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依靠》泉眼

24、分分合合（下）

　　小宝仰头看着高高的楼，转而不解地问顾涵：“哥，你不是说有惊喜给我吗，怎么带我来新房了？”顾涵神秘而得意地笑笑，“跟哥哥来吧！”两个人很快来到房间门口，小宝脸上的迷惑渐渐变成雀跃的期待，顾涵有心吊他胃口，俯下头来凑到他耳边，“啧啧，我可是忙了大半个月呢，本来想看完以后跟你讨个吻做奖励的，现在等不及了，先预支点首付吧！”说着把脑袋一偏，腆着半边脸送到小宝的嘴巴跟前。

　　小宝慌忙地左右看看，“别闹了哥，快进屋吧。”

　　顾涵泰然自若地保持那个姿势不动，“怕什么？自己地盘门口！你给不给？不给我就在这儿把想讨的全讨来！”

　　小宝实在没有气魄和哥哥在公众场合实施那所谓“想讨的”，只好匆匆嘟起嘴巴在顾涵脸上蘸了一下，再快速离开，脸已经烧了起来。顾涵回味地摸摸腮帮，一幅意犹未尽的表情，磨磨蹭蹭地开了门，还不忘对小宝耳语道：“慢慢儿看。”

　　门一打开，小宝“哗”地张大了嘴，兴奋地叫了一声：“好漂亮啊！”宽敞的客厅里最醒目的是一圈儿红色沙发，大方又洋气。小宝高兴地扑了过去，整个人痛快地跌在上面，还弹了几下，又呵呵地笑着翻过身来，歪头看着顾涵。

　　顾涵一直含着包容的笑在看小宝折腾，这时伸手按亮了客厅的灯，小宝头顶的两个射灯“啪”地应声照下来，打出两道桔红色的光，映衬着小宝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很快，正面墙上镶嵌的一条碎钻磨砂玻璃也亮了起来，光线柔和而暧昧，彰显着主人内敛的格调。小宝坐起来惊叹地看着这一切，“哥你真费心思啊，难怪这段时间你总不在家，原来是在忙这些，怎么不叫我来帮忙呢？”

　　顾涵走过来牵起小宝的手，拉他向卧室走去。“惊喜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神色里尽是满足，全然忘了自己这半个月来，天天奔命在公司和新房之间的种种辛苦劳作。

　　拉开门，推小宝进去，“看看喜欢吗？”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温柔的绿色，小宝呆在门口，怔怔地望着那块他心心念念的家乡的颜色，曾经在布艺店里，他对哥哥说“哥你还记得那块草坪吗”，那里记录了我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的，哥哥什么都记得，现在他把这段他们共同的回忆，挂在了卧室的墙上。每天晚上可以伴着它入眠，早晨在它的怀抱中醒来。。。

　　小宝的眼中泛起水光，他转身扑入顾涵的怀里，把头埋入顾涵的肩窝不说话。顾涵笑着拍拍他，“喜不喜欢？”小宝用力地点点头。顾涵嘴边的笑意更深，用寓意不明的口气说道：“你怎么都不看看床呢？我可是挑了很久的，就盼着你能满意。”小宝在顾涵的肩头继续扮鸵鸟，简直恨不得把脸埋进哥哥的领子里才罢休。

　　顾涵笑出声来，“别把自己闷死了，傻宝宝。来，我们到书房瞧瞧。”说罢用双手扶起小宝揉得乱蓬蓬的脑袋，看着他红润的脸、闪亮的眼睛，心里喜欢，忍不住抱过来响亮地亲了一口。

　　书房的布置很简洁，一面墙上是一幅山水图，另一边是一整面书墙，看得小宝羡慕不已。迎着窗户光线最好的位置，顾涵留给了一张摇椅。一张样式传统又简单的摇椅，上面铺着小熊图样的毛毯，还配有一只可爱的小熊抱枕。小宝又呆掉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哥。。。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个的？”

　　顾涵从他身后轻轻抱住他，“我记得有个小傻瓜曾经跟我说，他希望他的家里能有一把老家的摇椅，每天下班回来，累了就在上面躺一躺、摇一摇，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以后，我在书房看书，你就在这里陪着我，我们不要有任何烦恼，好不好？”

　　小宝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泪意又汹涌上来，微微有些颤抖地握住顾涵圈在他腰上的手，喉头哽了两下，心里充盈着感动和快乐。顾涵感受到了小宝的激动心情，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记起小宝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在夕阳的余晖下，向他轻声描述自己对未来的家的憧憬，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中。如今，他让小宝的梦想实现了，而且比预期还要美满，现在，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没有说话，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用心体会这一刻的宁静，体会回荡在两个人之间的幸福。

　　良久，突然他们好像一齐想到了什么，惊得赶忙分开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道：“电影要开始了！”然后又同时笑了出来，顾涵一把扯过小宝的手，“快走快走！”

　　两人来到楼下迅速钻进车里，小宝又叫起来：“点心忘在屋里了！”顾涵盯着后视镜开始倒车，“不拿了，去电影院买吧，点心晚上再吃。”

　　开场不到十分钟，小宝已经全心投入剧情，爆米花举在嘴巴跟前忘了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顾涵笑着摇摇头，把嘴凑过去，偷吃了小宝手里的爆米花。说是偷吃，偏偏动作做得不小，他的嘴唇暧昧地包住了小宝的手指，然后慢慢吮吸上来，舌尖一挑，勾走了爆米花，再舔几下泛着奶油味的指头，最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小宝羞愤地把自己又粘又湿的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嗔怪地瞪了顾涵一眼，心思却是怎么也无法回到电影上了。顾涵最喜欢逗弄小宝以后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坏心眼开始蠢蠢欲动。就在顾涵刚想把他的手捉过来，用自己的舌头好好蹂躏一番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不识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有些扫兴地掏出电话，屏幕在黑暗里发出刺眼的光，那上面一颗红心正嘭嘭地跳着，旁边是一个醒目的字。。。“晴”。

　　顾涵心里咯噔了一下，快速想了想，偏头对小宝低声说：“我马上回来。”随即起身离开了座位。小宝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哥哥的背影，然后慢慢把头转回来看着屏幕。

　　晴晴在电话里对顾涵说：“涵，我在新房里呢，你在哪儿？你现在过来好不好？”顾涵沉默了几秒，接着仿佛是下了决心一般地说道：“我就来。”

　　打开房门，先低头看到晴晴脱在门口的高跟鞋，抬眼往里望去，晴晴正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地走，看见顾涵进来，不满地噘起了嘴：“涵！我就说地板的颜色太浅了嘛，你看！不好看啦。。。”

　　顾涵走过去，“晴晴，坐下来，我给你倒杯水吧。”

　　“你在哪里买的家具，很土哎，书房里那把椅子要丢掉！根本就是古董。。。”晴晴唧唧喳喳地说着。

　　“别走来走去了，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是告诉过你窗帘和床单都要我去挑的吗？你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那窗帘简直像被面！”晴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晴晴。。。”顾涵无力地坐下。

　　“我真受不了你哎，洗手间里那几块破鸭子瓷砖蠢死了，你要开幼稚园吗，我告诉你，我可是三年内都没有要孩子的计划的。还有啦，我跟你讲过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嘛，都是淀粉而已，形状还那么奇怪，我已经帮你都扔掉了。。。”

　　“什么？！”顾涵惊得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到厨房里一看，果然，小宝昨晚才做好的一盒点心已经可怜兮兮地躺在了垃圾桶里，四散开来，染上了斑斑的污渍和油迹。

　　顾涵感到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涌到了头顶，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缓步走回了客厅。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厌烦过她的娇纵任性，是因为自己有了小宝吗。那么，就当是我。。。负了你吧，顾涵望着这个与自己相伴走过四年的女子，他知道该做个了断了。

　　“晴晴。。。”从未想过开口会如此艰难。“你总在抱怨我这样那样，可能我做得的确不够好。可是，你真正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想什么吗？”顾涵看着晴晴精致细腻的妆容，突然有了好好和她沟通一次的想法，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天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法式鹅肝和奶油汤，我的胃受不了油腻的东西；周末的时候我更愿意一本书、一杯清茶安静地过一个晚上，而不是去赶一场酒会或者什么舞台剧；这两年颈椎经常疼，所以我有时用药枕，可是你说味道难闻随手就扔了。。。

　　我不是在埋怨你，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越走越远了，有时候甚至感觉你很陌生。我知道人不可能一成不变，但我真的很怀念几年前的那个雨天，有一个眼神单纯而善良的小姑娘对一个狼狈的穷小子说：我有两把伞，给你一把好了。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你家里反对得那么厉害，你还是坚持和我在一起。本来我的生活已经困顿得一塌糊涂，你简直就像个小天使一样，对我好、照顾我，总是鼓励我。。。我真的。。。”顾涵哽住了，忙掩饰地揉揉脸，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顾涵。”一直沉默的晴晴终于开口了，声调有些颤抖。“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话吗？”顾涵看到她的眼神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不禁略微诧异。

　　“你是想说我变了吗？想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大家分开吧，是这个意思吗？”晴晴毫不闪躲地逼视着他。顾涵狠下心来点了点头。

　　“啪！”晴晴响亮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难怪人家说贫贱夫妻不能同富贵。”晴晴冷笑着，“我早就觉得你开始疏远我、嫌弃我了，亏我还一直对爸妈说你是工作太忙所以。。。”眼里涌出泪来，却还努力笑着。“想分手就直接说，还绕一个大弯子，学人家玩煽情吗？你说我变了，你也一样，虚伪！”晴晴的笑终于坚持不住了，几滴泪滚落下来，“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了解你，不关心你，你又给了我多少时间让我去关心你呢？分明就是你厌烦我了才找的借口而已！”

　　顾涵愧疚地低着头不说话，他觉得晴晴的话说得全对，他的确是厌倦了、疏远了、移情别恋了，一步步走到今天，只能选择去伤晴晴的心。

　　“你看着我！”晴晴哭叫着推了他一把，顾涵抬起头看她，心里竟有了几分不舍，四年了，点点滴滴的快乐，耳鬓厮磨的甜蜜，此刻恍惚间全部记起。对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不再有了爱意，但仍然是抱歉和疼惜的。

　　晴晴还兀自沉浸在怨愤的情绪中，“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顾涵坦白道：“是。”心里叹口气，这下是彻底罪无可赦了。

　　果然晴晴哭得更凶了，“我见过她吗？是你们部门里那个女孩对不对？”

　　“不对，你猜错了。”顾涵沉吟一下，觉得还是不应该隐瞒自己已经视为亲人的晴晴。

　　“是。。。小宝。”他潜意识里似乎觉得，是不是这样对晴晴的伤害就会小些。

　　晴晴蓦然呆住了，微张着口，双眼通红地瞪着他，难以置信。顾涵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别人坦白，没想到是这样的场合，对着小宝的“前任”，怎是一个尴尬了得！他暗自忐忑着晴晴的反应。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另一边脸上。“丢人现眼！”话音未落，人已经从沙发上弹起，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

　　顾涵一个人枯坐了片刻，才起身从冰箱中取出冰袋敷在脸上，他不想待会儿让那个傻孩子担心。无论如何，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只是心头分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