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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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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们回来的时候,连颂正蹙着眉,有一搭没一搭地进餐。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一瓶冒着冷气的酸奶。
“阿颂你起来啦,身体好些没?”小林子风风火火进门,拎着一壶热水。现在的宿舍楼还没有饮水设备,喝水都得靠自己拎着热水壶去开水房打水。
“嗯,好多啦!你们搬下去的东西都卖完了?”
“半卖半送,”粥粥放下饭盒去洗手,看了一眼连颂的午饭,“自己下去买的?醉酒肠胃弱,你少喝冰的。”
“方叙送来的,酸奶我放一会儿再喝。”学校专供,物美价廉,毕业就喝不到了,“你们什么时候走?我离得近,应该是最后,送你们啊!”
室友们南下的南下,北上的北上,东行的东行,西进的西进。此去,真的是天南海北,各奔东西。直到老班组织毕业十周年,才带着孩子又聚在一起。
“基本在后面两三天,跑腿有男朋友,你送到楼下是个意思就行。”老尚也怕火车站送别那场面,赶紧出言阻止,“衣服送出去了?”
“送了,换回一顿饭,亏死了。”连颂一脸牙疼,宿醉之后就只配喝粥?忒惨。
“要是能换回个男朋友,那就赚大了。”粥粥边扒饭边朝连颂挤眼。
连颂跟方叙这摊子事,室友们都跟看连续剧似的,开始还真情实感,后来就冷眼旁观。再好看的剧情,疯狂注水一百集,那也要人命呐!
反正,毕业前是看不到大结局了,还是在网上等更新吧!
叽叽喳喳聊着天吃完午饭,爱洁的姑娘们洗澡的洗澡,洗头的洗头,清清爽爽准备午休。连颂上午躺太久,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出去溜达。
顺手薅了粥粥的遮阳伞,换了简单的白T牛仔裤,出了宿舍门口的小道,拐上主路。路边的百年梧桐很有历史的厚重感,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就像无数细碎的星光铺在人行道上,暑气也似乎被稀释过滤了一般,留下阵阵清凉。
连颂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踏入了无忧无虑又无所畏惧的时光。
远远望见学校的中心广场,四面光秃秃,没有树荫遮挡,太阳在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不用亲身体验就能脑补出地面温度之高。连颂没有当铁板烧的伟大志向,脚步一转,拐入上山的小径。山上行人寥寥,树木遮天蔽日,更显清净幽凉,不时能听到有人在偏僻处大声练习英语。连颂经过时,有的不免尴尬点头笑笑,有的全神贯注旁若无人,确实疯狂。
找到一处长椅,安然坐下。目之所及,山色无边;轻风微拂,虫鸣叶响。直至山风入梦,连颂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睡着。揉揉发酸的脖子,起身离开。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跳蚤市场仍是一片火爆。很多人聚在球场边浓厚的树荫下一起摆地摊,各种教材资料,考研冲刺,锅碗瓢盆,礼品摆件,风扇水壶甚至是铺盖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兴奋的交谈声,讨价还价声,呼朋引伴声,在艳阳下交汇,就像一锅煮沸的水,热气翻腾,连蝉鸣都被挤压的失去了节奏。
连颂最怕跟人挤,她的“家当”不多,不打算清仓大甩卖,稍稍围观一下就撤了。
晚上,系里组织毕业欢送会,学生老师哭作一团。连颂在“梦中”二十年,早已习惯别离,但还是跟很多人一样,红了眼眶。连颂怕过多投入到这样的气氛,勾起不太容易掌控的心绪,默然提前从礼堂退场。
晚风细细,月隐星稀。路灯之下,斯人独立。
连颂扭头四处望望,又拿出手机看了看,踱过去,“找我?”
还没来得及动手,人就自动送上门?
方叙抬头,“走走?”
小伙子,发短信节省也就罢了,说话也这么省的吗?真是棵注孤生的好苗子。
连颂侧头看了方叙一眼,似笑非笑。行吧,走走就走走。
安安静静磨磨蹭蹭走了一段路。树影重重,行人稀少。两个人都不出声,只听得有节奏的脚步声批注着两种心情,颇有点鬼片的气氛。拐个弯,视线骤然一亮,新建的体育场内灯火辉煌,身边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天热,连颂体力耗尽,耐心也差不多告罄,只觉得胸闷气短,干脆进了体育场。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歇脚纳凉。
视野往下,空旷的操场上,灯光亮如白昼,三三两两的人在夜跑,球场上更是人声鼎沸,大约是毕业班在进行最后的友谊赛。
“今天什么情况?”方叙终于开口。
“喝多了,后遗症吧。”连颂漫不经心,懒洋洋趴在前座的椅背上。椅子上有被雨水浸湿过的痕迹,时日久了,便与其他位置的颜色产生差异,分外显眼。连颂无意识地伸出手,手指在颜色交界处摩挲,明明是泾渭分明的两边,但触感却说不出的丝滑。
连颂怕热,一贯顺手就是麻花辫。晚上偏偏一改造型,梳了更显蓬勃气息的高马尾。蓬松的发尾随着她倾身的动作从脑后倾泻而下,轻轻覆在脖颈处,遮住大半张脸。
这倒是个好理由。方叙转头看连颂,一脸欲言又止。
“看我干嘛?借酒浇愁,酒壮怂人胆,谁还不会了?”连颂发现逗方叙还挺有意思,聊着聊着就想上天。放飞自我,无比快乐。
“你以前可不这样?”方叙有点绷不住,握住椅背的手紧了又松。这记直球打的,醉酒效果这么惊人的吗?
“以前我也没毕业。”连颂叹气,“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有人说,人生苦短;也有人说,人生漫长。人生的长短,大约跟快乐成反比。你越快乐,时光越短暂,正如白驹过隙;你越不快乐,人生越漫长,即是度日如年。
连颂无谓过去的一生是长是短,但往后余生,总是想快乐相伴。那么,为什么要绕来绕去彼此试探浪费时间?
“来都来了,表个态。”连颂图穷匕见。
方叙一脸憋屈。既觉得赚了又觉得被坑了,是一种什么体验?
连颂挑眉,“不然,我来?”都躺赢了还想咋地?
“别别,还是我来。”方叙人狠话不多,直接按头亲了上去。
我去,是让你表个态,不是盖个章!
好狗胆!
方叙回到宿舍,独坐,沉思。
室友侧头看了一眼,又赶紧回正视线盯着电脑,嘴里不忘打招呼,“兄弟,又咋了?一声不吭?”
依然一声不吭。
室友恋恋不舍地把视线从电脑屏里拔出来,仔细瞅了瞅哥们儿,顿时大惊,“你什么情况?让人给揍了?”
方叙摇头,“让人给啃了。”
室友甩开鼠标,一脸向往,“是谁?这么生猛?”
“连颂。”方叙抬手触了触嘴角,一脸荡漾。
室友骂骂咧咧退出聊天。
赶在离校前的尾巴,连颂体验了一把有男朋友送饭送水的日子。楼下也不乏有人弹琴唱歌做最后一搏,每每这时候,捧场的看客们都会送出尖叫和掌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应该是他们人生总最勇敢最疯狂的时刻。
正如连颂,曾经想做但没做的事情,已经开了个头。
这两天,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离校去报到,生活的主旋律成了送别。现在刚刚开始时兴数码相机,室友们借回来一台,在学校各处各种组合拍了无数照片,约好整理之后发到各自邮箱。这让连颂无比怀念可以随手记录随手拍的智能手机。
离校的日期将截止,作为宿舍最后一个留守人员,连颂锁好门窗,钥匙交还宿管阿姨,包袱款款,准备出发。
方叙陪连颂等在热浪滚滚人潮汹涌的校门口,迟迟不肯走,一手拿行李,一手牵着连颂,抿唇不语。
“大庭广众的,能矜持一点吗?”连颂动动手腕,握住的手纹丝不动,八爪鱼似的。
连颂麻木。这是解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吗?不是挺高冷一男的吗?这是藏不住狐狸尾巴,原形毕露?
“真的不必如此,也就报个到的功夫,下午就回来,何必呢?”自从拒绝了方叙想陪同去报到的申请,连颂就赔上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各种哄劝,已经口干舌燥。
跟别人要千里迢迢不同,连颂签的是一所大专院校,学校就在省城,跟母校算是一南一北,公交车换一趟,一个半小时车程。报完到直接就是暑假,无缝衔接。偏偏某人说不听。
公交车进站,拉得长长的队伍开始变得紧凑。
“好了好了,真得走了。”连颂无奈,望望四周,继而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闹别扭的男朋友。大热天的,真不容易。
方叙勉强满意,松开手,递过行李箱。
“记得报平安,回来给我发信息。”
大学正在轰轰烈烈扩招,学生多,老师需求量也大。连颂有着四年积累下的好履历,软件硬件样样不缺,入职办理的很是顺利。
人事处的张主任带着些官僚气,但对新同事还算和蔼。因教工宿舍还没准备好,连颂没领到宿舍钥匙,行李也只能暂时寄存在教工处,等开学的时候再来办理入住。
系主任带着她到学校转了转,大致介绍每栋楼的功能,并让她暑假期间留意开学通知。每年的新老师都会兼新生班主任,要提前到岗带班军训。她乖巧地点头答应,这谦逊的态度让主任很满意。
脑子里的记忆中,她因为军训期间工作认真,阅兵评比得到嘉奖,一度成为众人眼红的目标;而因为这次得了表彰,领导们对她印象不错,加上自身水平过硬,年度教师大评比也得了优秀。这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众人各种猜测她是有后台还是存在什么不能摆上台的交易。
当年选择留在省城,本就是因为方叙。可惜两人不在一个频道,连颂失望之下,辞职南下,离开了这个哪哪都让她不痛快的伤心地。
坐在车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但心绪不宁。也是,时日尚短,暂且来不及细想就被形势推到了下一步。工作,家庭,未来,需要一样样奋斗。一时竟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