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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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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们去哪?”苏晟驾着马车,华朔坐在一旁,对着里面嚷道。
“回风山。”
“好嘞。”他可是好久没有看到公良哥哥和温姐姐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讨教下,看看到底是他的毒药厉害,还是他俩的医术厉害。思及此,他便不由咧嘴而笑。
“华朔,进来。”
苏晟催促地看了一眼华朔,华朔赶紧麻利儿地一个翻身,走进马车内。
清贵的男子背靠着缎枕,阖眸侧躺在榻上,他换了一身惯常穿的玄色衣袍,衣带只是松松系着,墨发没有用簪子束住,而是顺势披开,便有几缕遮挡住白玉般的脸庞。一室散漫的气息,却又与平时似有些不同。
华朔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低下头。
“右手第二个格子,将那个白色瓶子取来。”
“公子?”华朔突地心惊肉跳。
白芷仍是未睁开眼,只是淡淡道,“这里离风山大约有一个时辰,若有人拦路,不必通报我,格杀勿论。”
“好。”华朔低头握拳,半晌坚定地回道,然后回到外面对苏晟一番耳语。既然公子不用自己把脉,那便不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他这一刻无比懊悔当初没有好好习医,他工于毒术,却不善医。
苏晟随即狠狠地甩了下马鞭,马儿吃痛,带着马车飞速行去。
白芷睁开眼,晃了下手中瓷瓶,那墨色的眸中似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回复平静,他取出一颗药丸,一咽而下,那动作熟稔地似已做了千遍万遍。手边明明有华朔刚倒好的一杯温水,他却弃之不顾。他下意识地想取出笛子吹奏一番,才记起那物昨夜便被自己掷于湖底了。
这世间能引起自己的兴趣的不多,若非昨夜以飞镖射入的纸条上写的那三个字,他又怎会亲自前去?他低低地一字一句地轻语,“水清妍。”
他回想起轩辕璟的那番话,不由觉得好笑。那人从头至尾,便在处心积虑地让那女子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布局。世间奇药黄昏散,杏门之主,清音之毒。若果真如此,从逸湖之行开始,又或更早,便是他在看她的一场笑话。有些真相经过刻意引导之后,便又是另一种情景。
只是那女子,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逸湖上,他先用言语试探,目的便是引起轩辕璟的怀疑,让他忌于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之后轩辕璟处心积虑地离间二人,他也不点破,只是似是而非的避过。那人太过傲气,若非他示弱,自是免不了一番恶斗。
三年前,移灵一族便似蠢蠢欲动,不可否认如今一切确实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他终究未能查到那些人混迹四国的身份……还有一年,阴谋,命运又要再次转动了么?只是如今那一族煞费苦心地让他二人一同目睹那场幻象,又是为何?
不过即便如此,也无妨……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那么就由他们去折腾……
他想,那个少女蹲坐在那片枫林下的情景,他该此生难忘了吧?
清妍,你的身份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摇头,轻叹,闭目,躺下。
当马车拐入一条小道时,前方突然出现一批人拦路。苏晟蓦地一惊,赶紧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随后倒是稳稳停下。
“白公子,我家门主有事请教,望公子随尧越去一趟。也免得刀剑相向。”一身艳色衣袍的妖冶男子从一群人中走出,笑道。他一摆手,道两边更是出现一批手执弓箭之人,呈包围之态,个个均对准道中央的马车。
这仗势,便是势在必行。
“宫尧岳是吗?”倒是苏晟开口。“你今日之举,可有想过后果未必是你宫家能够承受的?”
宫尧岳笑着打量,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有这样的仆从?那口吻,那份从容气势,倒比一般富贵人家更甚。
“呵呵,尧岳向来只知奉命行事,至于这后果……”他微微顿住,斜眼睨视,“便不是我要考虑的了。”他手势一下,便见如雨之箭密密麻麻地向那辆马车射去。
马儿被惊,嘶鸣着,躁动着,扯着马车欲窜,苏晟立刻手起刀落,斩断缰绳,同时将华朔推下马车。马儿没了禁锢,便往丛林中逃去。
但见漫天飞箭在射到马车上后,有些直接坠落,有些射穿黑色帷幔后便停在那儿,却分明不能再进一寸。那辆马车稳稳地停在那儿,甚至里面的人都未发出一道声音。
那马车内壁竟是用精钢制成,连丝缝隙都没有,那些普通之箭又怎能迫近?
苏晟不敢大意,只是停在车门前守着,但箭雨愈见密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扫过那些弓箭手,神色一凛,纵身跃去,他的刀法快,且准,很快便放倒几个。却有一袭紫棠长袍飞跃眼帘,一把长剑隔住他的刀。两人很快缠斗一起,与此同时,本来立于宫尧岳身后的人也加入战局,步步紧逼那辆马车。
“晟叔,记得不要看他的眼睛。”华朔一边艰难地闪过那些如影随形的箭,又一个错身,避开即将劈来的刀剑。还好,他的轻功不错,躲闪及时,实在不行就只能拉人垫背,他身上毒药倒是很多,无奈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皆用黑布把口鼻遮的严严实实的,他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晟叔,怎么还没有人来接应啊?我快要支撑不住了。”眼见有些人绕过他,而那些弓箭手也是走出从林,逼近马车,他不由嚷道。想他这几年跟着白芷,也算是出生入死,只是大多数暗杀都是在他尚不知情时被料理干净,就算有人不长眼地冒到公子面前,也是顷刻间覆灭,何牢他出手?
白芷闻言轻笑,他低低地唤出一个名字,那声音凝成一条细线,传入外间。很快便有十来人加入战局,那几个靠近马车的人,手还未触到车门,便被一剑毙命。那些人均是黑衣在身,银色面具覆脸,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于是,战局迅速扭转。
宫尧岳的剑术阴狠,犀利,剑剑取人要害,而苏晟的刀法则是大气,沉稳,两人竟是一时难分高下。这时,宫尧岳眯眼一笑,他的剑速突地加快,剑影缭乱之下,他突地一剑往苏晟胸口刺去,同时却把自己左侧空当给暴露了,苏晟很快移身,大刀挥下,顿时血如泉涌,竟是把宫尧越的整个左臂给砍了下来。却在此刻,苏晟感觉脖子上一凉,原来已是被宫尧岳的剑给抵住。
“晟叔!”华朔大惊失色。
剧痛之下,宫尧岳的脸色瞬间惨白,却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凝结笑容,他迎风而立,紫棠长袍被风吹得猎猎,左臂之处一片空荡荡,鲜血滴滴溅入泥土中,地上已淌了一片湿濡,那双丹凤眼中却是妖艳光泽愈深,那是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柔惑相。
但他只是把剑更紧地抵住苏晟的咽喉,瞧也不瞧一眼自己的断臂,似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他冷眼扫过满地尸身,全是宫家之人,然后竟是妖里妖气地一笑,也不提被他制住的苏晟,“白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可好?这些宫家死士便权当见面礼。”
这意思之下,似乎他早已知这个结局。
“宫尧岳,宫家第九代长子宫商的私生子,你的筹码是什么?”白芷从马车中走下,饶有趣味。
陆子修赶到之时,只是看到一地凌乱。兵器,血尸,还有一辆被钉满箭的马车突兀地停在路中央。他看到那个男子慢慢转身,眼神不复温和,竟似含着几丝怜悯嘲弄,“陆子修,你在此刻抛开风山众人,希望你不会后悔。”
原是今早,白芷,水清妍二人不见踪影之后,两人的随从亦同时辞去。他力阻单,楚二人的拦截,一触而发时,众人清晰地听见了苏晟说的一句话,“若是今日我家公子因尔等缘故而受丁点损伤,届时必定率众踏平风山。”当时,陆子修等人皆是大惊,眼见那边杜福的神色亦坚定非常,此后,再无人多说一句话。因为身处那等位置的人,到此还不能看出各中名堂的话,便也无需再混下去了。武林之势,已非他等能够左右了。有些暗中的力量正浮上水面,而他们所谓的武林世家本已摇摇欲坠,经此一役更是元气大伤。在他们走之后,陆子修实在按捺不住担忧佳人的安危,便独自驾马出来接应。
陆子修大震,胯^下之骑似是感到了他的不安,来回走动,他拉住马缰,目光扫过众人,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未果。
“水姑娘回府之路,与风山背道而驰。”白芷看穿他的心思。
他看着那双墨眸,惊诧的无以复加。那人冷冷地将抉择摆在自己面前,却似是早已看到了结局。将人心洞察到这般,岂非可怕?其实他大可不必将这些告诉自己,那么一切恶果仍由他陆子修一人来承担。
陆子修在马上一抱拳,然后便引马回奔。“白公子,我信你不会弃水姑娘于不顾。”他肩上的担子早已放不下,水姑娘,望你一切安好。陆子修在马上狂奔,希望还赶得及,否则他有何面目去见那些信任他的武林同道?只是,那少女呢?他不断苦笑,感觉心已再次被撕裂。
白芷一笑。武林道义,佳人安危,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很好,你选择了前者。
那些黑衣暗卫清理干净了一切,便自动退去。苏晟屈指吹哨,方才逃走的马儿便很快回归。
“公子,一切已妥!”他躬身请道。
“白公子,宫申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除去水姑娘等人。”那人临去前笑得可恶,白芷思及便微微蹙眉。他俩的行踪自踏上轩辕璟之船,便已暴露,只是想不到那些人行动这么快,竟是连晚上都等不及。他一转念,不过也好,便在今日了结了此间事。
“风山。”白芷踏上马车之际,望了一眼另一个方向,仍是淡然道。
“公子!”华朔本来听到宫尧岳的话之后便一直很是着急,却又不敢催促,如今闻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苏晟强行拉上不忿的华朔,坐上马车,又怕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更是点了他的穴,一扬马鞭,马儿吃痛,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白芷料想华朔的反应,却不由生笑。有些东西,在计划之外,他可以容许她存在,却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正如有些东西,一开始便依着命定的轨迹而行。
清妍,但愿你能逃过此劫。他轻轻呢喃。
或许此后经年,他会后悔今日决定,因为那时他已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