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迟暮》季烟

20、第 20 章

　　如一只觉的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不肯吃药，娘亲便会端了药碗坐在床边哄她，一声一声的叫着“如一。”自六年前入宫便再未见过娘亲一面，受了委屈也只有自个儿偷偷的哭，想到此处，又不觉落了泪来。

　　“如一。”那妇人又温和的唤道。

　　如一身子一颤，猛地转过头，只见自己的娘亲正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她。她愣愣的看着沈夫人，良久才道：“真的是你吗？娘。”

　　沈夫人伸出手将如一面上的泪擦拭掉，道：“是我。”

　　如一一时有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扑在沈夫人的怀里，大哭道：“娘，女儿不孝！”

　　沈夫人摇摇头，轻轻抚着如一的背，不觉自己面上也湿了，用捐帕抹了抹眼泪，道：“莫哭了，听说你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再哭下去只怕是对身子不好。”

　　如一小声的呜咽道：“你怎么进宫了？”

　　“十天前皇上派人到越城来接我，让你进宫陪陪你。”沈夫人道，又将如一面色的眼泪擦拭干净，道：“你受了不少的苦。”

　　如一摇摇头，道：“女儿不苦。只是娘消瘦了。”

　　沈夫人将鞋脱了，陪如一坐在床上，如一靠在她的怀里，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心下舒畅了不少，问道：“娘，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你哥哥他很好，继承了你爹的衣钵，也是一个小小的将军。”沈夫人欣慰道。

　　“哥哥行事素来叛逆，娘要多管着他。女儿不孝，前年爹爹过世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如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沈夫人宽慰道：“你在宫里，自是出不去的，你爹爹也不会怪你。若是我们当年不将你送进宫，今儿你也不会遭这么的罪......只不过皇上对你好，我心下也安慰了。”

　　母女俩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苏穆凉坐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私语，一直蹙着的眉头终于有些微微的展开，对刘英道：“今儿中午将午膳传到这边来。”

　　刘英嗻了一声，便命人去御膳房准备午膳了。

　　苏穆凉负手在院中踱着步子，待到日头升到头顶，芙蓉树的影子被拉的直直的，他长吁口气，朝如一的屋里走去。

　　推开门，只见如一依偎在沈夫人的怀里睡的甜甜的，沈夫人轻轻抚着她的背，嘴里小声的哼着梅花三弄的调子。见着苏穆凉进来要起身行礼，苏穆凉却摆了摆手，怕惊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如一。

　　如一睡的本就不深，沈夫人一动她便惊醒了，以为沈夫人要离开，扯着沈夫人的衣襟叫道：“娘。”

　　睁开眼却见着苏穆凉站在门边，她忙坐起来，要下去给苏穆凉行礼，却听苏穆凉道：“这儿没有外人，不必讲规矩，你就在那歪着吧。”

　　如一抿了抿嘴，便也不再动，不说话，只低着头。沈夫人见着两人这样心下有些尴尬，道：“皇上来了，民妇先告退。”

　　“娘。”如一好容易见着自己的娘亲，心下舍不得让她出去，忙扯了她的衣服叫道。

　　苏穆凉见了便道：“沈夫人不必出去，朕已经传了膳，待会就在这里用膳吧！”

　　话音刚落。刘英便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给苏穆凉行了个礼，道：“万岁爷，是不是这会子就可以传午膳了？”

　　苏穆凉点点头，道：“传吧！”

　　沈夫人走下床有些拘谨的站到一边，苏穆凉走到如一的床边坐下，看着如一，道：“都是你喜欢的菜式，你就算还要跟我置气也得把肚子填饱了。”

　　如一听他一说，肚子也着实有点饿了，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便弯下腰将鞋穿上，对苏穆凉行了个礼道：“奴才遵旨。”

　　又走到沈夫人身边挽过她，道：“娘，奔波了好些日子，你也累了，待会用过午膳就在这里好好睡一会。”

　　沈夫人拍拍如一的手，道：“娘会多陪你几日。”

　　如一虽只说了四个字，苏穆凉心下却已然舒服不少，至少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知道回应他了。心下有些欣慰，见着如一和沈夫人站在桌边等他就座，便大步走了过去，对她们道：“坐下吧！”

　　刘英见状拍了拍手，一长串的宫女便走了进来，上了十几道菜，却都是一些家常的菜。香味缭绕在如一的鼻尖，她真是饿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发生了太多事，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装不下了。

　　菜上好之后刘英便给宫女们使了眼色，大家便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了三人。

　　苏穆凉挑了筷子青菜防在如一碗里，道：“你身子不好，多补点营养。”

　　如一正要站起身道谢，他却按住她的肩膀，道：“这会子倒跟我生分起来了。”又转头对沈夫人道：“这里没有外人，沈夫人就不要拘谨了。”

　　“是，民妇多谢皇上。”沈夫人低头应道。

　　如一见着眼前这一幕不禁眼里又聚拢了水汽，鼻尖只觉着酸酸的，嘴里嚼着菜，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朝碗里掉着。

　　苏穆凉也不禁一阵心酸，对如一道：“你莫要想那些不高兴的了，现下你娘在你身边陪着，你这身子也该慢慢的好起来了。”

　　如一的声音有些哽咽，道：“谢谢。”

　　苏穆凉紧紧捏着手，又将如一鬓角的头发捋到她脑后，道：“用膳吧！”

　　如一心下只觉着自己是在梦中，娘亲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的。好半晌才回过神了。用捐帕抹了抹眼泪，给沈夫人挑了菜，道：“娘，多吃点。”

　　三个人在屋里吃着饭，时不时的捞几句家常，沈夫人也没有了先前的拘谨，不停的讲着如一大哥的儿子在家里的趣事，逗得苏穆凉和如一哈哈大笑。苏穆凉和如一也在这融合的气氛下渐渐和解了。

　　用过午膳，沈夫人在房里歇息，如一为了不打扰她便出了屋子。苏穆凉站在院中，看着如一，朝她伸出手，如一走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道：“对不住，先前是我任性了，这事你本就没有错。”

　　苏穆凉长吁口气，心下终于放松了下来，另只手将如一紧紧的搂着，道：“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日后你好好的便成。”

　　心下却又着紧了起来，虽说冯翠认罪了，可是她的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的，若是一天不将那人抓出来，只怕如一日后还有危险。

　　“你在想什么？”如一见着苏穆凉有些发呆，问道。

　　苏穆凉却促狭的一笑，道：“在想怎么惩罚你！”

　　如一撅着嘴，道：“先前不是刚刚才说不要提了么？”

　　“不提了，但是惩罚是不能少的。罚你日日陪着朕。”苏穆凉笑道。

　　如一莞尔一笑，道：“是，奴才遵旨。”

　　因着规矩，沈夫人陪了如一没有几日便又出了宫。如一心下不舍，也没得法子，这次能见着自己的娘亲已经是皇上的格外开恩。她站在芙蓉树下，忽的就想到娘亲刚进宫那晚她们的对话。

　　如一靠在沈夫人的怀里，问道：“娘，你爱过爹吗？”

　　沈夫人嘴角带着笑，道：“当然爱，不然怎么可能嫁给他。”

　　“可是爹有那么多的女人......”

　　“娘知道你的心事，娘当年也跟你一样，抗拒过，质疑过，但是爱了就是爱了，只要他对你好便就好了。”

　　芙蓉树已经结了少许的花瓣，微风一吹，便掉了下来。爱了就是爱了，她也没得法子，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陷得已是这样的深，他对自己已是那样的好，还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呢！

　　苏穆凉自和如一和好后，心下便舒畅不少，他舒畅了，整个灏元殿的人也都舒畅了，前些日子那般日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生怕自己一个差错便被皇帝砍了脑袋。现下心里各个都将如一当做活菩萨供着，只盼她莫要惹了皇上，连他们都跟着倒霉。

　　先前跟如一许了诺，要带她出宫去转转，到了四月下旬，不那么忙的时候终于抽出了身，带着如一起了京城逛逛。见着她那般开心的样子，他心下也放了下来。两人只扮作寻常夫妻，宫里的侍卫们和刘英都远远的跟着，不敢打扰。

　　五月里，天气已经隐隐的有些热了。如一拿了卷书在榻上坐着，苏穆凉在龙案前看着公文，身后的小宫女拿着扇子给他扇着。忽然他却朗声大笑了起来，道：“好，这安阳郡的小王爷又要来南诏了，朕与他还有一场赛马没有生出胜负！这次大可了了朕的心愿了，哈哈。”

　　如一觉着熟悉，忽然想到了自己窗前挂着的那盏花灯，问道：“可是去年去甘泉宫时的那位王爷？”

　　苏穆凉点点头，道：“正是，他已经在路上了，朕估摸着下月初就要进京了。”

　　苏穆凉越说越高兴，又道：“待朕忙过这阵子，便带你去安阳郡玩玩，朕向来听说那里风光迤逦，那里靠在南海边上，夏天里也没有京城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