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西*雪

14、第十三章 狡蛇与人

　　寒气逼人，冬意已经极为明显，又下了一场阴冷小雨，让人倍觉冰凉刺骨。念筝微微拢了拢略显单薄的外衣，看着走在前面甄以宁孤独的背影，儒雅依旧，可是已不复当日神气。那种寂寥萧瑟的感觉决不仅仅是因这皇城的极冷之冬。她很想走到他面前，向他问个清楚――可是她没有勇气，因为她知道结果只有两种：让他回忆起痛苦的事，或是再一次让自己遍体鳞伤。
　　行至永寿宫外殿广场，玉带桥头伫立着一个男子。那姿态模样似在等候某人，待他们走近，他便走下桥，竟是向他们迎面而来。“可见着你了，甄大人。”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只算得上端正，浓眉之下一双蒙松睡眼，似清醒又非清醒，华丽得夸张的衣饰，活脱脱是个玩世不恭的贵族子弟。念筝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
　　“不知五皇子身子哪里不适？皇子大可不必辛苦到此，只需在御医院等候下官便是。”甄以宁恭敬地回道。
　　“呵呵呵。本皇子身体好得很。刚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惹了场大祸，大家都忙着照看我那宝贝弟弟去了。无聊之极，便想找大人聊聊天而已。”
　　一语点醒念筝，她认出这人便是让她初进宫时被蛇误伤的那个贵族公子，也是甄以宁口中误伤了兄弟的人――琴贵妃的长子。这样的惹事精想不到竟然也是位皇子！
　　甄以宁笑了笑：“众位皇子中也只有五皇子如此看得起下官，下官岂有不从。”
　　“呵呵，只要甄大人不怪我那日伤了与你青梅竹马的女子，徵平也知足了。”两人默契十足，看来是相交不错的好友。

　　这五皇子确实也是位怪人，长谈之所到处都是，他却把他们带到他养蛇的园子里。念筝自信在蛸呼山已阅遍天下奇蛇，可在五皇子的蛇园中仍有许多她不识名字的。
　　五皇子就势从爬藤老树间抓起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放在手心把玩欣赏，“世人皆说蛇是剧毒邪魅之物，却不知与人相比，它们可真是冤哪！我总喜欢与它们在一起，因为只要和它们接触，它们就会有直接的或好或坏的回报，”他把那蛇放在颊边磨蹭，小蛇的红信吐在面上他也不惊慌，只睁眼看着他们。念筝难料他竟如此大胆，五皇子嘻嘻笑着继续说：“反倒是人才是最为复杂的，你总是想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这一刻他对你笑脸相迎，下一刻便机关算尽……”一番话让念筝暗自思忖：这个人到底是天性爱蛇，还是故意如此。说不定他其实才是这深宫中最为清醒的人！
　　甄以宁默默看着五皇子的一举一动，始发言：“皇子有何指教？”
　　“甄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我直说好了：生辰宴上我是故意伤了康平的。”五皇子逗弄着那条小蛇，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念筝大骇：这算什么？伤害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
　　“若不这样，我便不能如此地悠闲地与大人聊天了。贵妃的注意力只有康平才能牵动。”
　　他用的是“贵妃”而不是“母后”，让甄以宁和念筝好生诧异。“五皇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甄以宁不得要领，这个平时嘻笑好玩的皇子今日尽说些不明就里的深奥话，他也是欣赏他不加掩饰的真性情才与他结交的，可是事实似乎不是如此。
　　五皇子抬眼，那眼神竟是十分耀眼，念筝从中竟看到了深藏不露的睿智。“大人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不管是你的事，还是贵妃的事。”身旁的甄以宁听了这话表情忽然僵硬，虽不至于变色，念筝却已感受他内心的一丝波动――就是这件事影响了他吧！
　　“长久以来，我装疯卖傻。为了什么，只为一个字：活！”初见时五皇子面上那慵懒的神情一扫而光，转而为一张闲散自得的脸。“只有活下去，我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让人注意自己。看来我还算成功。”
　　“你这样做有必要吗？”念筝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终于说话了，姑娘。”五皇子笑看她。
　　甄以宁一惊，无意识地拉念筝到身后。
　　五皇子哈哈大笑：“甄大人，你这举动只会让我更明白这位姑娘的身份！”他凑过脸来，低声道：“是歌女念筝吧。”
　　见已被识破，甄以宁认为也没必要掩饰了。“五皇子见谅，实是我们有许多顾虑。”其实他是相信五皇子不会说出去的。
　　“正好，我接下来说的事与你有关。”
　　念筝抬眼平视他：这个男人没有雄才伟略、没有潇洒气度、更没有傲人容貌，却为何又比任何人让她注目。
　　“现在的琴贵妃不是我的母亲。”不顾两人震惊的表情，五皇子望着远处雨雾里重重叠叠的宫殿飘渺的影子讲述着往事，“母后在六夕之役后不久就遇害了，只不过偌大后宫无人知晓罢了。”又是六夕之役，念筝心想，那场战争到底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只怪母后鬼迷心窍，为从辰贵妃那里夺回父皇的宠爱，竟会相信那种巫邪的话……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却是目睹了母亲惨死的全过程……”
　　五皇子转过头来直盯着他们，“知道吗？如今的琴贵妃是莫旃人！”这句话如雷轰顶，先前所做的全部推测轰然倒塌，原来赵轻蝉所恨之人非此人。
　　“我不清楚她在莫旃人中的地位，只知她有能力与叶律结盟，身份想必也不简单。”
　　“叶律？”对此人虽早有疑虑，念筝却从没想过他与琴贵妃是同盟。
　　五皇子神秘地看过来，道：“这在宫中本是个禁忌。叶律入宫之前本是提兰王的嫡长子。众人都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将这颗火种留在身边。”
　　一切明了，送赵轻蝉出宫的必是叶律！抹去她记忆的也是叶律！他是不想让赵轻蝉卷入暗波涌动的复仇火焰中啊！
　　“辰贵妃不是母后害的。所有人都冤枉她了。”五皇子说话时一直看着甄以宁，甄以宁起初强装镇定，最后被五皇子的眼神逼得无处可躲，神色渐渐慌乱。念筝眼见他的变化，一个可怕的想法充斥了她的脑海。
　　“甄以宁，你还能逃避得了多久？到如今后悔愧疚有何用？你为此已经耗费了太多宝贵时间和精力，你本是不该做这种事的人。”五皇子正色，似是故意要揭开这个伤疤，让甄以宁能彻底正视。
　　“胡说！我有什么可后悔！有什么可愧疚！”从温文尔雅的甄以宁口中发出挣扎的怒喊。
　　念筝呆立着，呐呐说着什么。“子娇，你怎么了？”甄以宁虽情绪激动，还是觉察了念筝的异状，在她摇摇晃晃快倒下的时候一把扶住了她。
　　“是你，原来是你……”念筝木然地用目光扫过他面上，仿佛不再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

　　十二这几天有事，不能按时发文了，今天就发两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