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绣花病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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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半山寺。
他一身樱草色的绛纱袍，坐在那里，蔷薇木的桌几上摆着纵横十九路的象牙镶钳木质棋盘，上面黑白棋子相当，对面无人，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放在那里多时，已有些凉了。
白公子想起那日，也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一个蒙面人头带大红缎子的风帽在屋顶小憩，被他察觉，那人便与他打赌，若是能赢了这盘棋，就什么也不问，放他走。
白公子大笑不语，两人实力不明，便由他白子先下。
夜已深，十二局下来，居然不分胜负。不用说旁人，白公子心中也顿觉惊心动魄。
最终，那蒙面人以弈出一个“天览棋”胜了白公子的“秀策流”。天已破晓，那蒙面人打了个哈欠，纤细的手指敲击着蔷薇木桌，轻声说道，“古有‘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之说，看来鹤氏白公子也确是不可多得的博弈之才，将相之风。”
说罢，大笑而去，自此再不相见。
白公子嘴角一笑，径自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黄山有七十二峰，且前山雄伟，后山秀丽，实乃罕见之景。春信步走着，她旧伤未愈，不时用手帕捂着嘴咳嗽。
“你是何人，在我桃花峰做什么？”
春抬头一看，是个外表稚嫩的少年，一对猫眼十分漂亮。他穿一身蟹壳色的袍子，束着青色的头巾。但仔细看去，不过是练功之故才使颜容不老，眼神犀利老练，举手投足已有成人之范，应该是年近三旬之人才是。
春在上山之前就曾暗自叮嘱自己，绝不可在聪明人面前耍那些聪明计，人外有人，若是碰上了真正的高人，弄得自己狼狈不说，红番花更是无从着手去要。
她定了定心神，做了个万福。“我是舍利塔的弟子，想要求黄山鹤氏给一味治病救人的药。”
那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看你谈吐不俗，身带药香，莫不是那被说得天花乱坠的那位素问神医了？”
春先是一怔，随即淡淡回道，“春都才疏学浅，医术更是不值一提，说什么神医，不过是世人抬举春都罢了。”
那人轻笑一声，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挥袖转身，并不看她，“我是明绣眼。”
春都一怔，随机退后一步，看着这人消瘦的背影出神。
明绣眼是武林中有名的大夫，传闻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但他性情古怪，高兴时救人，不高兴时杀人，所以很多武林正派并不怎么愿意对他歌功颂德，因为明绣眼生就一对猫眼，身体孱弱，故有了一个叫“绣花病猫一声叫，恶疾旧症全能好”的谚语。说来好笑，他医术独步天下，却是个药罐子，身体孱弱不堪。
“你说的事我族白公子能否办到？”他忽然问道。
春都点头，“正是求白公子而来。”
猫眼男子欣然转身，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族长当年旧疾复发被梅氏一族围困，只剩半条命，是我给救了回来，他允诺我一个条件，今天这个条件可派上用场了。”
“你若能治好我想要救而救不了的人，那你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取得你想要的东西。”
春一愣，随即冷笑，你都救不了的人岂不是只剩一口气了，我难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这分明是强人所难，逼我知难而退。
她眼前忽然浮现出师兄那张烛火中时明时暗的清俊的脸庞，不，绝不能，绝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她轻轻一咬牙，“好，既然明公子如此说了，那春都照办便是。”
小城宁静，街巷逼仄，蒙蒙细雨一直在飞扬。
商碧舜眉目如画，一袭荔枝红的金边画裙，虽有种清冷之气，却掩盖不住那种诱人的芬芳。
她身后的小屋里躺着被筼筜连创十三鞭的龙槐，她已经快十七岁了，经历这些岁月的打磨虽比不得商碧舜倾城之貌，却也渐渐凸显出一种女人的妖娆。
她咳着血，那些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到地上。转头看见商碧舜在那里弹琴卖画忙得不可开交，自是没有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连忙吃力的下床穿上鞋子，从这茅屋后院的井里舀一瓢水，撒在方才都是血点的地方。
到了酉时，天微微蒙上一层灰了，她隔着纸糊的窗户吃力的喊道，“商姐姐，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饿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她快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光了，只有一种还要把肠子都吐出来的冲动，就是把在宫里她最喜欢的牛乳酪放到她面前，她也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她只是不想再看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女子做这种看人脸色的事，那些人那些淫邪的目光对着这样的佳人上下打量，甚至还动手动脚……商姐姐一身武功被那琵琶客废了十之八九，可不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商碧舜听她说饿了，也不卖画卖唱了，收了遮雨的大伞，一手抱琴一手抱那些字画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
龙槐一边笑嘻嘻的强打精神拿手巾给她擦脸上和衣服上的雨水，一边接过她手中的字画细细观赏，啧啧称奇，“姐姐这幅是描摹那谢环的《杏园雅集图》不是？”她又打开一把折扇，“这像是草书，只是槐儿不认得。”
商碧舜笑着看，轻声说道，“这是仿倪元林笔意画……字写得不好，笔锋太细。”
龙槐叹了口气，“我白白学了这么多年的琴棋书画，姊姊之才真可谓惊为天人了。”
她们一直在谈着这些画，说着那些琴谱，竟没有一人开口提那天晚上的事。
噩梦一般，恨不得忘得一干二净。
商碧舜轻咳一声，将冰弦琴放到榻上，轻抚琴弦，又是一曲沁人心脾的#￥。
龙槐忽然觉得哪里不一样。
这是武曲，她弹的是十面埋伏。可是，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绣花病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