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紫罗兰梦 ...
-
——西贝拉番外
阿克城的夏末，热病如同无形的幽灵在街巷间游荡。西贝拉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感觉生命正随着汗水一点点流逝。瘟疫来得太快，太急，不过三日光景，她已经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
"母亲..."五岁的女儿艾丽丝怯生生地站在门边，被侍女紧紧拉着，不敢靠近。
西贝拉努力对女儿露出微笑，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能感觉到肺部的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滚烫的沙砾。
"带她离开这里。"西贝拉对侍女艰难地说道，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
寝帐内重归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窗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号角声，还有伤兵们痛苦的呻吟。这座被围困的城市，正在慢慢死去，就像她一样。
高烧带来的眩晕中，西贝拉仿佛又回到了耶路撒冷的王宫。她看见自己穿着华丽的裙装，在长廊里奔跑，身后是年幼的鲍德温。
"姐姐，等等我！"七岁的鲍德温笑着追赶她，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麻风病症状出现前的最后一个夏天。他们还不知道，命运已经张开了狰狞的爪牙。
"陛下，该喝药了。"军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西贝拉忍不住干呕起来。她知道这些药毫无用处，就像当年御医们为鲍德温调配的那些汤药一样。
夜幕降临时，西贝拉的高烧越发严重。在神志模糊的间隙，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看见躺在床上的自己——面色灰败，嘴唇干裂，完全看不出昔日耶路撒冷王后的风采。
"多么可悲啊..."她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光芒在帐篷角落亮起。光芒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他没有戴银面具，脸上也没有麻风病的痕迹，就像是她记忆中最完美的那个弟弟。
"鲍德温？"西贝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年轻的国王微笑着走近，在她床边坐下。他穿着加冕典礼时那身华丽的礼服，湛蓝的眼睛清澈如初。
"我来接你了，姐姐。"他的声音如同记忆中那般清亮。
西贝拉的眼泪瞬间涌出："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守住耶路撒冷..."
鲍德温轻轻摇头，伸手抚去她的泪水。他的手指温暖而真实，完全不像幻觉。
"你做得很好，姐姐。"他的目光充满怜爱，"你一直都很坚强，比我坚强得多。"
"可是我..."西贝拉哽咽着，"对不起..."
"命运从来不由我们选择，姐姐。"鲍德温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就像我无法选择不得麻风病，你无法选择不做政治联姻的筹码。但我们都在既定的命运里，做到了最好。"
帐篷外突然传来骚动声，有人在喊叫着"萨拉丁的军队又进攻了"。但帐篷内却异常安静，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屏障保护着。
"艾丽丝..."西贝拉突然想起女儿，"她还那么小..."
"她会平安长大的。"鲍德温肯定地说，"我向你保证。"
西贝拉望着弟弟年轻的脸庞，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已经...不痛苦了？"
"是的。"鲍德温展开双臂，让她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在这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没有战争。只有永恒的安宁。"
西贝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笼罩了她。高烧带来的痛苦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感觉。
"父亲和母亲也在等你。"鲍德温轻声说，"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西贝拉闭上眼睛，任由弟弟握住她的手。记忆中浮现出童年的画面：她在花园里采摘紫罗兰，鲍德温在一旁为她编花环；她陪弟弟骑马，在他摔倒时急忙跑过去安慰；他们在圣墓教堂一起祈祷，烛光映着两张天真无邪的脸...
"记得你最喜欢紫罗兰的香味。"鲍德温的声音渐渐飘远，"我在花园里种了一大片，就等着你来..."
西贝拉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消散，但这一次，她没有恐惧。她仿佛闻到了紫罗兰的芬芳，听见了耶路撒冷清晨的钟声，感受到了弟弟温暖的拥抱。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帐篷时，侍女发现西贝拉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早已干枯的紫罗兰花瓣——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西贝拉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担：王冠、婚姻、责任...她不再是耶路撒冷的王后，不再是任何人的妻子，她只是鲍德温的姐姐，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与最爱的弟弟永远团聚。
而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新的一天正在开始。耶路撒冷的故事已经结束，但爱与记忆的传奇，将永远流传。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紫罗兰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