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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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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确实没想明白,明明她只是自己往后倒去,分毫力气未使,怎么那右相之女也摔了过去?
除非,她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她本就不是纯善女子。
沈惜文袖下的指尖隐隐发白。原以为深闺小姐当不懂这些琐事,本也只是想让国师府的下人掉些印象,没想到……
“……我前几日让人送了拜帖来,莫非明霁没有收到?”沈惜文这话说得低浅而委屈,就像是幼小的孩童看到心爱的糖果被分到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手上。
他今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关心那右相之女,第二句话便像是带了责备来问她,第三句话……更是讽了她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点破了她前来的借口。
她知道有些脾气时候的明霁嘴上是不怎么饶人,但那从来都是对外人。
傅明霁为自己沏了杯茶,轻轻吹散茶面上缥缈的茶雾。
“承蒙长公主厚爱,但君臣有别。许是前几日公务繁忙,在下让叶竹将邀约和拜帖都推拒了去,才是没看到长公主的请求。”
“无妨……本宫知晓国师心怀天下,为民思虑,不必要的邀约确实不必理会。”
沈惜文咬了咬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将自己也归到了“不必要的邀约”中,同时改了口,即便傅明霁从未在她面前自称过“臣”。
“在下已算过吉时,降福仪式就定在后日辰时,如何?”
“……好。”沈惜文没有拒绝的理由。
“主子,您回来了。”叶竹从院门处进来,看到傅明霁坐在里面,讶然了一瞬。
他已将梅苑收拾好了,在府中逛了小半圈仍没有见到长公主,便猜到长公主还是来了君子轩内。
“怎么没见到谢小姐,这两日她常在院中赏梅。”叶竹走到傅明霁身边,给他的茶杯中又续上些许茶水,“长公主,梅苑已经收拾妥当,时候也不早了,您可以去歇息了。”
沈惜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息了声。
叶竹在傅明霁身边时,他说得话便表达了傅明霁的意思。
等薄钰再从屋内出来时,院内便只剩下傅明霁和叶竹。
“大人……”
“无需多礼。”
薄钰还未有动作,傅明霁便发话免了她的礼。
“谢小姐本就有伤在身,今日伤口又重新崩裂,再者在下也并非俗礼之人,这礼节日后便免了吧。”
傅明霁朝薄钰笑笑,示意她过来坐下。
“臣女……惶恐。”薄钰还是行了个简礼。
禾酥在薄钰身侧服侍,将桌上装着冷茶的杯子撤去,换了只新的茶杯,为薄钰续上茶。
“在下昨日入睡前,读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现下想说与谢小姐听,不知谢小姐意下如何?”
薄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龙井的清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上好的雨前龙井,方才沈惜文没有品上一口倒是可惜了。不过皇家也不缺这等珍品便是。
“大人想讲故事,臣女自然是乐意听得。不知大人读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薄钰非常捧场,她看着傅明霁将腕上的佛珠褪了下来,缠绕两圈叠放在一旁。
“故事的开头是一位说书人,不过在下没有惊堂木,这佛珠便暂代一下,谢小姐也勉强充当一下四座吧。”傅明霁歉意地笑笑,像是真的在为没有惊堂木而感到可惜。
“‘他将那惊堂木往桌上一敲,四座便都竖起耳朵来凝神听着:只见那原本拇指长的小白蛇盘游到荒庙中央慢慢变大,借着屋顶破洞漏下来的月光脱下了一层皮。书生站在破庙门外一惊,心想莫不是遇上了精怪修行的场面,可再转眼看去,哪有白蛇修行,庙中央分明昏睡着个姑娘,手旁摆着张人皮面具!’”
傅明霁不疾不徐喝了口茶润润有些干涩的嗓子:“谢小姐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薄钰指尖点在上唇,眼眸低垂,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和臣女以往在家中看的书很是不同,对臣女来说,这十分新奇有趣,所以之后发生了什么?白蛇是精怪,它会吃了发现它身份的书生吗?”
傅明霁眉眼弯弯:“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在今日讲故事的范围内了,谢小姐若喜欢,不妨去在下书房借了原本来看。”
他说着,便起身向薄钰道了声晚安离开,没有给薄钰回礼的机会。
薄钰拿起傅明霁落在桌上的紫檀木佛珠盘玩了片刻,顺手把它绕在了自己的腕上。
傅明霁是国师,自是不信佛的。那为什么腕上还常戴着佛珠?今日刻意将这串佛珠留下,又许了她进出书房的权利,是在等明日她主动去找他么……
而且方才的故事……薄钰肯定她从谢府别苑开始就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但不知为何,傅明霁总给她一种他知道什么的感觉。
而且他只是模糊的知道什么,并不清楚其中细节,否则也不会对她这个外来人百般试探。他是天生这般敏锐,还是身为国师依着卦算之术,在推测她的行迹。
薄钰指尖微微摩挲着腕上佛珠。
若能直接使用下下策,她不会费脑子和傅明霁,连带着他身后的烂桃花玩这些弯弯绕绕的心计。
——
“谢小姐……可起了?”今日下了雪,沈惜文披着狐绒,一句话被断断续续的咳嗽打碎成了几个音节。
禾酥守在房门口,雪又藏声,没太听得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秦可。
秦可手上提了个食盒,裸露在外的指尖冻得微微发红,见禾酥这副模样,上前两步拉近了些距离。
“昨日扰了谢小姐清净,又出了意外令她旧伤复发,殿下心里过意不去,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今日带了些点心过来与谢小姐道个歉。”
禾酥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接过秦可手里的食盒,只是在门口杵着。虽然她不奉右相之女为主,但昨日的那场“意外”她也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虽然长公主身体羸弱是众人皆知的,但谢小姐也只是个刚刚失去亲族,深受重伤的姑娘,她能做什么,又有什么必要去推长公主——她甚至都不认识长公主。
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句指责,实在是有失皇家风范。
禾酥心里替薄钰抱了会不平。
“禾酥,外面是有人吗?”
正当沈惜文等着禾酥开口,颇有些尴尬的时候,薄钰拉开了条门缝,探出小半个脑袋来。
禾酥接过食盒,侧身将门让了出来:“谢小姐,是长公主前来探望您。”
薄钰受宠若惊:“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快进屋内,您身子不好,外面下着雪,太冷了。”
沈惜文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踏入屋内:“昨日本宫的婢女失言,险些败坏了谢小姐的名声……今日带了些糕点送与谢小姐……不过本宫来时备得都是些国师爱吃的,也不知谢小姐口味如何?”
薄钰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喜色,却抬手示意禾酥将食盒收好。
“长公主带来的糕点是宫中御厨所做,味道自是极好的。不过臣女方才用过早膳,这糕点臣女会收好,等午后再用。”
沈惜文点点头,一时间没了话。她与右相之女本就没什么话可聊——一个身子骨弱不常出门,一个家风严苛不曾出门。沈惜文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她们二人有些微妙的相似。
她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对上了薄钰不解且带着些惶恐的眼神。
“……明日降福仪式,谢小姐若有兴趣,不妨来看看。”沈惜文搭着秦可的手臂起身,在薄钰屋内坐了没多久便又起身离去。
降福仪式——薄钰没什么兴趣,与她的任务无关。她缩在袖内的手盘玩着腕上佛珠,想着该怎么处理食盒。
长公主待她并无善意,糕点说不准是否动过手脚。不过方才沈惜文所言,食盒里都是些傅明霁爱吃的样式,那倒不如都拿去转手给傅明霁。
此法甚妙,若是糕点被动了手脚,受苦的便是傅明霁,还能给她执行任务提供点便利。
于是临近午时,薄钰摘下佛珠,让禾酥提上食盒,敲了敲傅明霁书房的门。
“请进。”
禾酥将食盒交给薄钰,自己则等门关上后守在门外。
“谢小姐,午安。可是想寻昨日那本话本?”
薄钰点点头,四处看了看,将食盒放在了傅明霁桌侧的靠椅上。她今日没再行礼了。
薄钰觉得傅明霁面上总是挂着同一种微笑。初看温润如玉恰似春水,染着柔和的书卷气;常看便觉得带了些漫不经心和……骄矜?
“大人昨日将佛珠落在了君子轩,臣女今日来还给大人。长公主今晨送了些糕点,但她说提前备好的这些都是大人爱吃的口味,臣女便借花献佛,将这些糕点也带过来了。”
傅明霁分出些目光和注意力给食盒。
有些眼熟。
“今晨稍早些时候,长公主给在下送过一份糕点,不过在下那时已经用过早膳,便婉拒了。”
薄钰也重新看向食盒。
嗯……原来是傅明霁不要了的才拿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