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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天白天(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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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重复了三遍,那声音在空荡的表演区反复响起,震耳欲聋,可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死死按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不对劲,不对劲。
她想起身,胸口窒闷沉重,像有一只大手将她压住,几乎喘不上气。
“请玩家有序观看,不要随意离开座位,以免影响其他游客的观看体验!”广播声直接在花儿耳边炸响,没有半点回音,这是只针对“游客”,或者说针对花儿的警告。
副本在警告自己不能离开,还是这也是当年的旧事重演?
花儿尽量小幅度地深吸了口气,稍微调整姿势好让自己不被压得这么难受,副本里还有这样的强制力量,那自己是再怎么想跑也跑不了的。既来之则安之,副本想让自己看什么,自己就老老实实看,最好能将每个细节都记下来……嗯?
她脑海中闪过一线灵光。
自己找遍了目前所能找到的每个地方,都没发现任何与表演相关的规则,可为什么在广播后就出现了神秘力量将自己死死困住?
他们被之前以各种方式出现的规则纸条骗了!没人规定规则必须写在纸上,广播……当然也可以是规则。
刚才广播播了什么?
表演一小时一场,结束后商店售卖纪念品……所有参演动物都是人类员工扮演。
只有这一句是多余的。
为什么强调人类员工?
剧场灯光骤然暗淡下去,只有五光十色的彩灯打在水面上,水底升腾起无数细小气泡,景象也能称得上一句唯美。
那些沉在水底翻了肚皮的“尸体”们又活了,灵活地转过身子,花儿一只手仍捏着“愚者”,于是她发现自己的意识被切割成了两半:
一半静默,一半喧嚣,孩童的玩闹声响成一片,很吵。左眼中森森白骨在水里支离破碎,右眼中却是演员们正在泡沫中曼妙舞动。他们脸上的潜水面具丝毫无损表演本身的精彩,赢得阵阵掌声。解说员适时为演出进行配音,声音融入嘈杂的背景音中。
花儿觉得自己要疯了!双眼所看到的景象在脑海中叠加,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这见鬼的副本让她看了整整半个小时演出是想让她知道什么?!
演出接近尾声,折磨得花儿痛不欲生的水面灯光终于也暗了下来。画面割裂到极点,人鱼甩动鱼尾往水面上浮,伸出手拥抱那触手可及的光明,畸形的骸骨不断下坠,在箱底激起毫无波澜的尘埃。
砰。
骸骨完全坠落的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轻微的爆鸣。
是从水里发出的吗?
即将浮出水面的人鱼永远见不到水上的世界了,殷红鲜血从她的肩头流下,丝丝缕缕散入略显黑沉的水中。
水族箱上炸出一个规整的圆洞,龟裂纹如蛛网般四散蔓延,混了鲜血的浑浊污水从洞口里一股一股涌出,泼洒在不透光的地面上。
场面顿时失控,惊叫声连成一片,花儿觉得这不仅是在迫害自己眼睛,还在摧残自己耳朵。
耳膜要炸了!
表演结束,能走了吗?她伸出手捂住正在接受魔音的右耳,惊骇发现想动一下也动不了了!禁锢比刚才更强了!
冰冷的广播无视手的阻挡直接在心中响起:“请游客听从工作人员安排,维护秩序,有序离场!”
一听到“秩序”两个字,花儿知道重头戏要来了,这个副本最讲规则,而规则维护秩序。
右眼的画面里闪过一丝丝灰色气流,气流变成一个两个许多模糊不清的人影……他们在奔跑。
哭喊声喧天。
花儿放下右手努力去听,却还是听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捕捉到他们语气中的慌乱与绝望。
恐怖袭击后的踩踏事件吗?花儿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可谁无缘无故会来袭击一个海洋馆呢?
况且那个人有枪。
枪在华夏属于等级极高的管制物品,‘降临’前,军人警察以外能合法持枪的人无一不是有权有势,‘降临’即使略微有所放松,持枪难度依旧很高,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袭击海洋馆,更不要说无声无息穿过层层安保。
太难了。
又是连续“砰”“砰”几声,水族箱里几具大型骸骨坠入水底阴影,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连续开了好几枪,没伤人,场面却更混乱。
灰色气流在变少,人影也在变少,那些属于过去的人消失了很多,却不是离开了表演区。但他们去哪了,花儿不知道。
表演区大部分灯都熄灭了,水族箱上的舞台灯倒是一直保持着亮度,分明没人,却不断有东西被扔进水里:水母、小丑帽、兔子,或是别的什么。
黑衣员工的身影像是被橡皮擦“擦”出来了,他们开始以两人一组打捞沉入水中的物品。
花儿亲眼目睹了一场命案:一个员工在打捞,另一个用类似十字架一样的东西刺入他后心,尖刺从他心口穿出,鲜血淋漓。
他带着十字架翻入水中,迅速化为一具白骨,唯有十字架依旧闪闪发亮。
然后不过一个晃眼,杀人者脖子上悬着绳索被淹死于水中,永不超生。
画面到此结束,即使花儿依旧捏着“愚者”也没有更多变化了,周围静悄悄,只有头顶的剧场吊灯正发着光。一闪一闪,似乎电源并不稳定。
水族箱里的水全没了,枯干的藻类黏附于玻璃上,很脏,在灯光下投出畸形扭曲的阴影。
舞台前的深色地面上有一团一团的污渍,形状像是脏水泼出后干涸的样子,玻璃缸上方有一个大洞,裂痕如蛛网蔓延。
花儿很想看看被舞台与帷幕遮挡的水族箱底部是什么。
看台座椅已经一片凌乱,即使是几个座位连成一排的排椅也难逃厄运,连钢脚都在混乱中被挣开,钢管零件散落满地。
周围没有人,但交错的脚印到处都是。花儿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那场不知发生在何年何月的意外早已结束,但他们的亡魂依旧在剧场中一遍遍上演曾经的惨剧。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消失了,花儿站起身,一步步向巨大的水族箱走去。光影变幻间,早已陈旧而肮脏的箱体如同噬人巨兽。
箱底全是白骨,胡乱堆在一起。花儿有限的生物学知识告诉她,这些骨头全是人骨,没有动物。一个又一个骷髅黑洞洞的眼窝望着花儿,深不见底的绝望让人心生寒意。
他们在绝望什么。
不对!他们不是在看自己,他们在看更高的地方,影子不对,上面有东西!
花儿往吊顶看去,套着黑色工作服的骷髅颈吊麻绳,一寸寸降下,离自己也不过咫尺。他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拼合在一起,森白指骨中紧紧攥着什么。
她从脚底凉到天灵,这具白骨是哪里来的,又是谁放下的!
砰!
子弹从玻璃缸洞眼里穿过,吊着骷髅的麻绳被打断一半,要断不断的悬着。花儿对这些声音的反应敏感得很,立刻回头,穿着破破烂烂黑夹克的怪人手上不成章法地端着枪。接触到花儿的视线,立刻扔了枪不成语调的怪叫:“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有怪物啊啊啊啊!”
枪在他手中仿佛是烫手山芋。
这是谁,也是副本玩家?怎么还有枪,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正常。
花儿追出去想问问究竟,那个怪人却跑得更快,跑了几圈就已经见不到人影。悻悻而归去被他扔掉的枪,枪很眼熟,是英歌子的,枪下压着一个不过手掌大的日记本。字迹凌乱,抽象到花儿几乎认不出。
【今天忘盖章了,但不尝试发现秘密规则出去了也没意义,为了馈赠怎么也要拼一把】
【我焯这里是c国怎么还雇佣话说不利索的外国人,这个副本设置是不是有病,听不懂语言怎么交流啊,难怪不话说,反正说了也没人能听懂,妈的这怎么找线索】
【他们半夜换班,真叫人膈应得慌,有什么大病一样……算了,这两天眼睛疼,东西都看不清,下次一定早睡】
【抽象,太抽象了……想吐,夜里的海洋馆怎么是这样的?他们不是人,他们不是人!他们在……说什么……啊!】
【这里的药不能吃,不能吃,有血……血……好多兔子和水母的实体,它们在融化……员工!员工!员工中心在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镜子是恶魔,不要照镜子!镜子里全是血!我身上……也全是血……水母……水母……
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那里有东西!!!】
【我是谁……我是谁……王轩,记住你叫王轩!你不是别人你是王轩!】
【王轩王轩王轩王轩……】
字迹越靠后就越潦草,句子也越来越不成句,直到最后几页,整页整页都是红笔写的“王轩”,纸张被划破,仿佛在滴血。
很符合那个逃跑怪人王轩的精神状态。
这就是没有及时离开的玩家的最终下场吗?在副本里变成一个神经病?还是……
从有限的日记来看,一切异变都发生在“忘记盖章”后,那盖章是什么?王轩又为什么要故意违反规则,就为了虚无缥缈的“馈赠”吗?
花儿不懂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癫狂,日记里的问题太多,她默默收起来打算等午餐时再进行讨论,准备先去看那具吊死骷髅手掌里有什么。
没等她为怎么进入玻璃缸苦恼,骷髅已经自动给了解决方案。
绳索被放到最长,他终于与他的骷髅同伴们躺到了一起,手掌已经摊开,掌中空无一物。
东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