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抛弃了我，在他成为勇者之后》鹿鸣拾七

6、第六幕

　　在高贵的女子离开后，虚假的面具脱下，奥尔森的脸上马上出现狰狞。他的手暴起青筋，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了无人烟迹的小园林。

　　「莉娜，你为什么会来这！」

　　他的手一甩，将我摔倒在地，朝我发出怒吼。仿佛是我的出现，令他在伊莲娜公主面前，弄丢了面子。

　　我忍住痛捂住发红的手腕，抬头望向他，眼前的人失去理智，令我觉得陌生。

　　我的心像被小刀子一剜，割下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肉。我不想正面与他对视，摇摇晃晃地起身，低下头：

　　「是萨法赫邀请的我。你能与伊莲娜公主一道来，为什么我就不行？」

　　「萨法赫亲王，」听到是萨法赫的名字，奥尔森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上前抓紧了我的肩膀：

　　「他是个危险人物！听我说，你不能接近他！」

　　他的双手不断地颤抖，似是关心我的话语，却令我觉得我的咽喉，像是堵住什么肮脏噁心的东西。

　　我好想立刻扭头吐在草地上。

　　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我尝试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可是力量上的悬殊，我无力甩开，只能抬起头对上他的眼，苍白地笑了笑：

　　「奥尔森先生，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愿意与谁交往，应该是我个人的事，与您应该没任何关系。我们今后还是少些接触，免得你现任未婚妻…….」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极力想要恢复平静，深吸口气才说：

　　「会对你产生误会。」

　　「莉娜，我是真心的！」

　　原本抓住我肩膀的手，突然强扯过我的双手。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容分说地锁住我，霸道地将我的双手挪到他的胸口上。我能感受他的紧张，还有慌乱的心跳：

　　「莉娜，无论如何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与伊莲娜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奥尔森，你想要和我的小野猫说什么？」

　　优雅低醇的嗓音，拖着懒散的音调，伴随阴冷的夜风朝我和奥尔森吹来，撩人却令人心悸。

　　我趁着奥尔森分神时，立即挣脱了他的手：

　　「萨法赫亲王！」我喊出他的名字，不带任何眷恋，越过了奥尔森，提起裙摆快步到他面前。

　　待奥尔森清醒，再想伸出手重新抓住我。几乎同时，刚才的男声又起了调，音节简单俐落，显示他的不耐：

　　「公主，我们该物归原主了。」

　　他顺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腰，将我掩在他的身后。

　　奥尔森看着眼神冷意的伊莲娜公主朝他走来，挥落在半空中的手，再度收了回去。

　　「莉娜，走吧。」

　　萨法赫利用身高遮住我，不想我过多的注意分心在他们身上，强行拉过我的手，挽在他的手臂上。

　　不知觉中，我们早已离开雍熙的人群，在某一处的草原坐下。

　　月色的衬托下，凉凉的微风，扬起了他乌黑发丝。

　　我顺着淡淡的月光悄悄地、静静地，想偷看他一眼。

　　他的侧脸很是好看。

　　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利落的下额线，脖颈的线条流畅，他的身形优越高挑，是个令人着迷的存在。

　　他望着草原的目光，与平日呈现的慵懒不同，彷佛忧愁爬上了他的眉间。

　　它总感觉告诉我，我不能打扰这份谧静。

　　「莉娜小姐，愿意赏脸与我共舞一曲吗？」

　　有人打破了平静。

　　他恢复了闲散的姿态，站起身朝我伸出了掌心。

　　我抬头看向他，他也看向我。

　　他的眼眸朝我一弯，那笑意如若春风，吹拂草原上的绿草。一阵又一阵的轻风，轻抚了我的脸颊，也轻抚了我的身体，我的内心顿时荡漾起丝丝涟漪。

　　我的双脚不听使唤，自己站了起来。

　　我的手也不听我的话，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将自己放在他的手上。

　　他攥紧我。

　　清冷的微风为我们伴奏，绿油油的草地为我们伴舞。

　　我搭着他的肩，他搭上我的腰，在洒满银色粉末的夜空下，我和他两人跳着舞。

　　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整个人就像沉浸在风中醉了。

　　「莉娜，」

　　他的吐气落在我耳畔，可在呼唤我的名字时，不再如过往般的轻松自哉。

　　他的呼吸变沉，语速慢了下来，退无可退的恳切哀求，就连握住我的手也在颤抖着：

　　「无论奥尔森对你说了什么，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我的心对你，是不会变的。你要记住我这句话，好吗？」

　　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上，尾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几乎下一秒我若不答应他，他就会绷溃失控。

　　「嗯。」我将那只颤抖的手握得更紧，轻抚他的头。

　　几乎同时，他紧紧地抱住我，开心得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嘴角的笑更是荡到了天边，无边无际。

　　我见他笑了，我也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那双蓝金异瞳俯下了身，我抬起眼看向他。

　　蓦地，一股温暖印在我脸上。

　　一丝酸涩，加上一股微甜，那是雪松的味道。

　　我望着他，他瞧着我。

　　那一夜的凉风，是吹乱他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萨法赫亲王似乎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我的脑海里只出现马车踩上鹅卵石时，持续不断地发出的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关于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莉娜！萨法赫亲王亲了你？！」

　　贝蒂的大叫，嚷得像是有数十万次蚊子在我耳道嗡嗡起响。

　　门檐的小铃铛发出悦耳叮铃声，木门不合时宜被推开。

　　「贝蒂，别大惊小怪，只是亲了脸颊…….小点声，」

　　我用系在腰上的白色围裙来回擦手，朝她打了噤声，示意她安静些。

　　我站起身，准备迎接客人时，抬上的眼眸忽然颤动了一下，戴着白色面纱帽，头发两鬓露出一丝金发，倒影在我的眼帘。我的毛孔浑身战栗，身体瞬间僵直，双脚已经无法继续往前。

　　「伊莲娜……..公主？」

　　碧海的蓝眸居高临下，带着审视的目光勾了勾我，平静地打量我周遭的一切。

　　昨日因为舞会还没来得及收拾一半裙身掩在木箱的礼裙，制作头巾余留在地板上的布料，还有散在地毯上的白色粉扑还没来得及擦拭。

　　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将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声音爬上莫名的恐惧：

　　「您来这…….是为了制作头巾？」我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她的嘴角微抿，一股漠然与怜悯的视线同时交汇，直视我的眼睛：

　　「你一直以来，就住在这………简陋不堪的地方？」

　　我一脸的窘迫，似乎在那一刻我听见我的自尊犹如一尊被人砸在地面的琉璃罩，咣锵一声，还被碾了几脚。

　　我耷下了脸，紧咬着唇，捏紧自己的手指。

　　「不好意思，小姐，我这里查过了，您们还没预约。」

　　手指传来熟悉的温度，一只温暖的手牵起了我，她挽紧我的手，对着我笑，像是叫我不要害怕。

　　我紧绷的手指，也慢慢地松下。

　　「我们后面时间段还有客人，现在无法服务您。请您再和本店约个时间，日后上门吧。」

　　贝蒂面带笑容，客气地与他们解释。可我知道，她浮现在嘴边的笑容，是临近眉梢的发怒，这是她最后一道防线。

　　「预约？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伊莲娜公主！还需要什么预约！」

　　她旁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着灰色长袍，双手正插着腰，指着我们大声嚷嚷。

　　前些日子，因为萨法赫亲王与奥尔森的事，我们的店铺每一日都有很多人上门。虽然也同样地接到了许多订单，可无一例外，上门而来的客人多数会询问以下问题：

　　「萨法赫亲王，在追求你吗？是真的与你交往？」

　　「奥尔森是莉娜小姐的前男友？感觉不配啊！」

　　「你凭什么，配得上奥尔森与萨法赫亲王！」

　　这群讨戈闹剧，不只有女孩，也有男孩加入。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或是平生见过几面的人，就开始在脑海中与自己虚构的幻想结合，幻想着与他经历了八百次约会、结婚、生孩子。这些一股脑的崇拜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而是随意地朝陌生人伸出张牙的舞爪、说出口中的恶言。

　　若遇到这些家伙，我和贝蒂通常都会用擀面包的棍，与清洁地上的扫把将他们「请」出去。

　　店铺的人潮却还是络绎不绝，也吸引了不少从帝都过来的贵族妇人。

　　有些客人本来是想要订购后再退货，但看到我们所作的头巾后，他们反倒成为店铺的忠实客户，这算是那么多遭遇以来，得到的一桩幸事。

　　一鼓作气，我们的店铺只接受预约的熟客。

　　起初有些人不明是非，朝我们的店铺丢鸡蛋、扔烂菜水果，死鱼烂虾。

　　始作俑者都是萨法赫先生。他知道自己闯下了祸，所以也派了侍卫驻守在店铺，侍卫长由贝蒂的小情人——安德尔担任。

　　看着他们亲亲我我的画面，我叹了口气后，又继续手边的针线活。

　　这样不太平静却又安宁的生活挺好的……..

　　「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来到这里，就是要预……..」

　　贝蒂还是忍不了，提高了好几倍的声量，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的发言：

　　「伊莲娜公主，请上楼。」我伸直了手，指向远处的楼梯口。

　　伊莲娜公主眺望楼层一眼后，冷冷地睨起攥紧拳头的贝蒂，便提起裙摆，步态优雅走了上去。旁边的侍女则趾高气昂地对着贝蒂露出了笑，像是获得桂冠的公鸡般，骄傲地扬起下巴上了楼。

　　「莉娜！」贝蒂显然对我的低声下气有所不满。

　　「贝蒂，安静。拜托你。」我对贝蒂打个噤声的手势，贝蒂见我为难，只是往后收紧拳头，不再开口，别过头收拾店铺。

　　「楼阁的地方比较小，量身的时候兴许会较难转身。不介意的话，就让您的那位侍女在外面等，您看行吗？」

　　伊莲娜公主连头也不回，眼睛微瞥淡淡地吩咐侧旁的妇人：

　　「你就在这等吧…….」

　　我为她松开了缠绕着她的头巾，如金色的波浪席卷了我。

　　「莉娜，」伊莲娜公主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双手瞥然停下。

　　我抬起眸，对上那双神秘莫测的湛蓝眼睛。

　　「你过得好吗？」她比我高出了一些，一动也不动地俯视着我。

　　「嗯？」

　　我一时间回不过神，稍微愣住了一下。她的唇角微微地勾上，轻轻地摇摇头，在我们之间发出不大的声音：

　　「没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的心里顿时觉得郁闷。我转身去取了其他头巾，刚想要在她头上测量时，她凝视起我，良久后目光略斜：

　　「莉娜，你知道你和奥尔森………是不可能了吧？」

　　奥尔森？

　　我迟疑一会，对上了她的眼眸。她伫立的模样，犹如晨间含着清露的玫瑰，清傲与娇艳在她身上结合，美得不可方物：

　　「伊莲娜公主，您想要说什么？」我的双眼弯起，忍住咬牙的冲动。

　　她面容平淡，睨了我一眼后，语气依旧冷静：

　　「同样地，您与萨法赫亲王也是不可能的……..」

　　她的言语，犹如平静停止的湖面，不带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地对我吐出了话：

　　「他是亲王，你是平民……..」她顿了一下，眼睛好像闪过一丝怜悯：

　　「在他的故国，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在他们国家里，是允许娶四名妻子的。难道你想成为他………第二任、第三任妻子？」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突然提高，似乎夹带些怒火。

　　帽巾从我手边滚到了地面，我想要冷静下来，可双手好似不听从我的指挥，它们止不住地颤抖。

　　伊莲娜瞧着我，吸了口气，，她俯身凑近了我，一字一句落在我的耳畔：

　　「若我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这里，你可会答应？」

　　语气依旧淡然，可嗓音与之前的相比，柔和了许多。

　　我后退了好几步，压住胸口，抑制自己此刻快要翻涌而来的怒意：

　　「伊莲娜公主，我与奥尔森是不可能了。」我的脸色一沉，抬眸瞪着她：

　　「可我与萨法赫的事情，还轮不到您说话。」

　　她对我的无礼丝毫不在乎，只是嗤笑，挑起了眉头：「连亲王的称呼都没有了？」

　　她的手掌搭上另一只手上，这只手玩着她另一只素如白瓷的食指头。她的双眼微微扫过我，似乎是在看什么可怜的脏东西：
　　「我是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你知道的……..我是在同情你。瞧你傻乎乎的，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见着我呆愣的样子，她的嘴角骤然挂起了笑，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们都是女子。婚后只能恪守礼教、一切遵夫，」

　　她说这话时，眼角是有笑的，可是恍惚之间，我看出那笑意里头最深处的悲哀：

　　「这头纱，」我见她抚摸被我解下放在一边的头巾，朝我笑了笑：「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重新将头巾戴好，刚才满是柔光的眼眸瞬间冷下，犹如地狱里长出的荆刺在我身体里延伸，她似乎想要将我活活缠绕住，直到我再也无法吸出一口气为止：

　　「莉娜，那两个男人你必须远离，为了你这一世的生活，」

　　这是她提脚离开店铺前，在我的耳边留下最后的一句话：

　　「否则，你这一世的小命将会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