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51、是敌是友，旧情幻灭

　　这是断情崖底，阴风阵阵，暗无天日，参天古树狰狞的伸展着躯干，怪石嶙峋可怖的闪烁着黯淡的光芒
　　一个身着黑衣，全身萦绕着黑色光芒的人缓缓地寒冷的河流走过去，河岸上躺着两个被河水冲到岸边的人，因为是从崖顶落下，所以衣衫被树枝石头划得十分褴褛。
　　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的密不透风，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竟然是血红色，带给人浓重的压抑和不安。看着那两个人，他似乎笑了起来，但是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越发的嗜血。少顷，他嘶哑着嗓音开口，不知是说给谁听的话。
　　“十九年了，不，一千零一十九年了，害本座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以为，这么容易就完了？”
　　一阵狂风滚滚而至，似有生命一般，平地而起，又瞬间消失在崖底的另一边。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树静风止，地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一处隐秘的洞穴，石壁上的火把将明将灭，跳动着不安的因素，把整个洞穴衬得鬼气森森，洞穴的正中，站着一个黑衣血瞳的人，他此刻正在盯着昏迷在石床上的黑衣男子，床上的男子，年少白发，难以想象他经历了多少人世沧桑。
　　“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本座都要认不出来了。”黑衣人的血瞳中荡漾起一种名为恨的涟漪。那种深入灵魂深处的恨，已经无法用恨之入骨来形容
　　床上的黑衣男子，眉头紧蹙，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他是征战四方，无往不利的君王，可是，他此刻，却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无助，他在无穷无尽的血色与恐惧中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断情崖上，怀中女子，那冰冷入骨的温度，将他的灵魂和心脏一起冻结，他抱着挚爱的女子，从崖顶一跃而下。
　　秦世仇大喊着从梦中惊醒，首先察觉的就是手边空空如也，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紫萱……”难道，他又把她弄丢了？
　　“你总算醒了。”黑衣人的脸被黑布蒙住，从眼神依稀可以知道，他冷笑了一下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秦世仇惊愕了片刻，然后才问，“你是谁？”
　　黑衣人向他移过来，连衣衫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让人觉得他是用飘的。他冷冷地开口，“本座是可以帮你的人。”
　　秦世仇愣住，“帮我？”他仔细的观察着这个陌生人，血红色的同瞳仁倒是十分少见，给人一种凶残狡诈的感觉，凭直觉，他不信这样的人会帮他
　　“帮你救你心爱的女人。”黑衣人洞悉了秦世仇心里的怀疑，也不拐弯抹角。
　　心爱的女人，这几个字顿时让秦世仇的心抽痛起来，他低沉地说，“她已经，死了。”
　　“你看，这是什么。”黑衣人伸出手，苍白枯瘦的手掌，就像骷髅一样，可是秦世仇此刻再也无心观察那只手，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手上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虚假的人影，紫衣如霞，黑发似墨，双眸紧闭，那张脸，分明是他心心念念的紫萱，可是，却只有手掌那么大。
　　看着秦世仇目瞪口呆的样子，黑衣人眼中闪过残忍，他冷声说，“这是她的魂魄。”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世仇惊愕之余不忘问那个黑衣人的身份，他只觉得，那个人绝对不寻常，是神？是妖？是魔？是鬼？
　　“我是谁不重要不是么？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救活她。”黑衣人轻轻晃动着手中精致的娃娃一般的影子，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让对方永远失去此生的挚爱，可是，他不会那样做，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死别，怎比生离痛苦
　　“真的，可以吗？”秦世仇紧盯着缩小的紫萱，那真的是她的魂魄？这样的天方夜谭要他怎么相信。
　　“自然，”黑衣人见秦世仇动了心，语气一变，“但是你也得付出代价。”
　　“只要她能活着，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秦世仇望着紫萱的眼神那样的深情，温柔。虽然这件事，有可能只是个骗局，可是他仍然要试上一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若是她真的能复活，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无论那个人要的是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给他。
　　“很好，本座就先行救治她，等功成之日，再来找你所要报酬。”黑衣人的血瞳如白驹过隙一般闪过一丝诡谲，若不是秦世仇整颗心都在紫萱身上，他一定可以察觉。
　　长夜漫漫，是磨砺信念的煎熬，秦世仇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去看那扇几乎与石壁连成一体的门，门里面有他挚爱的女子，一个陌生人说可以救她，可是，真的可以吗？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竟然连这种话都相信。
　　就在他苦笑着摇头的时候，石门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可以了。”黑衣人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
　　秦世仇心中没来由的颤动起来，就像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样，害怕，却又期待。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石室，每走进那个石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倍，最后，甚至都要从胸腔中跳出一般。
　　石台上的紫衣女子，依旧双眸紧闭，依旧脸色惨白，依旧骨瘦如柴，可是，她的胸口，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一种说不清是惊是喜的情绪迅速从他心间蔓延开来，她真的，还没有和他阴阳永隔？
　　“紫……”他只喊了一个字，却被一股大力击中了后颈，他的身子晃了晃，临昏迷前，他看到了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耳边响起魔咒一般的语句，“勾销前缘忘情爱，万事到头空欢喜。”
　　心脏不停的抽搐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剥离，生离死别的痛苦，远不及此。脑海中，那个美丽恬淡的女子窈窕的身影，渐渐模糊。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试图抓住那个模糊的影子，永远印在心底，他痛苦地吼道，“记忆存在于我的每一寸血肉，存在于我的心底，与我心血永不分离，你要是想摧毁它，就等于让我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黑暗无边无际，他全身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的下沉，一点点沉沦在黑暗中。
　　“秦殇，醒过来，不能沉沦于黑暗，不能让邪恶控制了你。”
　　“不要听他的，就是他带给你每年发病的痛苦，沉沦有什么不好？”
　　“不可以，你忘了你和她的誓言了吗？她等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能再伤害她了。”
　　“只要你拥有了天下，拥有了无上的地位，什么女人没有。”
　　“唤醒你的良知，秦殇，你还有好兄弟在等你回去，你忘记你曾说过要救万民于水火的吗？你不能因为经历了这些磨难就放弃光明投向黑暗，不要因为几次的挫败就放弃之前想要到达的方向。”
　　“天地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然天地都可以不仁，你为什么不能不仁？不要被什么良知和恻隐之心蒙骗了，只有忘情弃爱，投向黑暗，你才能真正强大。”
　　“不能沉沦于邪恶和黑暗，你是光明之神，是光明的化身啊，你的存在是为了给世人带来希望，而不是带来伤害和灭亡。”
　　“什么光明，你忘记前世了吗？就是那些所谓的光明害你失去了一切，沉沦在黑暗中吧，你不止可以江山在握，美人在怀，还可以做三界的主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脑海中轰鸣一片，让他血气上下翻涌，难受异常，他不由得嘶吼了一声，“不要在吵了！”
　　处于昏迷的他不知道，在他发出那一声嘶吼之后，那个血瞳的黑衣人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虚脱一般的扶助墙壁。
　　“邪皇陛下，您还好吗？”一个妖艳如火的红衣女子挑着细眉柔声问道。
　　“不愧是掌管三界光明的神，就算轮回转世，力量还是强大的惊人。”血瞳中泛起一丝怨恨，“若不是我少了半个灵魂……”
　　“你给他，下了什么毒？”
　　“是蛊。”邪皇似乎冷冷地笑了一下
　　“情爱是人间最狠毒的蛊，我猜……”她故意拉了一个长音，等待着邪皇的下文
　　“是空欢喜。”邪皇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他在施蛊毒时被秦世仇强大的反震力所击中，伤势不轻。
　　“你还真是狠毒。”红衣女子妩媚一笑，展露出风情万种
　　“我低估了他，这次，并不成功，虽然封印了他的记忆，可是并未让他沉沦黑暗，只是帮他打开了邪恶之门。”
　　“这还不够吗？打开了邪恶之门，以后就等着看好戏吧。”
　　“我设计他们今生的命运，就是要让他们尝尽世间的痛苦，可是这还远远不够。我要看光明之神永远堕入黑暗，我要让掌管光明的他永远失去光明。”丧心病狂的光芒从血红色的瞳仁中散发出来，更加让人畏惧。
　　“邪皇，你好大的胆子啊。”清冷如冰的声音如冰丝一般将洞中的两个人紧紧缠住，紧接着一条条白龙从洞外飞入，每只白龙口中都含着一颗泛着蓝光的明珠，它们围绕着石台上昏迷不醒的秦世仇，将口中的明珠抛落在他额头上，转瞬没了踪迹。
　　“是漠罹修的天龙蛊。”红衣女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漠罹修？”邪皇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早晚都会掀起血雨腥风，残害无数生灵，信任拥戴他的人会越来越少，你能帮他到几时？”
　　“我不知道他将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谁敢伤害我们秦家的人，我就要谁死无全尸。”漠罹修的声音如同初春刚刚化开的河流，纵使温吞，却暗藏着无尽的寒意。
　　“凭你也想要打垮我？呵，你以为他真的是你弟弟？”
　　“他是不是我弟弟就不劳你费心了，邪皇陛下。”一团耀眼的银光闪过，漠罹修已经来到洞中，修长的身躯，站在石台旁边，看着昏睡中的秦世仇，眼里闪过一丝慈爱和怜惜，他真的，受苦了。
　　“本座就看你能表现兄弟情义到什么时候。”邪皇阴冷地扫过秦世仇，紫萱，还有漠罹修，带着那个红衣妖艳的女子，化为一阵狂风离去。
　　看着邪皇离开，漠罹修才将所有的坚强淡定收起来，担忧地看着秦世仇。轻声呢喃着，
　　“弟弟，你可不能被那种东西所控制，我们秦家的人，世世代代都要坚强勇敢，永远都不会屈服于别人。”
　　空欢喜，情蛊之首，能使人忘却自己此生最爱的人，也能激发人心底的邪恶与嗔念，逐渐让人走向众叛亲离的绝路。无论这个人曾经得到过什么，无论这个人曾经多么辉煌，到头来都是空欢喜一场。
　　而他的天龙蛊，则是收集一些人对秦世仇的拥戴与信任，融入他的体内，成为他的力量，只有这些爱的力量，才能阻止空欢喜荼毒秦世仇的心。可是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与空欢喜抗衡多久
　　若是秦世仇本人无法抵挡空欢喜的迷惑，那么后果……他不敢想象下去
　　“殇，我亲爱的弟弟，你一定，不能输。”

　　好痛，秦世仇紧紧皱起眉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搏斗一般，心口绞痛地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抽搐，他拼命地深呼吸着，却无法抵御那股剧烈的疼痛。
　　他猛然间睁开了双眼，原本冰蓝色的双眼竟像浸了血一样，闪烁着诡异的妖红。
　　漠罹修惊呆了，那双的眸子，如血，似火，竟是已经完全被空欢喜所控制的摸样。
　　突然，秦世仇失去理智一般一掌劈向漠罹修，掌风狠辣，丝毫没有留余地，竟似要把他一掌劈死。
　　漠罹修侧身躲过，身后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了狰狞的裂纹。
　　秦世仇的眼神虽然阴鸷，但是表情却很痛苦，身体的每一处都传来铭心刻骨的剧痛，似乎要把他生生撕裂一般。他理智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只是不受控制地向漠罹修攻击。
　　就在他要打出第二掌的时候，漠罹修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喊着，“殇，我是哥哥啊，你看清楚，我是你哥哥！”
　　哥哥，哥哥，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让他的胸口和大脑仿佛裂开了一样，无法忍受的痛苦强烈的冲击着他，他不由得紧紧地抱着头，大声的嘶喊了起来。
　　漠罹修抬起手掌，凝聚着耀眼的金色光芒，缓缓向秦世仇头顶按去，他能做的只有这个，就是借助光明的力量来唤醒他的理智。
　　刺入骨髓的痛楚，来的比洪水还要强烈，迅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剧痛，真的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终于，他仰天大吼了一声，漠罹修被他强大的力量震开，后退了几步，怔怔地看着癫狂的弟弟，心口有种被挖开的痛苦。
　　血雾从秦世仇口中喷出，他痛苦地劈出两掌，似乎想将体内的搏斗的力量发泄出去，整个山洞，被这两掌震得晃动几下，无数飞灰迅速散落开来。
　　秦世仇安静下来了，他立在原地，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挺拔的身体，如千年不倒的胡杨，身上的衣衫，被冷汗尽数浸透，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山洞中回荡着他粗重的喘息声。
　　漠罹修见他安静下来，试探地叫了一声，“殇……”
　　秦世仇没有给出回答便直直地扑倒在了地上。
　　漠罹修冲过去将秦世仇抱在怀里，紧张万分地看着他，当他看到秦世仇的眼睛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眼睛，竟然……
　　昏迷前，他微弱的声音说道，“我舍不得你，紫萱……”
　　不知什么东西，将他脑海中，仅存的那个女孩模糊不清的身影，残忍地与他的记忆彻底剥离。整颗心似是被烈火焚烧殆尽，只剩死灰。
　　闭眸不记当年誓，与卿从此陌路人。

　　三天后，血夕城的军队仍然没有拔营回城，所有人都坚持要去崖底找寻他们的城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易远兮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粒米未进，他发疯一样寻找着山崖下的每一处角落，无论是低矮的洞穴，无论是冰冷的水底，崖下的每一寸土地都留着他的脚印。
　　他不知道是什么能让自己忘记疲惫，忘记饥饿，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生死与共，找得到秦世仇的尸体，他要和他一起死，找不到秦世仇的尸体，他要在血夕城等他回来。
　　你说过，生死与共，你说过，同舟共济，你说过，不离不弃，你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信你，世仇，我是那样的信任你，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独自死去，所以，你一定要等我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假若，我找不到你，我也相信，你正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我会在我们一手创立的血夕城等你回来，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我找到的是你的尸体，你放心，我也不会抛下你，让你独自在黄泉路上流浪，我会下去陪你，我们兄弟两个，生则同生，死则同穴。黄泉路上等着我，三涂河我陪你一起渡。奈何桥我陪你一起走，孟婆汤我陪你一起喝，六道轮回我陪你一起跳，就算，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我们兄弟两个也要携手并肩，永不分离。
　　等我，等我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我都要，找到你。我也一刻也不会停下来，我在找你，我相信，生命不息，希望不止，我相信，你一定会活着，在某个地方等我来找你，一定要，等我……
　　乞求上天，多给我一点时间，多给你一点时间，让我找到你，我相信，一定会出现奇迹，我虽然，看不到你，但是，我感觉的到，你没有死，你在等我！
　　我不会哭的，再痛也不会哭了，因为，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