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蛇荷

9、无怨相报

　　一个月前，一个行路佝偻的男人刚刚在路上意外见到了一株彼岸花。此花蕊芯朝外，花朵瓣长，似一盏鲜艳的宫灯。

　　他将其摘了下来。一瞬间生前的记忆充满了他的大脑，他头颈部的青筋开始猛烈地跳动，血液像在进行一种狂欢，手指也禁不住这种兴奋而开始痉挛。他的器官在逐一迎接这一场锣鼓喧天的勇气。

　　他像是突然找到了灵魂飘荡的目标，脚步开始变得疯狂。随后他又隐约感到自己的旁若无人，虽然在这无人之地，但他仍开始压抑自己的心情，快速地向前走着。

　　自从在婴儿谷无意间发现一只蛊雕幼崽后，他整日与它厮混在一起，每天四处寻活牲畜给它吃，但就是除了喂养它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自己每天行尸走肉般侍奉这只不知缘何不愿离开自己的蛊雕，为了它不得不远离那些繁华之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混吃等死。现在他再也不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做的窝囊废了，自己有了生活的目标。

　　听说下个月会有一个公开狩猎大会，虽然是非竞赛性质，但自己一定可以在上面大放异彩，说不定两个都能……

　　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却还是忍不住大笑出来。

　　他回到家关上了简陋的柴门，用力抚摸着院里水池里的蛊雕的羽毛，恨不得将它的毛插在自己身上然后飞走，飞到沈于蓝那，叫她好好看看自己。

　　男人率先开口，自顾自说：“你不记得我了吧？沈于蓝，我可记得你呢。我记你记得最深了。你知道吗？我一直找不到到底为什么活，是你告诉我的啊。”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男人嘞，叫王人杰。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王人杰死的那天不小心闯了一个大祸，他把一杯热茶不小心倒在一个大客户脚上了，被领导狗血淋头骂了一顿，说他死不长眼，随后就被直接开除了。他走在街上，有个不长眼的小孩不小心被他绊了一跤，他也因为重心不稳向前摔去。”

　　“他好生气啊！他朝着小孩扑过去，抓着他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道：‘你个瞎了眼的，你——看不见我吗？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人看？你们都看不起我——是不是？’小孩被突如其来的辱骂吓坏了，哭着挣脱了，屁滚尿流朝他妈妈身边跑去。”

　　“妈妈赶紧一把抱紧自己的小孩，一边安慰一边指着他说：‘别理这个神经病。妈妈保护你啊。哦——宝宝不哭。’随后她又朝着这个西装革履但是摔得狗啃泥的人骂了几句，抱着自己的小孩走了。王人杰抱着头开始痛哭起来，自己，早就没有妈妈了啊。”

　　“后来，王人杰恍惚间就跌跌撞撞走到附近的酒吧，喝得醉醺醺的，深夜而归。妻子儿子都在家里等着呢。对了，王青峰你知道的吧？”

　　沈于蓝摇了摇头。

　　“好，那我继续讲。儿子那天生日，等着爸爸送礼物呢。可是王人杰刚刚被开除了，没有钱啊。儿子就对着爸爸说：‘爸爸，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说有孩子说爸爸没用的吗？这王人杰一听可就怒了，抄起湿毛巾就要往儿子身上打。儿子不停哭着，妻子也在一旁拦着帮着说他两嘴。你说本来他就难过，家里人还欺负他是不是？”

　　“王人杰这可起劲了，对着娘俩一起打。你说他们也不知道看看场合是吧。妻子还给打生气了，对着王人杰骂，说什么早知道这样死也不嫁给他。这可给王人杰给骂到了，他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就往儿子身上捅。”

　　众人露出极为鄙夷的神情，江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精神病”了。

　　“儿子你说是不是也是傻的，儿子也没跑，结果儿子就死——了。妈妈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哭啊，哭得王人杰都觉得吵死了。哪知道妻子心一狠，冲过来把王人杰也杀了。随后妻子就自杀了。一家子愣是凑不出个活人来，连入葬都要外人来看笑话。你说好不好玩啊？王青峰？”

　　“给他改跟你姓了？！沈于蓝，你好厉害啊！！！”说着他俯下身来，驱使蛊雕朝沈于蓝冲过去，蛊雕双翼快速拍打着周围的空气，箭一般飞了过来。

　　突然一道冷风吹过，时间停滞在这一瞬，他身子向后一倾，略有停留，随后向湖中倒下去。湖中渐渐被血色浸染，他平凡得有些无聊的身躯重重地拍打着湖面，渐渐下沉，随后向上浮起，漂在湖面上。

　　沈于蓝朝右一躲，回头望去。

　　“闭嘴吧你。蛊雕死不了还杀不了你了。这夙条箭可以驱魂。安息吧。下回别这么癫了。”云望舒放下手中的弓说道。

　　张郁离秒变小迷妹，一脸崇拜看着她，不禁哇了一声，感慨太霸气了吧。江霄轻声说：“你别太明显了。”

　　蛊雕刚刚才反应过来主人丢了，对着天狂啸一声，其声如泣如诉，听者无不心头一紧。

　　云望舒向前奔走过来，说道：“我来助你，阿蓝。”

　　“射它眼睛。它笨得很。”沈于蓝轻笑着说。

　　蛊雕朝着二人飞过来，云望舒连射数箭，都无法射中。夙条箭一碰到它的鳞片就泄了气一般，掉在湖里。不过幸好云望舒速度快，起码不会被伤到。

　　沈于蓝朝着它打了几拳，都不甚大用。最后突发奇想，趁它怪叫之时，朝它嘴喙处击了一掌。

　　它痛得嗷嗷叫唤，潜到水底去了。

　　沈于蓝和云望舒见状拎着几人就跑，赶快回了沈府休养。

　　云望舒提着张郁离赶忙到了女英那，要来些名贵药材。所幸二人所受非致命伤，悉心照料一番应该就可以完全恢复。

　　没想到最忙的就是女英了。阿宝见沈兰青受了伤吵着要来照顾自己的小伙伴，女英就一个人在小木屋里招呼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人。

　　虽然本来就是只有一个人做这些事情，但是见惯了热闹，反而就受不了这种凄清了呢。

　　女英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矫情了，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就两三天见不到家里人就难过。她掸掸袖子，坐在木凳上，心想，自己看过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竟然到最后也受不了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虽然过往的人不少，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突然间，木门被一脚踹开，她被吓了一跳。

　　“卢润大王来也。”一群人提着些小吃和食材冲进来。大家把手上的东西提起来，高过头顶，幼稚的儿童一样炫耀着只有自己手上才有的吃食。

　　沈于蓝直接进门坐下，开始指挥，“放那放一排吧。女英，快去做你拿手的。我爱吃。”

　　众人争先恐后把东西放在桌上，地下，然后开始忙络起来，除了沈于蓝这个懒婆娘。

　　“诶，那谁，把这个切片。”

　　“白芷鸡汤好了，加点面进去。”

　　热腾腾的水汽往空中飞着，大家坐在桌前，吃着眼前的朦胧的菜，有种闷热天摘下帽子的轻松感。

　　无人在意的湖边，蛊雕见主人没了，哭了一阵，然后感觉自己元气大伤，饿了。

　　它看到水里漂浮有一具尸体，它要饱餐一顿。

　　它不知道，再也没有人帮它捕猎，也再也不会有人陪它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