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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九章 帘卷西风 下1-2 ...

  •   廖云清这些日子非常忙,忙着给妹子廖婉办婚事。留国内乱后,廖婉是他最后的血亲,两人虽非同胞,可兄妹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自小就感情莫逆。恰如当年高家逃难未能带走女儿,致使高君赫、高瓒父子终身报憾,更使得高瓒此后将外甥云清做亲儿。廖云清也对内乱时孤身逃亡,致使廖婉孤苦流离而深感愧疚。此番送嫁,着力做的盛大隆重,以此弥补对廖婉的亏欠。
      七月下旬,万事俱备,只等到了约定的良辰吉日,景牧前来迎亲即告大成。南程州近日无大事,云清已向朝廷告了假,要亲自送妹妹到安菀行礼。正忙碌间圣旨下达,令他急领军前往东南平叛。云清立刻升帐集将,一听旨意,幕僚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调走长霆军全部主力,沅江前线谁来防守?”立刻有人回答:“北程州、汉南归楚,南程州便不再是前线。”此时,南程州只有西南很小一部分仍与蔡国对江而望,再不是以往枕戈待旦的紧张。
      廖云清以蒋拢为前锋,白明为左军将军,任侠为右军将军,点兵马五万,其中骑兵五千、步兵四万,另有五千水军,于七月二十四日出发。任钟长缨与南程州刺史卢长林留守。
      临行前,云清向妹妹道歉,萧汀微微一撇嘴望着天花板笑吟吟道:“还好啊,还好我知道廖大将军是了不得的大忙人,请了本家哥哥来帮忙,不然啊……”说到这里扑哧一笑,侧身抱住廖婉:“好妹子,你不知道,你阿哥当年差点连迎亲都赶不上。我阿母气得要退婚呢!”廖婉对离开兄嫂自有不舍,但对这次婚姻却不怎么害怕,一来景牧是她自己看中的;二来此去安菀便是回到林晴朗身边,放眼肖归雁、王琅、花月娘等都是熟人,和回家没什么区别。转眼间,长霆军开拔前线,景牧大红花轿来迎亲,萧汀托了本家兄长为廖婉送亲。安菀也已准备妥当,一场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气派非凡,众人都说“即便云骑将军尚在,也就是这样了。”其间,北程州刺史府一干人出钱出力,花月娘和秋氏在婚礼前一日揶揄晴朗说:“婉儿已得佳配,你这后娘做得足以告慰廖大将军在天之灵了。”往常这么说,林美人必然是一个白眼狠狠丢过去,然后反口挖苦几句,这一日却重重叹了口气,指指两人道:“你们不明白的,我对廖将军,确有负欠之心。”
      两人都愣了一下,还是花月娘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她笑道:“啊呀呀,原来当年是林美人勾引了廖大将军。”晴朗微微一笑:“前尘往事,我都是已成亲的人,两位留点德,别总拿出来取笑了。”
      廖婉嫁为人妇,景牧新婚燕尔陪伴娇妻花前月下、赏景赋诗,北程州各处安泰,就连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新移民和原住民之间的纠葛也渐渐平静。北程州各级官员都说今年下半年大概可以过点轻松日子。
      然而,八月十六,中秋佳节的第二天,一道军报送到了林晴朗手中。
      蔡、郑联军,檀州告急。

      天佑二年六月,蔡国墨州将军冯琪私自侵入檀州,为守将梅芳斩杀于德胜城外。这本来只是边境常有的小摩擦,只要两国还没有决定相互开战,通常只要边境两边的最高官员会商一下也就解决了。然而,这位冯琪官阶虽只有七品,却另有一个微妙的身份——他是蔡萱爱妃冯媛的胞弟。蔡萱前一年给冯媛的兄弟分别加官,她三个兄长,两个弟弟,分别得到了从正五品上到正七品下的文武官职。这个家族因为叛臣亲眷,历经留、赵两朝都不得重用,此时终于又有了官宦之家的气象。冯媛是正妻所生,同胞一兄一弟,另有一个姐姐早逝。她最疼爱就是幼弟冯琪,自得蔡萱宠爱后,冯琪也依姐姐而居。这位冯家小少爷有着不亚于姐姐冯媛的美丽容貌,在蔡萱身边出入内寝而不避,引来颇多猜测。这一年,冯琪十九岁,由蔡萱做主,迎娶了户部尚书的次女。然后,蔡萱将他安排到与檀州对垒的墨州担任游击将军。这番安排,原本冯媛是不愿意的,她心疼幼弟,不愿看他沙场冒险。然而蔡萱却说“自来富贵沙场求。为文官,朕再偏袒他,要得四品之上至少十年,而战场上立个功比这容易多了。”
      而安顿在墨州,也是蔡萱再三考虑的,墨州南临楚国檀州,西屏郑国,东北两边都是蔡国自己的元州。蔡萱的策略是安楚灭郑,楚国檀州将军傅少衡智勇双全,可蔡与楚正在修好,而楚国向来采取守势。郑国虽勇,可在经历多年战火后已是强弩之末,即无良将,又国力空虚。蔡萱计划年内对郑国开战,将这个宝贝小舅子放到墨州也就是为了让他在即将到来的战役中领功获赏。然而冯琪年少气盛,又被蔡萱彻底宠坏了,到任地后即不听长官调动,又不知体恤部将,只想建功立业,完全由着性子胡闹,不到半年就死于战场。
      此次变故完全是冯琪咎由自取,可墨州官员们知道这是蔡萱的宝贝,为了脱却干系,呈递的报告中冯琪的违令入侵变成了檀州入侵,冯琪英勇抵抗而亡。接到噩耗,蔡萱比冯媛还愤怒,他当即下令墨州整顿军马,准备与楚国开战。
      六月末,檀州傅少衡得报,蔡国兵马向墨州集结,有与楚国开战的可能。此时傅少衡的行辕设在江北茹林,这是他在沅江之战后称赵国分崩离析之际,渡江所夺。迁行辕至茹林时受到不少人反对,此地乃沅江之北,而楚国边防向来依靠沅江天险,到了江北就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然而,傅少衡用一句话就压住了众人:“御敌于江北岂不比除沅江再无可依好得多?”傅少衡在半年前经历了一场悲剧——他的结发妻子因病去世。他们夫妻结璃后相敬如宾,他二子二女,一半出于妻子钟氏,中道分离让这个檀州名将痛哭失声。丧妻之痛一直到新一年的春末才略为好转,
      檀州文武官员就蔡国军队异动进行了多次讨论,总体的意见都是“蔡主正与我国修好,此次集兵应该是与郑国开战。”傅少衡也同意,但他还是下令前线警戒,并加派斥侯至蔡国打探。
      七月,蔡国忽然发兵,不到十天,连下德胜、安康两城。郑国宛若呼应一般,自西面向檀州发起攻击,击破前线数个军堡,转眼前锋逼至茹林城外七十里。
      傅少衡紧急迎战,他主动放弃北方两个县的全部土地,将兵力收缩到茹林周边,亲自率领主力至城外五十里的乌梅林扎营抗敌。同时向江靖、明安发出急报,请求朝廷和程州发兵增援。
      然而,傅少衡并不知道,由于东南内战胶着,不管是江靖还是南程州都已是无兵可发的窘迫境遇。

      檀州急报进京,郑旻也焦急万分,可他能动用的兵马都在东南平叛,剩下的就是边境守军,然而要么路途遥远,要么就是汉南、程州这些因楚蔡开战,也已进入一级战备的军队。在书房中踱步了大半夜的郑旻终于下了一道命令——令傅少衡见机行事,必要时放弃江北,退守江南。
      檀州求援的军报同期发往明安,在多年的战乱后,各国边境官员在军队调动上都有了很大权力。楚国的边境线很长,沿着沅江下来一路贯穿陈、郑、蔡、晋等国,自中游檀州向东,分别是檀州、程州和江州。其中江州段沅江宽达二十余里,水色连天,北敌很少会选择从此处渡江。三州都分别设行军总管,为檀州道、程汉道、江南道。常驻军皆在五万,彼此守望。边境在遭遇外敌入侵或者出现叛乱的时候,周边的刺史均有权利应邀先行调动兵马然后上报朝廷的权力。当初赵国大举南侵,檀州、程州正面迎敌,当时的南程州刺史就向江州求援,江州刺史调动一万水军、八千步兵亲自到南程州助战。
      此时的南程州刺史是兵部尚书谢畅的女婿卢长林,时年三十六岁,作为地方官能力不差,但他并没有领军的才能和胆略。收到求援的军报,双手一摊:“此间军务皆由程州都督管辖,廖将军领军出战,下官无能为力。”
      历来军镇向邻县求援,都是很有难度的事,派出的使者皆是人脉广泛,八面玲珑。到南程州求援的人出自世族,各地军政皆有人脉,卢长林漠不关心自有人出谋划策。卢长林也意识到檀州遇袭关系到国家兴亡,不是他能使性子的,当下便有部属出主意“南程州已无兵可派,北程州兵精粮足着呢,推给他们吧。”顿时四下呼应,对啊,虽然北程州的事谁也管不了,可名义上南北程州是一体的,廖云清的职务是“程州都督加程汉道行军总管”,北程州、汉南两地的顶头上司。于是卢长林也派了个官员带着檀州来求援的一起送过江——去找北程州林刺史吧。
      一行人紧赶慢赶,五六天时间就飞马赶到安菀——蔡、郑联军,檀州危机。檀州刺史傅少衡请求各镇出兵。
      七月末,江北暑气渐消,清晨吹来的风已有些凉意。城外军营校军场上,数万男儿肃立,点将台上,林晴朗身穿铠甲外罩绣袍。北程州集两万兵马誓师出行,驰援檀州。郑旻不愿为檀州发兵,各镇刺史却不能等闲视之,尤其是沅江三镇以及紧邻江州的东海郡接到求援后都派出兵马。其中,江州刺史秦昌河命部将徐简棠率八千水军,自沅江而上,徐简棠乃是长霆军的创始人之一,当下位在从五品上。东海刺史就是廖云清的外祖父高君彦,他也派出了心腹将领带五千兵马和大量粮草军需增援。
      此外增援檀州的还有檀州以南的逸州、序州,除北程州外,各地援军加起来不到三万,而且江州、东海这两处路途遥远,能派的用处非常有限。逸、序两州虽然近,不过这两地躲在檀州之后,很多年没打过仗,上到将军下到府兵均无大战经验。傅少衡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这几处,他想要的是曾经打败过赵国精锐的长霆军。
      长霆军无兵可派,卢长林对救傅少衡更没有兴趣。卢长林是兵部尚书谢畅的女婿,谢畅在楚国朝廷中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他是高门望族,谢家在赵、晋、楚三国皆为望族。若是把南北谢家的官职都算上,比江南第一名门的欧阳还能排出一长串。但是,谢家苦就苦在分得太散,在各国都不占魁首,例如赵国,谢家为宰相,但门第上被刘、独孤两家压制。在楚国,第一名门欧阳,其次就是屏湖高氏,算到他们谢家能排半天。谢畅与高、欧阳这两家关系都很普通,他也不支持越王,甚至没人弄得明白这位兵部尚书到底倾向谁。谢畅和高家较劲,之前高瓒为兵部侍郎,很受了他排挤。越王虽然对高家也很腻歪,却不讨厌高瓒,尤其高瓒也是风流蕴籍的人物,擅长弹筝,写得一手好字,越王府中堂都是找他来写的。年初将江映白调任兵部,一来是给他自己掌兵权,二来也是省的谢、高两人没完没了地斗气。然而,谢畅和高瓒不对味,看江映白更讨厌。而在地方上,卢长林觉得自己虽然被称为“南程州刺史”,实际上军政权都在廖云清手上,本就十分不满,这么几个因素加起来,他会出兵救檀州才怪。
      关于要不要援救檀州,北程州内部也是有分歧的,不少人都觉得没必要——我们这里也是前线,蔡萱和楚国撕破脸,咱这里旁边就是晋州,哪有空分兵帮别人。反对的人则说“沅江上下一体,檀州如果破了,蔡国就能倾全国之力攻下游,北程州的压力更重。”
      林晴朗深以为然,加上肖归雁、邢昭和主要武将的支持,策略就这样决定下来。北程州主力依然固守,以司马肖归雁为统领,晴朗下令“以防守为主,不得主动出击”。同时她的判断是“檀州局势明朗之前,蔡萱不会从北程州发动进攻。一来,他吃过几次亏,二来,北程州接壤的晋地并不安稳。”同时,她在州军中点水军两千、骑兵三千、步兵三千,其余皆为屯军,合计水陆两万人,即日发兵。州军的三千骑兵中有一千余人为南程州的长霆军。这支军队计划渡江后沿着沅江陆路西进,自雁飞渡过江,顺沅江支流梅江北上,攻打墨州重镇甘棠。

      北程州众人议论策略时,曾想过围魏救赵之法,然而从北程州自身的安全考虑,主动出击晋州不如固守。此外,晋州多山地,轩朗之处在北面,自北程州进军,很容易形成拉锯,反而起不到震慑蔡萱的作用。大军辗转陆、水两路,逆流而上,昼夜行船。二十余天后,前锋抵达甘棠城外三十里,大军登陆,整顿后连夜行军,天明出现在甘棠城下,旋即展开攻事。甘棠守军毫无防备,程州军则气势如虹,率先登城的依然是汉南之战时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少年秦涵霖。林晴朗此次带领的军队依然是以流民组成的屯兵为主力,然而,这些流民子弟不再是汉南之战时那些徒有勇气却无章法的新兵。从汉南之战的流血盛筵中挣扎下来,这些年轻人已不能被单纯的称为“流民屯兵”,他们已经成了一支劲旅的重要组成。
      六月里,林晴朗观看了夏练,忽然有人开玩笑说北程州州军叫做“长霆军”听上去很有气派,我们也取个名字吧。晴朗摇了摇头说得了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不愿意,其他的官员却很动心,晴朗也不忍心扫众人的兴,微微扬头道:“这些儿郎们来自扶朗各地,、能在我北程州投军守土也是缘分,就叫‘程州军’吧!”于是制作军旗,当下甘棠城头“楚国,程州军”的旗帜猎猎随风。
      晴朗立刻派出两队人前往茹林报信,甘棠是墨州重镇,扼守平墨道、元江道的必经之地。甘棠失陷,就意味着割断了正在茹林与傅少衡激战的蔡军归路。她知道,接下来必定要承受蔡国疯狂的反扑。而她此来并不是为了占领甘棠,占领甘棠只是围魏救赵。接下来,她需要傅少衡清楚援军的动向,她相信,这个在沅江之战中完美的防守了中游,同时抓住时机收复江北四县的将领应该能采取最好的应对措施。
      望着两队信使绝尘而去,城楼上的林晴朗忽然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攻城之战虽然顺利,但是接下来恐怕是不亚于安菀围城之战的艰苦。但愿傅少衡不负希望。”她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如果傅少衡不能把握时机,继续缩在茹林城里,那么他们这两万人困守孤城,恐怕连平安脱离的机会都没有。
      甘棠能如此轻易获得,究其原因还是江映白那句话——北人用兵,不解南方地理。蔡国将领当然知道甘棠重要,但是他们认为唯一的威胁来自北方茹林,却没想过近邻甘棠的梅江同样是运兵渠道。这还依赖于一个特殊的原因,绝大多数年份,沅江中上游七八月都是枯水季,这一年上下游却雨量充沛了一个夏季,江水浩浩荡荡,连带中游几大支流都水平江岸,这才使得大体量的船只能沿梅江直上。
      八月二十,也就是程州军奇袭甘棠后的第三天,城头上的守军一声呼喊“敌军来了!”,但见北方烟尘滚滚,旗帜林立,蔡军的反攻终于开始了。
      林晴朗攻下甘棠后,原本最担心的是城内的安稳,然而所有文官和县城的军官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这些地方官吏对于走马灯一样的更换统治者已经麻木,他们所做的就是在每一次更替后立刻改旗易帜,尽力保全他们和治下百姓。晴朗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并下令张榜安民。甘棠知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对着晴朗看了许久,忽然道:“敢问您是不是曾知平州的那位? ”晴朗点点头:“成康五年至成康六年,任留国平州刺史。”知县眼睛一亮:“真是平州林刺史?”
      晴朗笑笑。
      “林刺史当年彻查墨州血案,清百余年弊端,甘棠街头巷尾尚在传颂。”
      一瞬间,林晴朗险些流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九章 帘卷西风 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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