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云之里》紫菜罐头

5、捐赠（上）

　　圆角基金会由战争时期的战地医生发起建立，是全国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慈善机构，在国际上也相当有地位。主要的慈善公益事业是提供医疗援助和医疗器械，故此其中成员百分之六十职业为医生和护士。能够加入圆角，或者是像我这样，仅仅是作为志愿者，对升学或是就业都是非常有帮助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报名志愿者的原因。但说起来还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她希望我多参加这样的活动，在我将来申请大学时能够起到作用。
　　这次作为志愿者的时间为一天半——当然我上午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由母亲开车（真是难得）送我去市东区的海港登船。
　　我到达时天空虽然仍旧是湛蓝湛蓝的，海岸边风却很大。与母亲告别，找到基金会要举办慈善晚宴的邮轮——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找，最大最豪华的那一艘，登船口满满当当地都是人。
　　我抱着行李慢吞吞地在人群最外围等待，前面时不时传来男男女女的惊呼——风太大了，严重影响登船速度。
　　等轮到我时，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负责安检的人一脸恹恹地朝我伸出手，我还没把证件递过去，他就摆了摆手让我赶紧过去。
　　“欢迎你登上微光号。”
　　迎面而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看样子应该是个大学生。
　　“你是少年组的志愿者吧。”她带我穿过内部大厅，边走边说，“我是方菲，大学二年级。”
　　“云之里。”我敷衍地回答，“多指教。”
　　“呵呵。”她轻轻笑着，“这里很豪华吧。”并且理解似地拍拍我的肩膀，“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小，有十四岁吗？”
　　她大概以为我被这里吸引了吧？
　　“上个月刚满十五岁。”
　　长者，或者是自诩的长者总会有一种没由来的责任感。方菲大约被这种责任感占据了大脑，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几乎带我走遍了这里所有的地方，并且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作了介绍。我很无奈，但也无法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来。像我这样对交际没有兴趣的人，遇到方菲这样的人，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前面是餐厅，可以自己进去做饭哦……”一路上几乎没停过的方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掩了掩嘴，有些歉意地看着我，“真是抱歉，我都快忘了你要为下午的工作做准备。”
　　“没关系的。”我倒是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况且像方菲这样性格热情活泼的人，多接触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瞥了眼她腕上的手表，“志愿者集合时间快到了。”
　　“啊，对啊对啊！”方菲拉着我往回走，“那我们快去吧！”

　　……

　　就像那封信上公式化的语气一样，负责管理临时志愿者们的经理——她的名字我没注意听，不过周围的人都叫她穆女士——既严肃又无趣，她认为能在这里工作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她这种想法从何而来我是不大想知道了，不过方菲倒是轻轻嘟囔了句“奴性思维”。
　　分配了工作后，由方菲带领我所在的小组，前往会场布置酒水餐点。我才知道原来方菲不是志愿者而是利用暑期时间来做兼职的，而且她还是会场乐队的成员。
　　“吃了一惊呢。”在摆放甜点的时候，我对方菲说，“难怪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方菲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只是正好学过，而且……”
　　“什么？”
　　方菲没来得及说完，她被穆女士叫走了。一直到布置完会场她也没有回来。我回了宿舍洗完澡准备休息，方菲推门进来了。
　　“准备去演出吗？”我把脸埋在被子里，只听见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
　　“啊，是的。”我听到她打开琴盖又合上的声音，过了会她才对我说，“那个……”
　　“怎么了？”我拥着被子坐起来。
　　“是这样的。原本我一个朋友……嗯，她是今晚私人宴会的一个侍者。”她揉了揉鼻子，也不看我，我想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是要我去替她吗。”我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找之前发下来的侍者装。
　　“真是不好意思。”方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想必她很少拜托人吧。“其实也是因为她太任性了，说什么有个重要的约会绝对不能失约，让我帮忙想想办法……”她替我扣好领带，“明天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我朝她笑了笑，“方菲姐你真是个好朋友。”

　　之前我的小组被安排过去布置的会场是三号厅，中小型的宴会厅，是专门为了举办今天晚上的内部宴会。尽管如此，来的人却也非常多，我的右手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托盘，有时候还会被迫和与会者聊上几句。
　　啊，我果然讨厌这样人多的地方。乱七八糟的……
　　尽管讨厌还是要工作，换了新的酒杯，一转身就发现有人朝我招手。我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出什么差错，一边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你看起来年纪很小。”那个人取走酒杯后，突然对我说道。他的两名同伴闻言轻笑出声——他们一个是上了年纪的矮胖老人，另一个是和方菲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
　　“光凭外貌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吗。”我并不想像和方菲交谈时的那样直接回答我的年龄，大概我这么做了也只会让这些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那个人突然凑近了我，并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年轻的味道是与众不同的。”
　　我后退一步，夹着托盘快步离开了。身后传来他和他的同伴们的笑声。
　　“年轻啊……果然很新鲜……”
　　这让我感到非常不适。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方菲就立刻跑到了我身边。
　　“刚刚没事吧？”她抱着她的大提琴喘着气。
　　“刚刚？”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看到‘那个’洛克夏恩凑到你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着重说了“那个”，让我有些不解。“别再和他有接触了。”
　　“啊……当然。”我巴不得再也不要看见他，同时又有些困惑，“他是什么人？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他的名字是布莱兹•洛克夏恩，是基金会创始人的后代。职业是外科医生。”方菲拉着我避开一群回宿舍的侍者，压低了声音说，“同时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洛克夏恩？这我倒是有印象。
　　因为我父亲也是医生的缘故，家里有很多医学杂志，我偶尔也会翻阅。我记得有一期杂志的封面上就印着洛克夏恩，好像是介绍医疗世家……
　　“诶，阿茹？”方菲突然朝我身后唤道。“你约会结束了吗？”
　　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地朝我和方菲而来，并伴随着女性柔软娇弱的嗓音：“哪有，我刚准备好要去赴约呢。”那位女性已经来到我们身边，她望着我问，“这是？”
　　方菲拍拍我的肩膀：“就是这孩子代替你去的哦，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方菲的朋友捏了捏我的脸，满不在乎地说了声谢谢。我实在难以说出“不用客气”，只闷声不响地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咯。”她摆摆手，踩着高跟鞋走开了，“晚安。”
　　“她看上去很重视这次约会。”我望着她的背影说道。要花上晚宴的两个小时做准备，离开的方向好像也是通往高等舱的……
　　“大概又是某位富家少爷吧。”方菲叹了口气，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我的这位朋友安茹，小时候家境也非常不错，后来她家里遭遇了一些变故，她就变得……”
　　励志要重新变回公主的灰姑娘吗？其实这个愿望也不错，要是能遇到对的人的话。

　　翌日清晨，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小桌上搁着一份早餐，对床的方菲并不在那里。
　　“算是一点小小的谢礼……”我拿起卡片，果然是方菲的留言。
　　真是感动，这是我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把早餐送到我面前来。
　　可惜我还来不及享用，就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我。
　　“方菲不在吗？”穆女士问我，“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用刚刚睡醒的脸对着她。
　　穆女士忧郁地蹙着眉头：“她要是回来，你让她来找我。”
　　送走了穆女士，我拿起勺子正要尝一尝肉片汤的美味，宿舍门“砰”地一下，被人大力地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方菲。
　　“谢谢你的早餐。”我朝她扬了扬手，“还有穆女士刚来过，她让你去见她。”
　　“知道了。”方菲心不在焉，眉头紧蹙地坐在床头。尽管我不想多管闲事，但这种情况不问一句实在有点对不起方菲的热情与照顾。
　　“怎么了？”于是我问道。
　　方菲咬着嘴唇，好一会才回答：“我刚去找阿茹，她不在。”
　　不在的意思是……
　　我转移了话题：“你的大提琴呢？”原本放置大提琴的位置空荡荡的，几张乐谱胡乱地堆叠在一起。
　　“那个啊……”方菲抱着枕头躺到床上，也不看我，“早上起来发现锁扣有些问题，就拿去给会修理的人了。”
　　我拨弄着勺子，“你不去找穆女士吗？”
　　“这就去。”方菲伸了个懒腰，临出门前还对我笑了笑，“我辛苦做的，记得全部吃掉哦。”
　　我也对她笑了笑。
　　直到方菲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松开了一直拨弄着汤料的勺子。唔，看来还是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吃的吧，下午还有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