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VT】终端》要做种满玫瑰的星星

57、讲个故事

　　徐明浩慢慢的抬起头，猫科动物优秀的视力让他看清了金珉奎的每一个表情。

　　“我们只是怕你不适应。”金珉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的看着徐明浩。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盯着徐明浩的脸看。

　　徐明浩此刻并不漂亮，反而是脏兮兮的，满脸都是干涸了的混合着灰土的血液，但那双眼睛就和金珉奎第一次见到时一样。

　　徐明浩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金珉奎曾经在睡前这样说过。

　　那时和他同住一屋的李知勋被金珉奎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愣了一下。

　　听到徐明浩的名字，李知勋翻身过来看向金珉奎，或许是被子太舒服，或许是白天的训练有些累，或许是那天流露出了些许小雪豹的生活习性，他轻轻的在被子上蹭了蹭脸。

　　他作为三队的指挥官，对徐明浩也十分在意。

　　那个看起来温温柔柔却好像和谁都隔着层纱的孩子。

　　“你在这之前认识明浩吗？”李知勋的声音有些拖沓，黏黏糊糊的带着困意，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问向金珉奎。

　　金珉奎眼睛望着天花板点了点头。

　　天花板是白色的，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的颜色一样。

　　他第一次见徐明浩是在一次考核里，那个考核在一个雨林里，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雾气，阳光被遮天蔽日的大树尽数遮挡而下，不断有水雾汇聚而成的水滴滴落在人的身上。

　　整个考核的环境异常复杂，不仅有变异动物的威胁，更有无数的变异植物，雨林也为他们增添了几分毒性。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刚刚击杀了一只巨大的三阶变异巨蟒的金珉奎撑在树上休息。

　　抬起头，眼前就看见了一双纯白的眼睛。

　　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然而下一秒再看时，那双纯白色的眼睛变成了一双隐隐有些竖瞳的黑色眼睛。

　　金珉奎警惕的仔细打量着来人，来人一身黑衣，宽大的兜帽挡住发丝，面罩挡住口鼻，唯有那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那人却冲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还没等他挣扎，他便看见，距离两人不到十米处，一只漂亮的七彩颜色的独角仙在地上爬行。

　　那只独角仙经过异化已经有两米多大，等阶高达四阶，绚丽的颜色也代表了他身上危险的毒素。

　　这绝不是才三阶的自己可以对付的。

　　感受到自己被捂的越来越紧，金珉奎的精神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呼吸粗重间，身后那人身上却传来了淡淡的茶香。

　　不过好在那只独角仙并未发现两人的存在。

　　他离开后，那人也不打一声招呼便消失在了原地，金珉奎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留在金珉奎的脑海中的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后来回到军校，一次偶然的对视间，金珉奎找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从那之后，他就似是故意又似是下意识的关注起了徐明浩。

　　他发现，那个不常言语的人，却拥有一双灵动的会说话的眼睛。

　　而此时，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周围昏暗的灯光让氛围蒙上了一丝暧昧，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能够轻易捕捉到彼此的呼吸。

　　金珉奎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响。

　　徐明浩也回望着金珉奎。

　　但还未等空气中的氛围继续发酵，整个被金属包裹的空间一阵剧烈的颤抖，连绵不绝的巨物砸落声传来。

　　屋内的温度也在节节攀升。

　　两人都知道，火山已经开始了最剧烈的爆发期。

　　徐明浩强撑着身体起身，一点一点的走到金属墙的面前，刚想要伸手触碰就被金珉奎大声拦下。

　　他匆匆起身却“嘶”了一声，声音里混杂着无法压抑的疼痛。

　　徐明浩连忙回头，借着空间内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了金珉奎已经惨不忍睹的后背。

　　金珉奎的后背有着巨大一片的烧伤，衣物已经分毫不剩，其中被包裹的皮肉也伤势惨重，烧伤伤口触目惊心，皮肤焦黑卷曲，边缘泛红肿胀，中央露出鲜嫩的肉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痛苦。水泡破裂处，露出湿润的创面，每一下触碰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刺痛，令人不忍直视。

　　每一道裂痕都诉说着疼痛与折磨，周围皮肤紧绷，仿佛随时会再次裂开，留下一道道难以磨灭的疤痕。

　　看见这一幕，徐明浩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他当然想起来了这是方才金珉奎将自己挡在身后时受的伤，岩浆的温度有多高，落在身上又会有多痛，他们是进化者，但到底都是□□凡躯。

　　他颤抖着手伸向金珉奎“净汉哥的羽毛呢？”

　　金珉奎没有回话，只是无奈的看着他。

　　“用完了是吗。”徐明浩的声音有些颤抖“都给我用完了对吗。”

　　他反复的问道，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来。

　　金珉奎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语气和缓的说着“没关系的，只要我们活着回去就会好的。”

　　徐明浩却不愿就此揭过，他紧紧的攥着金珉奎的衣角。

　　“你疼不疼啊。”

　　金珉奎只是将徐明浩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从衣角上分了开来，然后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没有回答。

　　怎么会不疼呢，那是真真实实的岩浆。

　　徐明浩低下了头，第一次任由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而下，滚进了衣衫里，埋头想找自己的背包，却发现自己的背包早就在战斗中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见状金珉奎指了指自己的背包，还不忘解释他刚才的行为。

　　“我们就在火山口，外面都是岩浆，这些金属墙虽然还算坚固，但是导热。”

　　徐明浩现在根本不想听金珉奎嘴里嘟嘟囔囔说的那些话，他心疼金珉奎的伤，也气他不知道给自己留一点治疗的能量。

　　看自己身上完全恢复的伤口，就连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伤也都长出了稚嫩的皮肉。

　　从金珉奎的背包里找出来了伤药，强硬的把金珉奎按在原地坐下。

　　真的直面这伤口，徐明浩还是不免鼻子一酸。

　　血液已经有些凝固成暗红色的，那些外翻的皮肉看着已经完全熟透了。

　　在家里向来是被成员们照顾的漂漂亮亮毛发光泽的大狗狗，现在这么严重的伤都连声都不吭一下。

　　他们都是军校的学生，治疗师的数量稀少，整个中央基地也不超过十位，他们这些学生自然也就都学过急救的课程。

　　看着眼前有些惨不忍睹的伤，徐明浩紧紧攥了下手。

　　要清创，要把这些污血都冲掉，坏死的肌肉切下来，然后在撒上药。

　　好在李知勋提取出的药也要比外面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守着尹净汉和洪知秀两大治疗师，李知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出好用的特效药，为的就是有一天如果大家都不在身边，也好多一层生命保障。

　　“我要开始了。”徐明浩提醒道，他的手里，那把属于他的短刃闪着森森的寒芒。

　　听见了徐明浩的提醒，金珉奎将一根金属棍咬在嘴里，点了点头，本身就含含糊糊的嗓音变的更不清晰“我准备好了。”

　　真的动手的时候，徐明浩虽然心疼但手下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但受伤面积太大了，一时半会还是处理不完。

　　他的余光看到了金珉奎绷紧的肩线和下颚，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一颗接一颗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

　　“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知道现在的金珉奎没有办法回话，所以直接讲了起来。

　　这个故事有点长，让整个空间似乎都回到了过去的那段时光。

　　如果说李硕珉的儿童时光是一段被幸福包裹的灰暗日子的话，那徐明浩的儿童时光就是彻彻底底的一片黑暗。

　　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这黑暗中，只有一点属于那只骨头小猫的亮色。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颜色。

　　徐明浩和文俊辉出生的那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基地，是一个偏远的小基地。

　　有多小呢。

　　小到那里没有了正常的律法，小到灾害足以泯灭那里的人性，小到年纪尚小的孩子就能够将其一眼望到了头。

　　这个基地的总人口不超过两万人，拥有的进化者数量还没有中央基地保卫团的一个队人数多。

　　这样小的基地，连生存都是困难，就更不用说自给自足了。

　　他们的一切资源都来自于和其他基地的交换。

　　当年程绪春曾经在末世之初对着还没有成为克罗诺斯的尹净汉说过一句话。

　　他曾面色涨红的向尹净汉吼出来的那句话。

　　“所以呢，你现在是在假惺惺些什么呢？不在乎人类会如何的人难道不是你吗？现在人类的样子又有什么继续下去的意义呢？你看看外面，道德，秩序，还有哪一样存在在人类的心里！”

　　“你是天之骄子！哪怕是末世你也从未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是！我经历过最初的暴动！经历过一口水都是奢侈的日子！被那些人喊过过两脚羊！大才子！你出去看看外面！那里还是不是你熟悉的样子！”

　　这样的地方他是真的见过，也是真的存在。

　　这个小基地便是这样，在这里，人的命还不及一块干巴了的窝窝头重要。

　　徐明浩还记得，在他有限的记忆里，那里从未下过雨。

　　如今的他知道了，那是天灾，是干旱，可那时的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只需要考虑如何活过今天。

　　他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在哪里，他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一个人。

　　基地对于这些孩子每天会提供半瓶水和一颗不一定大小的生土豆。

　　运气好了有成人拳头那么大，运气差些甚至连自己的拳头都不如。

　　不过对于徐明浩来说，他宁愿是小小一个，这样他可以在领到的第一时间就塞进嘴里，狠狠的咀嚼几下然后混合着那半瓶水尽数吞进腹中。

　　换作是大一些的，他还来不及走几步路就会被别人抢走，如果不给，那他会得到一顿毒打，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那块土豆被人抢走。

　　在这样严苛的生存环境之下，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没有长大，唯独他和文俊辉。

　　到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原由，因为他们两人是进化者，哪怕还未觉醒，也比其他的孩子结实些，顽强些。

　　那些少得可怜食物养不活脆弱的人类，但能够养活他们这样的异类。

　　文俊辉是他的邻居，也是他唯一的玩伴。

　　文俊辉用别人的话来说是有点愚蠢，在这样一个人人独善其身的地方，只有他会在徐明浩被欺负的时候大喊着名字冲过来，尽管结果只会是挨打的人多了一个。

　　两个小孩鼻青脸肿的蜷缩在地上，怀里紧紧的握着那颗不大的生土豆，那些人也不会废太多力气，毕竟那一块土豆甚至弥补不了他们消耗的体力。

　　在基地里这样的日子一天重复着一天，看不见尽头又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唯一能够让两人计量着时间的是每年一次的火花节。

　　那是这座基地唯一独特的日子。

　　也是徐明浩最喜欢的日子。

　　不为别的。

　　只因为那一天大家都去了中心广场，不再有人去抢夺他的土豆。

　　可惜的是，今天他只拿到了小小的一颗。

　　文俊辉找到徐明浩的时候是在一栋废弃了很久的塔楼上，这个塔楼大概存在很多年的时间了，上面的砖石都开始松动腐败，平日里徐明浩空闲下来就会在这里看着基地的方向，有时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末世里的物资匮乏，自然也没有什么灯光，徐明浩常常那样坐在黑暗中，看着远处的太阳下沉，任由阴影吞没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他曾经说，他宁愿自己藏匿在阴影中，不会被人看到，更不会被人注意。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徐明浩偏了偏头，十分自觉的给人让了一点位置坐下。

　　今天是火花节，整个基地除了文俊辉没人会来这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中心广场上，今天那里会有表演，也是基地一年中唯一一次会给普通人分发食物的机会。

　　那几麻袋的掺了沙砾和灰土的半生不熟的饼子，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食物，起码徐明浩长到如今还从未吃过。

　　看着文俊辉和自己并排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了今天领到的那个小小的土豆。

　　他用力的将土豆从中间掰开，把其中一半递给了文俊辉。

　　那半块土豆小到甚至都没办法分成两口去吃，文俊辉这次只是看了看没有伸手去接，他顺着那块土豆向上看去，看到了徐明浩的脸。

　　他的面容苍白，仿佛长时间缺乏阳光的照耀，双眼深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死气，皮肤紧紧贴附在骨骼上，显露出一种不健康的透明感，仿佛轻轻一触就能感受到骨头的轮廓。

　　他的头发干枯无光，颜色黯淡，像是久未打理的荒草，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随着他的动作在晚风下轻轻摇曳。

　　看到了文俊辉的拒绝，徐明浩将手收了回来，把自己的那块生土豆塞到了嘴里。

　　他没有急着咀嚼，只是一下一下的吮吸着其中的汁水，感受其中的味道。

　　但基地里的种植条件实在是不堪的很，这颗土豆不仅重量太轻，更是没什么水分，作物的甘甜自然也是没有的，含在嘴里只有淡淡的苦涩。

　　他其实有几天没见过文俊辉了，他不敢去文俊辉的家里问，只能徘徊在他家的附近试图打听到些许的消息，最后却听到他家里人说的他已经去世了的消息。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徐明浩甚至忘记了呼吸，他怔怔的跌坐到了地上，尖锐的骨骼甚至要从单薄的衣衫里刺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文俊辉怎么会死，他那么坚强，那么活泼，他远比自己要能活的长远才对。

　　他很想哭，但体内早就没了多余的水分。

　　于是，他的灵魂在身体内被蒸发，绘制出了含在口中的呜咽。

　　他的灵魂似乎已经死了，于是行尸走肉一般的走在街上，直到被人打倒在地，然后再无力起身。

　　他趴在地上，地面被灼热的太阳烤的滚烫，他的心里下来一场大雨，冲毁了一切的堡垒。

　　他早该习惯的，那些孩子都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

　　那他呢，什么时候会是下一个。

　　文俊辉凑近了徐明浩，听见了他口中轻轻的呢喃。

　　“真好，你没死。”

　　文俊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塞给徐明浩。

　　徐明浩却只是看着他。

　　“如果我拿了，以后是不是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