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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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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墨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喜欢谁吗?
裴折雪觉得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烦躁。他和顾墨共事的时候,顾墨心狠手辣、不近人情,这样的人,也会喜欢上别人吗?
能让顾墨动心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知道顾墨喜欢的类型……
那就能更精准地拿捏分寸,投其所好。
裴折雪抬起头,笑意重新浮上唇角,“是什么样的人?您可以告诉我,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我可以试着学一下……”
“不需要。”顾墨的声音很笃定,“你这种就很好。”
裴折雪怔了怔,嘴角的笑微微一僵。
这么敷衍的话术,这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虽然他没资格对顾墨敷衍的答案不满,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顾墨喜欢什么样的人,为后面的攻略做参考。
“很感谢您对我的肯定……但您总是有偏好吧?比如喜欢活泼的,可爱的,还是沉稳的?”
顾墨的眉心微蹙,先前被火光柔化的神情渐渐冷下来,凝视着裴折雪。
“如果我说——我喜欢可爱的,会撒娇的,”
他微微俯身,拉近和裴折雪之间的距离,黑色的双眸眯起,眼神锋利又危险,“那你呢?现在撒娇给我看?”
裴折雪心里“啧”了一声。
完全没问题,只要你喜欢就好。为了自由,这种程度的牺牲算什么?
可顾墨看起来不喜欢这种回答,于是他仍保持那副温顺得体的模样,甚至露出一点局促的笑:
“唔……顾上将毕竟是我在意的人,想知道喜欢的人的喜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火光摇曳着,裴折雪的纤长的睫毛在光影间微微颤动,像是不经意间的撒娇。
听到裴折雪的回答,顾墨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这算第二个问题,”他低声道,唇角轻轻弯起,“继续游戏吧。”
新一轮的游戏开始了。
两个人玩得有来有回,很快就只剩下几颗牙齿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危险。
就在裴折雪按下小鲨鱼牙齿的下一秒,清脆的“咔哒”声骤然响起,鲨鱼将裴折雪的指尖死死咬住。
顾墨赢了。
“轮到我提问了。”
他的目光凌厉而专注,牢牢锁在裴折雪身上。
冰冷的语气逼得裴折雪背脊一紧。
“136号,你到底是谁?上岛后,我从未说过我的军衔。而你,只凭制服,就认出了我的军衔。”
顾墨的声音低沉,字字落在裴折雪心口,像一把刀。
“你,到底是谁?”
空气骤然凝固。
裴折雪低着头,静得出奇,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墨眉心越皱越紧,几乎要认定他不会开口。
就在这时,裴折雪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快,甚至笑出了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笑到眼角都泛红了,他才停下来。
他绕到顾墨身侧,缓缓蹲下。
那双蓝色的眼眸抬起,湿漉漉的,带着亮晶晶的水光,像小鹿眼睛那样天真又单纯。
“我的母亲是帝国人,”他像是在回忆过往的事,“所以我对帝国的很多事都有些了解。小时候又喜欢枪,经常看纪录片……所以才会懂得那些东西啦。”
他停顿片刻,笑意更深了一点,
“顾墨,你不会还以为我是什么少将吧?我和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像吗?你说我和那位少将像,那位少将会不高兴吧?毕竟我只是一个供您消遣的玩物……”
头顶那盏照明灯发出柔白的光,将裴折雪的五官一点点勾勒出来。
如今的136号,发色与瞳色都与裴少将不同,甚至连性别都从beta变成了omega,骨相也因为药物发生了细微变化。就算是昔日亲密的战友,也无法确认他就是裴折雪。
裴折雪的话无懈可击,饶是顾墨也愣了片刻,第一次露出茫然的神情。
“不……”
裴折雪那双白皙柔软的手轻轻覆上顾墨的手指。他将两人的手指一点点交扣,然后慢慢引向自己脸侧。皮肤触碰到掌心的那一刻,他轻轻蹭了蹭,带着一丝暧昧。
“好了……别再想那个人了。”
他的声音像是塞壬的歌声,尾音轻柔,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
“他真的那么重要吗?您多看看我吧……”
他仰起头,银色的发丝在灯下泛着冷光,衬得面庞越发精致。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海水,唇角带着无害的笑意,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又像是苹果,诱人采摘。
忽然,一滴泪顺着睫毛滑落,晶莹透亮,浸湿了顾墨的掌心。
裴折雪却还在笑,唇角弯起。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只抬手揉了揉眼角:
“抱歉……海风有点大,吹得我眼睛不太舒服。”
顾墨闭上眼睛,竭力压制情绪,可心脏却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裴折雪大概并不知道,他现在有多让人心疼。
明明还在笑,眼底的情绪却像被掏空了一样。他动作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被训练无数次一样完美。
好像所有的情绪和感情都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当裴折雪轻声问出“他很重要吗?”那一刻,顾墨几乎失控。
他多想告诉他——是的。
裴折雪,你是最重要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喉结滚动,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不是想让裴折雪否认自己,不是想看他用那种自嘲的方式掩饰伤口。
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从未被忘记。
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找他,一直在等他回去。
但他不能这么说,裴折雪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那他就陪着他演下去。
只要能呆在裴折雪身边,他什么都能做。
裴折雪从没见过顾墨如此失态。
他指节在掌心里收紧,肩膀轻轻颤抖,好像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冷静。
他站起身,衣角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抱歉。我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他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
——这样就受不了了?
裴折雪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孤零零地坐在沙滩上,思绪却早已飘远,任海风一阵阵扑来,直到全身都被吹得彻骨冰凉。
裴折雪还记得那一次行动。
很少见地,他被安排和顾墨一起行动,任务是审问敌国的间谍。
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只在会议上见过面,而且因为立场不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反驳和争论。
裴折雪从各种传闻得知,顾墨是个嗜血的疯子,他本不想和顾墨一起。但这是上级的命令,他只得听从。
敌国间谍名叫艾朗,曾是琉里联邦杰出的将领,几年前对外宣称战死,没想到是改变模样变成了一名间谍,潜入迦蓝帝国。
“裴少将,你尝过被背刺的感觉吗?你觉得,怎么样能看清一个人?”
艾朗被顾墨折磨得皮开肉绽,气若游丝地问。
裴折雪警惕地眯起眼睛。艾朗非常固执,到目前为止,他们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顾墨的手段太强硬,他很怕没问出什么信息,艾朗就先死了。
于是,他思索片刻,给出了答案。
“时间吧。一个人不可能装好人装太久,总有露馅的时候。”
顾墨抬起头看了裴折雪一眼,皱起的眉头让裴折雪短暂地愣了一下,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吗?
他很快回过神来,瞪了顾墨一眼。顾墨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如果不是他,顾墨就要把人打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艾朗笑了,笑声很痛苦。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裴少将,我被我的爱人背叛了!九年,九年了!我居然一直被他蒙蔽……”
艾朗的胸口剧烈起伏,鲜血涌出,顺着嘴角淌下。他眼神怨毒而迷茫,最后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死状凄惨。
他似乎到最后一刻都没能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后续的任务被顾墨接手了,顾墨找到了他那位爱人,一个琉里联邦特务头子。他设计艾朗假死,哄骗他来到迦蓝帝国,又改变了他的面貌,让艾朗只能依附于他。
从此,战狼变成了家犬,只能在主人膝下苟延残喘。
这次任务给裴折雪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个战无不胜的将领,竟被人欺骗了九年,最后死得如此屈辱。
他庆幸自己的身边都是好人。养父凯伦公爵对他视如己出,弟弟凯勒乖巧听话。裴折雪前十年都在福利院孤单的度过,是他们让裴折雪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星历3316年,裴折雪率小队抵御敌军突袭,全军覆没。
这是个战士最光荣的死法,至少裴折雪认为,他死而无憾了。
然而,他却在实验室的床上醒来,面前是他的弟弟凯勒。
凯勒痴迷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终于属于我了,哥哥。喜欢你的新腺体吗?”
裴折雪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魇中。
一个月前养父的葬礼上,他还抱着面前失魂落魄的青年,向他发誓。
“凯勒,你不要害怕。父亲死了,哥哥会一直保护你……”
裴折雪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骤然停滞。
震惊、愤怒、绝望——所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像要把他撕裂。
凯勒用手指抚过他的皮肤,发出啧啧的惊叹。
之前还会软软叫着“哥哥”的人,已经变成了恶魔。
从此之后,就是噩梦般的生活。他被实验室的研究员当作样本,数不清的药物被注射进他的身体里。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大部分时候都处在发热期,滚烫的身体灼烧着他的意志。一开始,他还硬撑着不肯出声,咬着嘴唇。嘴唇被咬得鲜血直流。
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件事,为了保证他的身体安全,为他戴上了口枷。
于是,他只能狼狈地喘息,用意志力将声音压到最低。可当发热期来临时,他意识模糊,只能在众人面前像狗一样叫出声。
穿戴整齐、征战沙场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没有和战友们一起死?
胸口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掉,再也回不去了。
身体是滚烫的,指尖但是冰冷的,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发抖,还是在窒息。
耳边忽然响起艾朗死前的那句话: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裴少将,我就是被相识九年的爱人背叛的!九年,九年了!我居然一直被他蒙蔽……”
血的回忆和眼前的现实叠在一起。
如果十三年的亲情都可以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系统也好,顾墨也罢,谁知道是不是别人设下的局,只等看他的笑话?
我还能信谁?
——我谁都不能信。
Velvet Bastille酒馆内。
这是裴折雪第二次踏入顶楼。
巨大的落地窗贯穿整面墙壁,将整座小岛尽收眼底。
这里是酒馆高层的办公室。宽敞的走廊笔直延伸,走廊的尽头立着一扇厚重的大门。
走廊上,裴折雪遇到了新任命的主管。
那人见到他,脚步顿了顿,点头示意,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上一任主管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不敢与裴折雪多说一句。
这时,通讯的铃声骤然响起。主管匆忙接起:
“96号的尸体在垃圾桶边找到了?……不能就地处理,等我过去。”
96号?裴折雪回忆起早上集合时的场景,96号是昨天被客人带走的那个服务生。
那是个香草味的omega,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唱歌特别好听,嗓音清澈,让人心情轻快。
裴折雪眼睛干涩,胸口闷得发紧。
他继续往前走,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办公室里,一张长桌横贯其中,有一个人影端坐在正中央,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A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裴折雪。
“136号,好久不见。”
阴影中,那人缓缓开口。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分不清性别与年龄。
这就是酒馆的主人,代号“伯爵”。
“上一次见你……还是你刚被送进酒馆的时候。”
“那时的你,牙尖嘴利,像条野狗。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看来A把你教的很好。”
A优雅地向主人鞠躬致意,温柔地看着跪在门口的裴折雪,仿佛在欣赏自己得意的作品。
裴折雪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上将可真是个好人,对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这么体贴……你说,他如果知道了你就是裴折雪,会怎么做呢?”
裴折雪依旧沉默。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痕迹,他却不肯松开。
伯爵缓缓笑了笑,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这三年里,顾墨一路清洗异己。你那些旧日的朋友,一个个都死在他手里。至于他的手段——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裴折雪冷哼一声。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伯爵低低笑了一下,像是在欣赏猎物的挣扎。
“能做的事当然有——去杀了顾墨。”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他一个Alpha,还是军人,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哪怕是杀了他,之后我还有命活吗?”
伯爵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我能保你活命,还能让你恢复原来的身份。只要你杀了顾墨,就能重返军部,回到属于你的高位。”
“裴少将……只要杀了顾墨,这场噩梦就彻底结束了。”
裴折雪沉默许久,低声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