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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井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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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音闭上眼。
那薄薄的眼睑,带着微微的绯色,如蝉翼般。
而她的眼珠,在颤抖着。
“不,”靡音喃喃道:“我没有,我不可能爱上你。”
在说完这句话后,靡音忽然感觉手臂一紧。
她猛地睁开眼,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殷独贤。
他看着她,眼中的幽芒,绵长,深邃:“不,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
“不,我不会爱上你!”靡音拼命地摇着头,她的簪环已经除下,可是此刻,似乎还是能听见那迷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彻。
“不,你已经爱上了。”殷独贤安静地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不,不,不要说了!”靡音猛地捂住耳朵。
不看,不听,仿佛是在抗拒着。
抗拒着真相。
但是殷独贤的声音没有变化:“没错,你爱上了我,可是你不敢承认。”
“不要说了!”靡音尖声叫着,那声音中,饱含着无穷的恐惧。
“靡音,”殷独贤的声音,一缕缕地透过她的手掌,进&入她的耳朵:“你爱上我了。”
靡音忽然安静了下来。
是那种,死水般的安静。
然后,她猛地咬住了殷独贤的xiong膛。
那尖利的犬齿,深深地,毫不留情地陷入了殷独贤的皮肉中。
血腥,继续在蔓延着。
熟悉的血。
殷独贤的血。
冰冷如雪。
殷独贤没有推开她。
殷独贤没有阻止她。
他任由靡音咬着自己。
任由自己的血液,皮肉,被她夺去。
这,是他欠她的。
是的,他欠她。
靡音忽然放松了牙齿。
她将头,靠在殷独贤的怀中。
殷独贤很快就感觉到了xiong膛上的一阵湿意。
那是她的眼泪。
“为什么?”靡音哭泣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爱上……明明,就是你害死了姐姐啊!……我好恨,我恨你,我恨肚子里这个孩子,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爱上。”
那声声句句,染满了血泪。
殷独贤的手,一下下地抚&mo着她的黑发。
她的发,总是有种柔顺的姿态。
“靡音,我们控制不了自己的,永远也控制不了自己。”殷独贤的话音和手上的动作一样地缓慢。
“我……”靡音的声音中满是迷茫:“应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
殷独贤的声音,很轻,很柔,那是冰上的一层暖雾,任何东西,都会被蛊惑的:“生下孩子,抚养他长大,给予他快乐,给予他我们没有得到的一切……爱,还有其他。”
“我不可以的。”靡音的声音中,含着犹疑:“我不可以。”
这种声音,说服不了别人,也说服不了自己。
靡音就这么,把头靠在殷独贤的xiong膛上。
而殷独贤,则轻轻地拥抱着她。
烛火,在不断地跃动着。
那光晕,在两个人身上移动。
而墙上,两个人拥抱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靠近,时而远离。
“我姐姐,究竟在什么地方?”在这静谧的时刻,靡音忽然问道。
殷独贤的眉梢,抖动了下。
如一阵风,吹过镜湖,那涟漪,从眉眼,荡漾到整张脸。
但一切,只是一瞬间发生,又在一瞬间完成。
他说:“她是跳井自尽的。”
靡音的身子,僵硬着。
殷独贤的手,放在她的背脊上,感受着她的全部。
接着,靡音的骨骼,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舒展开来。
像花瓣那样,离开花&蕊。
“是……仙庆宫外的那口井,对吗?”靡音问。
那声音,是静谧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殷独贤点头。
那是个小小的动作。
他的下巴,碰触到了靡音的头ding。
所以,靡音没有抬头,却知道了他的回答。
是的。
青兮就躺在井中。
那时,所听见的呼唤,就是她发出的。
她,在呼唤着自己。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靡音问。
殷独贤停顿片刻,开口了:“那天,我攻入宫中,等控制好局势后,就听见手下报告,说看见青兮在仙庆宫附近,所以,我就去了。”
是的,他去了那里。
而青兮,确实在那。
那天的她,甚至比以前更加高贵。
旁边的侍卫,她视若无睹。
殷独贤想,如果能征服这个女人,如果能控制她,那将是种很大的乐趣。
所以,他走过去,道:“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青兮微微一笑,冰雪般的脸上,没有一丝惶恐:“那只是你的认为。”
“如果你肯成为我的女人,我就让你成为盛容的皇后。”殷独贤道。
他记得当时,青兮的脸上是一种淡静的笑。
像是微风吹拂过山岚一般。
那么安静,无穷无尽的安静。
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很多愿望,都是无法实现的。”
“比如说?”殷独贤问。
“比如说,你永远也得不到我。”青兮缓缓说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殷独贤问。
“我想这一点,你是很清楚的。”青兮看着他。
殷独贤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睛,和自己很像。
平静,冰冷,亘古的无波无澜。
他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对青兮念念不忘,是因为她的美貌,是因为她的高贵,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不在意。
而现在,殷独贤才明白,是因为,这个女人,与自己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说到,便要做到。
殷独贤曾经发誓,要成为盛容的皇帝,现在,他实现了。
而青兮也曾经发誓,她永远不会成为殷独贤的女人,现在,她也将实现自己的诺言。
因为,殷独贤看见,在她的身边,是一口井。
幽深的古井。
殷独贤的眼睛,在阳光下,半阖着:“我希望,你不会像我想的那么做,那样,不值得。”
青兮的声音,混合着玉簪花的香气,淡雅如水:“值不值得,是由做的人说的。”
“我想告诉你,”殷独贤道:“柳易风已经在我的手中,如果你肯成为我的女人,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青兮缓缓地笑了,那笑,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颊上潋滟:“如果我这么做了,对他而言,比死更痛苦。”
“也就是说,你愿意让他死去?”殷独贤扬扬眉梢。
“人总会死的,没关系,我会在下面等着他。”青兮是这么回答的。
“那么,你的那个妹妹呢?”殷独贤最后问道:“你,就不管她了吗?”
他明白,青兮是不会轻易放下靡音。
这,估计是留下她的最后机会。
“靡音会活下去的。”青兮道:“她会出宫,她会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她会幸福下去。”
这是青兮最后的一句话。
然后,殷独贤只见一抹白色的影子一晃。
接着,青兮便消失了。
她跳入了井中。
再也没有浮起。
夜风,潜进屋子中,将花梨木书桌上的梅花笺吹起。
那页脚上淡淡的梅花,如拂过水一般。
声声,都是回忆的笙箫。
“原来,姐姐真的在那口井中。”靡音喃喃道。
“你,想去看她吗?”殷独贤问。
靡音摇摇头,她的发丝,摩挲着殷独贤的颈脖,痒痒的。
“那里的水,是洁净的,姐姐很喜欢。”靡音的声音,像是温泉水。
她和青兮以前常常在温泉水中沐浴。
那轻纱帷幔,慢慢漂浮在空中。
如烟往事。
“谢谢你告诉我。”靡音的口鼻,枕在殷独贤的怀中,那声音,有些窒闷:“谢谢你。”
“别多想。”殷独贤道:“一切,都过去了,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改变的。”
“我不知道,”靡音缓缓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殷独贤道:“一定会好起来的。”
靡音蜷缩在殷独贤的怀中,像只猫一样。
那姿势,带着一种浓浓的依赖。
殷独贤在这瞬间,放松了所有的戒备。
他的心,忽然胀满了。
以往的这个时刻,他的心,是空落的,无物的,寂寞的。
可是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东西。
靡音。
殷独贤闭上眼,他的心,一直膨胀着,有暖暖的热&流,在环绕着。
风起,桌上的那叠梅花笺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像是某种序曲。
而在那音乐中,忽然有一声窒闷的“噗”的声音。
殷独贤猛地睁开了眼。
那声音,是从他的xiong口发出的。
是的。
是尖锐的刀刺&入他xiong膛的声音。
殷独贤将靡音推开。
动作,非常地缓慢。
然后,他看见了。
靡音的手上,有一把匕首。
尖锐的刀身上,染满了血。
是属于他自己的血。
而靡音的嘴角,则挂着一抹笑。
虚无缥缈的一抹笑。
诡异的笑。
殷独贤低头,看着自己的xiong口。
那里,浓稠的血液正不断地涌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殷独贤看着靡音的眼睛:“这场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场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靡音的笑,越来越深刻。
是的,她从来没有停止恨过殷独贤。
怎么能够?
在他逼死青兮之后,她怎么能够爱他。
靡音想杀殷独贤,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杀了他。
恨,不是那么容易忘的。
即使是被水浸染,变得淡了,可一旦暴露在艳阳之下,蒸发之后,又是浓艳。
她恨他,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殷独贤。
可是,她没有能力杀他。
他总是对她防备着,一直都防备着。
在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刺杀后,靡音终于明白,如果想要杀殷独贤,就必须要放松他的警惕。
于是,靡音在等待着。
她耐心地,沉默地等待着。
她明白,机会一定会来的。
她坚信这一点。
终于,毓兰出现了。
毓兰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改变他们关系的契机。
虽然,靡音是同情毓兰的,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
可是,一切的温情都抵不上她想杀殷独贤的决心。
是的,她要杀了他。
于是,在陪伴毓兰的时候,靡音看清了殷独贤的内心,知晓了他的弱点。
是的,任何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狠狠地刺&入,那么,再强大的人,也就完了。
以后的每一步,都是靡音细心策划的。
她帮着毓兰去痛骂殷独贤。
她要揭开他心上的那层厚茧。
这让殷独贤感觉到了疼痛,他恼怒了,所以,他毒打了她。
但这正是靡音想看见的。
只要揭开那厚茧,殷独贤的心,就没有了保护膜,她就能伤到他。
之后,她对他显出了温情,显出了同情。
毓兰临死时,她跑去通知殷独贤,
毓兰死后,她为殷独贤缝好了那个香囊。
当殷独贤孤独时,她任由他躺在自己怀中。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靡音都会做一个梦。
一个和那发生过的现实一毫不差的梦。
在那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屋子里,靡音将嘴凑近了毓兰的耳边。
毓兰的身体,已经是冰冷一片。
靡音的唇,轻轻开启,她说:“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他。”
靡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会如此地黑暗。
她利用了一个垂死的女人。
她利用毓兰去对付她的儿子。
她做了,恶魔般的事情。
青兮的愿望,是让自己离开。
离开这个皇宫,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靡音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被血腥浸染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那么多的伤口,那么多的噩梦,靡音无法一个人承担下去。
殷独贤这个罪魁祸首,应该要陪着她一起痛苦。
他应该要尝到自己给予他的痛苦。
是的,故事在一步步地顺着靡音布置的轨道发展下去。
在毓兰去世后,他们的关系开始不一样了。
但是,靡音清楚,殷独贤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
此刻,她还是很难伤害到他。
所以,靡音使出了最后的一招。
她从小就生活在盛容的皇宫中,对这里的每一滴水,每一根草,就是无比熟悉的。
她知道,在那个角落中,有种草。
绿得鲜艳,那颜色,像是要流淌出来似的。
那叫落子草。
有微微的毒性,使用后会扰乱脉象,像是有了微弱的喜脉。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也是许多年前,青兮无意间告诉她的。
而在那个中午,当将陈玉推下深井中时,靡音从他的腰部,抽出了一把匕首。
靡音认为,这或许就是宿命。
于是,她服用了落子草,并且成功地让殷独贤认为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女人的心,都是柔&软的。
殷独贤认为,她不可能会杀害自己孩子的父亲。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靡音还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刺杀他的机会。
而今晚,上天终于将这个机会给予了她。
极净万来了,他让靡音跟随着他离开。
他用自由,来诱&惑她。
自由。
靡音在心中冷笑,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彻底地断送了自由。
是的。
除非是报了仇,否则,她永远也不会自由。
而这时,微风吹来了淡淡的香气。
很熟悉。
是殷独贤的气息。
虽然无声,但靡音知道,殷独贤就站在门外。
因此,她利用了极净万,做了一场戏。
在戏的最后,靡音对着极净万一笑。
那个笑容,像是澄明天空下的荒烟蔓草。
果然,如她预料中那样,殷独贤沉溺了。
沉溺在这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华丽中。
他认为,她爱上了他。
而这样的认为,将会害了他的性命。
在殷独贤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靡音用那把匕首,那把从她第一次所杀的人手中抢过的匕首,深深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是的,殷独贤的心脏。
那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原来,他是有心的。
只是,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殷独贤看着靡音,一直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是清冷的光,安静得近乎寥落:“你会杀了肚子里的孩子吗?”
“根本就没有孩子。”靡音与他对视着,像是在笑,那笑容,像是夕阳下的江水,被染成一片血色:“我根本就没怀上你的孩子。”
“你,再说一遍。”殷独贤的嘴角,淌出了一行血。
缓缓地,顺着颈脖的曲线,来到他的衣襟前。
滴落在那xiong前所绣的金龙的右眼上。
龙的眼,成为了血色。
“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谁要生你的孩子!”靡音说着,手上忽然再度使力。
那匕首,第二次刺&入了殷独贤的xiong腔。
同一处地方。
皮肉都是破损的,因此,这次,靡音刺得很轻松。
而拔出来时,那血,溅到了靡音的脸上。
小小的血珠子,驻留在她白&皙的肌肤之上,像是要渗入她的毛孔之中,渗入她的骨血。
靡音微微地笑着。
那笑容,如烟如雾,又如午后长街上的阳光,散淡,清浅。
所有的一切,都完结了。
爱与恨,都将随着血的流尽而消逝。
像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是的,尽早地结束这一切。
于是,靡音缓慢地,一下下地,刺着殷独贤。
在他的心脏处,在那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刺着。
血,溅在淡青的帷幔上,蜿蜒成斑驳的图案。
到处,都是血。
被褥上,殷独贤的身上,靡音的脸上,还有,她的眼中。
全是血。
她像失了魂似地,不停地刺着,机械地动着。
那声音,将这一&夜,染成了死寂。
血液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是一种绮丽的窒闷。
窗外的花草,因为这种气息,开得更加热烈。
当靡音停下手时,她发现,殷独贤已经躺在了chuang上。
毫不动弹。
他的xiong前,是一片狼藉。
血,肉,红白的一片,混杂着。
那条龙,沐浴在血中,更加凌厉。
死了。
这个男人,死了。
月色清幽,花香拂动。
靡音一直都是笑着的。
清浅的空落的笑。
她的全身,只着白色的内衫。
而现在,那上面,全是斑点,血的斑点。
像是最艳丽的落梅,镌刻在雪地上。
她走下了chuang。
白&皙的足,踏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脚心,传来了那种毛质的摩挲,痒痒的。
但那种痒,却是异常遥远。
靡音一步步地走着。
在月光下,一切都是清幽的。
那些家具,全成为黑黝黝的兽,对着她,虎视眈眈。
可是靡音再也不怕了。
再也不必害怕。
她的脚,走出了地毯,来到了大理石上。
光滑,冰冷,透入了骨髓深处。
那是一股凛冽的冷,让靡音打了一阵寒噤。
她的脸上,全是血,衬托着她那瓷器般的脸颊,是一种浮动的妖媚。
而她的眼睛,是空洞的。
她无意识地打开了门,缓缓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任由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靡音,什么,也不用在乎了。
她慢慢地,在这座宫殿中行走着。
风,吹拂着她的内衫,发出一种猎猎的声响。
溶溶月色下,皇宫像是沉浸在鲜血之中。
在地底,有着无数的白骨。
靡音静静地走着。
那赤*裸的足,踏在石子路上,凹凸,冰冷。
这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在这个黑暗的时刻,靡音沉醉在这个梦魇中。
她的鼻端,萦绕着鲜血的气息。
甜润,带着铜锈的气息。
腐败,繁华,开始,结束。
那就是血的气息。
那些血,浸满了她浑身的每一个毛孔,染满了她的每一根发丝。
让她窒息。
靡音恍若幽魂一般地走着。
穿花拂柳,在灰青色的黑暗中,她来到了仙庆宫外。
那口井,正幽幽地待在树下。
青兮。
青兮,就在里面。
是的,她就在里面。
靡音双手趴在井边,安静地看着。
井水,是亘古不变的平静无波。
倒映着靡音的影子。
恍惚的,迷&离的影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看不见。
她看不见青兮。
但是,靡音知道,青兮,就在里面。
她安安稳稳地,待在里面。
她在等待着自己。
是的,青兮在等待着自己。
那青色的澄明的水,反射在靡音的嘴角。
那潋滟的波光,至深的美丽。
黑色的美丽。
靡音起身,闭上眼,身子一歪,向着井中跳去。
是的,仇恨与爱,都消失了。
再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没有。
现在的靡音,只是想去陪伴青兮。
永永远远地陪伴她。
温泉水。
靡音似乎看见了那温泉水。
袅袅的热气,一切,都是洁净。
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靡音向往着。
但就在那赤*裸的足离开地面时,一双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腰。
接着,靡音感觉到后颈一痛。
最后,便是黑暗。
无边无涯的黑暗。
这一觉,睡得很长。
靡音认为,自己理应是会遇见青兮的。
可是没有,她谁也没有看见。
她只是躺在一个地方,极目所见,全是黑暗。
她被包裹在黑暗之中。
还有寂静。
到处都是死寂。
没有一点声音的迹象。
那黑暗,像是将无限地延长下去似的。
那种延长,让人觉得绝望。
心内,生出了荒漠。
靡音努力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子。
她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连手指,也无法动弹分毫。
靡音开始慌乱,有了尖叫的渴望。
体&内的某种感情,还在喷薄,无法抑制。
无法心死成灰。
她运用全身的意志力,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所有的光明,涌入那半阖的眼睑。
如洪水一般,让靡音觉得一种震撼,还有惊惶。
她下意识重新闭上眼,可是同时,她害怕会重回那永恒的黑暗中。
所以,她微微地眯缝起眼睛。
对她而言,那无比强烈的光线,刺激着她虚弱的眼珠、
眼泪,涌出了防御性的泪水,所有的物事,在她的眼前,都像是浸在湖水中,边缘,是扭曲的。
靡音隔了许久,才适应了这样的日光。
接着,她慢慢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
素雅,干净。
普通的木桌,椅子,像是一间客栈。
这里的空气,干燥,带着许多的微尘。
被日光一照,无所遁形,就这么扑扑索索地落了下来。
靡音刹那间,有些恍惚。
但只一会,那些前尘旧事就如同这强烈的日光,蛮横地涌入了她的脑子。
殷独贤xiong口的血,匕首,夜幕下的宫殿,古井,一双手。
靡音不认为这是地府。
她还是活着的,她还有着感觉。
正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高ting的身影,蜜色的肌肤,脸上那慵懒的姿态。
极净万。
他慢慢地走过来。
厚底黑靴子踏着地板。
落在地上的微尘,被他践踏着,发出细微的叫嚣。
靡音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极净万来到自己躺着的chuang边,坐下。
看着他伸出手,抚&mo着自己的额角。
而这时,靡音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过,我会带你去耶罗的。”极净万这么回答。
“耶罗?”靡音笑了,那个笑,像是晨花初绽,无声无息:“我为什么要去哪里?”
“因为在那里,你才能获得自由。”极净万这么回答。
“可是我并不需要自由。”靡音道:“我要的,已经得到了。”
“复仇?”极净万问。
靡音点点头。
这个动作,很轻微,极净万只是通过她精致的下颚投射在颈脖上的影子的晃动才知晓的。
“是的,你杀了殷独贤。”极净万道。
说这话时,他逆着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是的,连我自己都忘记,在他的xiong口处,捅了多少刀。”靡音缓缓地回忆着,回忆着那场屠杀,回忆着那漫天的血。
极净万执起了她的柔荑。
在两天前,这双柔荑上确实是染满了血。
无穷无尽的血。
殷独贤的血。
这个女人的身上,满是殷独贤的血。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她是特别的。
在皇宫的那个角落中,他亲眼看见她用自己的手指,戳入了那个内侍的眼珠。
在杀戮发生的那瞬间,她的脸上,是纯净,是妖魅,是黑暗,是柔情。
她是一个混合物。
他没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