一些免得临尾的时候还要来狠狠病上一场。
　　稚童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亮晶晶的眸子快速的扫了扫干净得过分的院子，最后才把目光不得不落在夫子身上说：“叛……徒……”
　　“哈？”年轻的夫子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吧。
　　“半，途……”咬着牙，稚童努力的把音调发正确，小脸也憋出了一丝绯红。
　　这会儿夫子是听懂了小童的意思，只是故意装作不懂的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
　　一双眼瞪得大大的，迷蒙了淡淡雾气后越发的晶莹剔透，脸颊绯红的小童终于鼓足了气的再次说道：“伴，读。”
　　很好，这次发音正确。夫子满意的笑了笑，只差没有做出捋胡子的老人家动作，揉了吧小童的短发，不由得感叹这小孩的头发摸着真舒服。他也摸过侄子之内的头发，不是短短硬硬的就是太软了摸起来像光秃秃的脑袋。

　　“佟夫子。”清脆充满生机的声音从小孩的后面响起。
　　转身速度不由得让佟姓青年微微的咋舌。小童一眨不眨的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十来步远的小少年。
　　灰布衣衫包裹着小少年，墨色的长发被一股脑儿的束在了脑后，露出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未伸展开来的五官隐约能看见长开了之后的模样。在小童看他的时候，小少年也打量了一下自己未来几年都要跟着的人，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小。想起了记忆里接触过的同年纪小孩，觉得未来充满了灰暗啊灰暗。
　　小孩子什么是麻烦。
　　佟夫子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呵呵了两声，他也不想想自己还是个小孩呢，还敢嫌弃别人，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嗽了两声，“你们两个今天就好好熟悉熟悉。”在小少年微沉的目光下，笑得温和的继续说，“今天夫子有事，就先离开。”

　　有点无语的小少年张了张嘴，看着明显很兴奋的小个子，认命地道：“三殿下，草民夏至今日起就是您的伴读。”再进来之前，家里人已经给他说过些情况，所以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书院，他也就没做足礼节，毕竟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儿可没那么多规矩。
　　想想，其实也挺不错的。叫夏至的小少年揉了揉鼻尖，咧嘴一笑。
　　稚童歪着脑袋，挨个挨个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一字一顿，“瞎，子？”
　　“什么瞎子？”夏至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着我的唇形，跟着我念‘夏，至’。”
　　“夏，子。”
　　“把舌头给我卷起来！说话不用舌头什么时候用？”微蹙眉，夏至几步走到小童面前，吓得他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的左脚踩右脚的摔倒落在地。漂亮的大眼睛瞬时泛了泪光，整张脸都快邹一起了，小童捂着自己的手无声地控诉。
　　夏至呆了呆，回过神连忙伸头去看小孩白嫩的两只手掌，只是微微红了，在白皙的肌肤里看起来有点严重。
　　“好孩子不哭啊不准哭，”夏至单手就抓住了他细细的双腕，凑嘴巴前吹着凉气，“吹吹就不痛了，呼——呼——不疼不疼。”
　　小孩收起了眼睛里滚动的泪水，亮得出奇的眸子如月色般清明，看得夏至都不太好意思了。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夏至控制着力道的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笑道：“不疼了吧？”
　　“恩！”用力点点头，小孩笑得眉眼弯弯，裂开嘴就看到了漏了个洞的牙齿。
　　怪不得这说话漏风，能说准就奇怪了。夏至微微叹口气，拍干净了小孩衣服上淡淡的灰尘，站起来手拉着手，一前一后的往主院里走。他记得主院后面有个小花园可以供人歇息，而且有架子当着些风也没那么凉。

　　“夏·至。”
　　软糯的声音准确的念出了小少年的名字，转身看见的是张干净的笑脸，干净得仿佛青莲出淤泥而不染一般，如诗如画。
　　念会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不是那么困难。耳畔全部是脆生生的声音，被感染的夏至不禁也跟着笑了嘴角，不顾忌的揉了揉那头发，过分好的手感让他不由得摸了又摸。
　　脑袋跟着小少年手腕微晃着，晃得小童都有点发晕，直直地看着他，张了嘴又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