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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极哥!”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下一秒,周极瘫坐在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几厘米的车头,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

      “极哥你你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撞倒!有没有受伤?!”

      看到周极摔倒,路任不顾自己一脸金毛的口水,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询问情况,周极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随即便听见砰地一声,宾利的车门打开,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下来。

      绿色的长裙到脚踝处,勾勒出女人优雅妩媚的轮廓,戴着的墨镜虽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也还是掩不住那份自信从容的光芒。

      此时她踱步到周极面前,竟是毫无顾忌地蹲下,摘掉墨镜,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这么久不见,看到我还是不愿意打个招呼吗?”

      “我的乖儿子。”

      “……”

      看见女人面容的刹那,周极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按理说,自己是最不应该和她生疏的,可现在,当她真的出现在面前,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紧张感瞬间袭卷周极全身,动都动不了。

      他就这样沉默注视着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直至看见她身后的林正义,宕机的大脑才复又启动。

      “林正义!你果然在这!”

      找了一晚上的人终于出现,周极立马三两步冲上去,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你大晚上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全家人都在找你!想出门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你脑子除了学习能不能再装点别的!别老折腾别人了行吗!”

      速来惜字如金的他头回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刚才的无措,而面对周极的失控,林正义竟然没有很大反应,他只是慢吞吞地扶了下自己的眼镜,随后把怀里的盒子递到周极面前。

      “你先别生气,看看这个。”

      “我不看!”

      周极现在还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跟林正义掰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别以为服软我就不跟你算帐,你……”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话语,都被吞噬掉了。

      “这是宋阿姨没送出去的拼图,从十一岁到十六岁,一共六个。”

      此时林正义抬起头,看着周极一动不动,拿着盒子又往前送了送。“还剩下今年的,宋阿姨想亲自交到你手上。”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宋阿姨其实很在乎你,她一直都很想你的,周极。”

      拼图现在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悉数归位,将周极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弥补。

      而面前那双眼瞳中闪烁的光,如同似火的流星,点燃心脏孤寂的荒原,

      将一切不安与失落烧尽。

      最后春风拂过,留下新生。

      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但周极还是努力板着脸,不让觉察到他情绪上的一点点失控:“别以为送拼图就能一笔勾销,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糊弄,你这次就算……”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林正义连打三个喷嚏,于是赶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靠,你怎么回事?发烧了还在这里给我说这些,赶紧跟我去医院!”

      “不,我现在感觉很好……阿嚏!我不用去医院……阿嚏阿嚏!”

      林正义一边打着连环喷嚏,一遍拽住周极的手臂,“宋阿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而且看见你很排斥跟她见面,所以这几年才没敢见你……”

      “周极,其实宋阿姨没有丢下你,她一直,一直都……”

      他呼出几口滚烫的气,还没来得及继续讲,就两眼一黑,直接倒在了周极怀里。

      ……

      别墅柔软的欧式大床,林正义乖乖躺在上面,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周极坐在床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随即盛着温水的玻璃杯就出现在视线内,“胡医生看过了,只是受凉感冒,又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晕倒的,烧退了就没什么大事了。”

      听到声音,周极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母亲,声音有些沙哑:“不好意思,知道你平常忙,还这么莽撞,真要是耽误了你什么事,我会替他们补偿的。”

      “莽撞?如果你是说为了见我在家门口蹲了大半夜,还冲到车前拦我的话,那这确实挺莽撞的。”

      此时宋云筝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正义,脸上笑容明朗,“头一回见有人直接拦车,一开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他说出你的名字,我还真以为是什么可怕的私生饭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孩子真的很厉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址,又自己打车走路来到这里,在门口几乎蹲了一夜,最后还不要命地冲到车前面,就为了拦下我,让我为你再画一幅拼图。”

      周极看着床上那人有些苍白的脸庞,想到那人一晚上经历的种种,掌心不由得蜷起:“笨蛋。”

      似乎是听见了有人在呼唤自己,林正义眉头稍微皱了下,随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宋云筝瞧着林正义睡着的模样,脸上不禁又露出一抹笑。

      “说实话,我也是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单纯执拗的孩子,但看到你身边有一个对你这么好的人,我也很替你开心。”

      ”不过要是正正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宝贝那些拼图,我以为你早就把它们都扔了呢。”

      听到宋云筝有些调侃的语气,周极沉默半晌,最后扭过头,把锅全甩在周敬臣身上:“我爸不让扔。”

      看着周极一脸别扭,宋云筝终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哎呀周小明,我跟你爸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这嘴硬的性子,到底是遗传了谁啊?”

      她在那儿自顾自笑了半天,最后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望向周极,目光一如既往温柔。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对你说声抱歉。”

      “为了我自己的事业与生活,我跟你父亲离婚,丢下你离开,没有照顾到你的心情,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我现在对你说这些,不是在奢求你的谅解,因为我知道这句抱歉完全不能弥补对你的伤害。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所以,我也不后悔,”

      “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还有这么多真正关心你的人在身边,作为母亲,我为你感到高兴,”

      ”也没有遗憾了。”

      宋云筝看着眼前的周极,发现记忆里那个坐在她膝头看她画画的小肉包子,如今已经长成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

      虽然眉目间还带着几分青涩,可其中露出的沉稳,已经暗示着他早就长大,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儿了。

      而自己,确实在他的成长中,缺失了太久太久。

      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幸好自己的儿子,和他的朋友,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想到这里,宋云筝忍住了泪,冲周极微微一笑,然后起身离开。

      然就在即将打开门的瞬间,身后周极的声音传来,让她顿时立在了原地。

      “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此时周极坐在那儿,看着宋云筝转过身,一脸惊讶的样子,反应意外地心平气和,“当然确实刚开始你跟老周离婚的时候,我是不理解的,”

      “明明一家人生活得好好儿的,为什么你就非要离开,去过另一种生活;为什么别人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饿了有人喂,哭了有人哄,而我就只有每年生日你送的拼图,和那段越来越模糊的记忆。”

      “我那时候觉得你好自私,别的母亲都可以为了孩子牺牲一切,可是你为了自己,就真的能狠得下心丢下老周,丢下我,好像……

      “好像我真的就是一个可随意扔掉的垃圾。”

      “……对不起,我知道当初我跟你父亲离婚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没有……”

      “不,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专门责怪你,”

      周极眼神愈发沉静,似乎那几年的怨怼和难过已经隐于时光的湖底,即便再揭起,也不会有一丝波澜。

      “那时候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也不想再做什么好孩子,于是我开始在外面打架鬼混,抽烟喝酒,什么烂事儿都干过,好几次都闹到局子里,差点把老周气得住院。”

      “可即便他教训我多少次,我都不想听,也不想改,好像这样就是对你最好的报复,直到有一天,我玩脱了,被十几个人堵在巷子里算账,虽然最后逃出来了,但也被揍得不轻,只还剩了半口气……”

      彼时谢星阳还因为他的事被关了禁闭,自己离家出走,所有钱和卡都被周敬臣没收,除了一身伤,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他坐在墙边,费力地呼吸着,就好像是濒死的流浪狗,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就在他以为自己可能真的就要交待在这儿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罩下来,遮住了他。

      “……你没事儿吧?”

      听到声音,周极抬起头,想看清那人的模样,奈何一只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另一只被额头流下的血糊住,他努力睁大双眼,却也只能看到细瘦的背影。

      像根春日里的新竹,单薄却挺直,似乎怎么打压,都能重新站起来。

      好在这位仁兄心眼不错,看到周极被揍成这样儿,立马将他送进了最近的小诊所包扎,周极被裹成了个粽子,一瘸一拐走出诊所,他刚要转身朝那人道谢,谁料那人却先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个肉松小贝。

      ”刚才在诊所的时候,我听到你肚子在叫。”

      周极听到那人说,“交完你的看病钱,我也没剩下多少了,这是我的午饭,不嫌弃的话,你凑合着吃吧。”

      “……”

      虽然当场被拆台面子有点挂不住,但好在自己的脸已经被纱布挡得严严实实,于是周极坦然收下,两个人就坐在路边椅子上,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彼此都没在说话,直至听到旁边一声惊呼:“你看那边!是Rebecca!”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周极抬起头,在对面大厦的大屏上,看到了一幅画。

      不同于以往绮丽繁华的风格,这幅画处理得相当简洁利落,全幅只有蓝色的汪洋和天空,各种蓝色肆意晕染,唯独白色的帆和灯塔上那抹黄色的光晕夺目非常,如同启明星一般,指引着人们走出混沌,获得新生。

      “你知道她吗。Rebecca?”

      旁边好心人见他看得出神,语气间不由得带了点骄傲,“她是最近非常有名的新锐艺术家,刚出道就获得了肯特基艺术大赛的金奖,并且还成立了本市青少年绘画艺术基金会,专门帮助有绘画梦想的孩子解决生活和学费问题,为了感谢她,市里这个月专门举办了公益画展,在各个大厦公屏还有公共设施展出她的作品,这就是其中之一,怎么样,画得很好吧?”

      他看着远处大屏上的画,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人心里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这幅画名字叫《新生》,海上的风浪和天融为一体,好像分分钟会把小船吞噬,但只要灯塔的灯不熄灭,总有一天,我们终将会走出这片困住我们的深渊。”

      说到这里,好心人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虽然Rebecca是新人,但每一次看她的作品,都能感受到一股很旺盛的生命力,好像她把这份对生活和世界的爱意和热情传递给每个人身边,这是其他所谓艺术家都没有的,很特殊,也很触动人。”

      “她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艺术家,你说是吧?”

      是的,Rebecca,宋云筝,周极的母亲。

      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艺术家。

      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个格外清晰的认知,作为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周极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他愣愣地看着大屏上母亲的作品,头一次觉得,自己那无端生出的被抛弃的怨恨,竟然是如此荒谬。

      自从宋云筝走后,他就给母亲判下莫须有的罪名,自顾自地给予她惩罚,

      只知道索取,只知道埋怨,却没想过朝母亲走近一步,去触碰她真实的自我。

      连陌生人都能明白她的追求与天赋,可作为她的亲生儿子,却从未主动了解哪怕一次。

      他甚至连她的画都没好好看过。

      所以错的是谁,可恶的是谁,真正自私的究竟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是他,是周极,

      是宋云筝的,混蛋儿子。

      房间里仍旧安静,静到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此时周极说完,深呼吸一口气,随后看向宋云筝。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好像才明白,虽然你我血脉相连,但这不能是把你绑在我身边的理由。”

      “我是你的儿子,但没有任何权利去干涉你的选择,更不应该因为你没有选择我,而去怨恨和不满。”

      “因为你必须得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周极的母亲。”

      他注视着宋云正已然发红的眼眶,嘴角微微勾起。

      “你之前送给我的拼图,被熊孩子给摔坏了,我费了很大力气,但还是没修好。”

      “所以,今年能再送我一个吗?”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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