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带她回家 ...
-
我从田雨昕家出来,已经是凌晨2点,我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所里。
今天是小胡值班,他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一骨碌从躺椅上坐起来:“肖哥?怎么,出事了?”
“没事,你接着睡吧,我查点东西。”
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小块东西,深紫色,散发出淡淡的甜香,我把它放进去,递给小胡:“明早上班的时候,帮我送到检验科。”
“好嘞肖哥,那我睡了啊!”
小胡这小子运气好,今夜特别清静,一个电话也没有。我坐在电脑跟前,点开了一个网址。
N市民事案件档案管理,我勾了“人口失踪”,选定了时间,点击“查询”。
跳出的4条信息中,只有第一条后面的进行状态是红色的“未完成”。我点开这一条,盯着发出冷蓝色幽光的屏幕,拿笔记下了它的档案号。
早上8:30,我进了档案室,调出了十年前齐晖案的所有资料;10:30,我带好所有相关证明及手续,到户籍科报备,申请查询N医大解剖系主任石耀的所有个人信息;14:00,接到胡海青的电话:“肖哥,检验结果出来了,里面含有微量的麦斯卡林。”;15:00,我拿到N市公安局协助调查函,开车到各个部门调取了十年前的相关记录。
星期四上午8:30,我和小胡、方彤一起出现在N医大的解剖楼前。这一次,我穿的是警服。
敲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我又见到了石耀,短短几天,他似乎比那天夜里苍老了不少。见到我们,他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请我们坐下,然后站起来,倒了三杯水。
“石主任,因为案情需要,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积极配合。”
我打开笔录簿,看着他。
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他问我:“肖警官,你什么都不怕了吗?”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毫不回避:“可以开始了吗?”
“石耀主任,十年前,你是否给你的女儿田雨昕,提供过药品帕罗西汀?”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她拿这个药品的目的?”
“知道,雨昕跟我说了,她有一个好朋友可能得了抑郁症,她家庭条件不太好,在学校也受到同学的孤立,我的女儿想要帮她。”
“你提供了多久、多少剂量?”
“2瓶,总量……大概800毫克。”
“石主任,作为一名从事医学研究的人员,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
“……我有想过,但是,我当时很想和我的女儿修复关系,所以当她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给她了,因为这个药在药店也能买到,是常规药,不会有很大的危害。”
“听说石主任还有一个女儿,有心脏疾病?”
说话时我一直盯着他的脸,但他脸上的肌肉和瞳孔都没有明显的变化。
“是的,我有过两次婚姻,我的小女儿石婉小时候得过心肌炎,由于治疗不彻底,导致了心衰。”
“那她现在痊愈了吗?”
“好一些了,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她是怎么治疗的,有做过手术吗?”
“做过。”
“什么手术?”
这一次,他稍稍的迟疑了一下,很细微,几乎感觉不到,“心脏瓣膜置换手术。”
“什么时候,在哪家医院?”
“……应该是在十一、二年前吧,就是在我们医大的附属医院。”
我转头对小胡说:“N医大附属医院,调档。”
小胡打开ipad,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画画,声音机械地念:“石婉,13岁,心衰4级,2012年6月7日实施心脏瓣膜置换术,主任医师:刘华强。手术预后良好。2012年8月8日复查,手术预后良好。2012年11月8日复查,患者呼吸困难,双下肢水肿频繁,心电图有明显异常,三度房室传导阻滞,建议实施心脏移植手术。”
档案就到这里,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我看着石耀,“石主任,石婉后面再也没有复查过,也没有过心脏移植手术的记录,那么她是怎样痊愈的?”
石耀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房间里开着空调,但他似乎很热,顺着鼻翼淌下一道汗迹。
“国外,”他忽然说,“我带小婉去加拿大做的手术,国内医院没有记录。”
“时间。”
“2013年……8月。”
我看了一眼小胡,他立刻端起iPad,飞速查询。
“2013年3月至12月,未查询到你和石婉的出境记录。”
“等等,我再想想,我记错了,是14年的7月,对,是7月。”
“2014年1月至12月,未查询到石婉的出入境记录。”
“不可能啊,是不是因为她是小孩,所以没登记啊?”
“2013年7月4日,你在什么地方?”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和他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问。
“我在上班啊,那时候我想要竞争系主任,天天都在上班。”
“我们查询了N医大十年前的考勤记录,2013年7月1日至10日,你的考勤记录是请假。”
“这很奇怪吗?你们警察一年到头都不请假的吗?”石耀很激动,脸上也有些泛红。
“不奇怪,”我平静地看着他,“奇怪的是,7月4日,你买了一张去西安的火车票,但坐火车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现任妻子,吴琴。”
石耀一下安静下来,他的眼睛盯着我,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呢?”
“7月4日到7月10日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在家陪我女儿,怎么?这也犯法吗?”
我提醒他:“石主任,2013年7月15日晚上,你的车NA75361进到了N医大地下停车场,你能回忆一下你当时是去做什么吗?”
“啪”的一声,石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猛的站了起来,“你欺人太甚!我要投诉你!”
我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把一张盖着红章的纸举到他眼前,“石主任,现在我们要检查解剖楼地下2层的标本池,请你配合。”
石耀像被电击了一样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不行,那都是最宝贵的资源!谁给你们的权利!谁给你们的权利!”
小胡上前拦住他,我问方彤:“跟局里汇报了吗?”
“放心,肖警官,刑侦科已经来人了。”
还是同样的电梯,同样的地下2层,同样刺得人呼吸道灼痛的福尔马林味道,但这一次,不再恐怖。
方彤从学校解剖学科研室调来了N医大所有捐赠遗体的档案,法医和学校工作人员穿着严密的防护服,在那个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水泥池子里仔细查验、打捞。
遗体捐赠档案52份,52具手腕上带有编号的遗体一排排躺在尸池边上的水泥地上,方彤走过来,低声对我说:“肖警官,数量没错。”
我看着这些遗体和已经空无一物的尸池,眉头紧紧皱着。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在这时候,最后一个还留在尸池里的人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他弯下腰仔细查看,然后直起身体,向我们摆手:“这还有一个,来个人帮忙,我弄不上来!”
第53具尸体,是个女尸,脖子和一条腿上绑着铁链,用两个很粗的铁橛子固定在尸池的池底,手腕上空空的,没有标牌。
两个工作人员抬着她经过我的时候,我向她看了一眼,她的皮肤像裹着蜡一样暗黄,福尔马林溶液顺着她的全身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使她的头发一绺绺的贴在她的脑门上,挡住了她的眼睛。在她的胸腹部,有一个很长很大的伤口,被粗黑的线凌乱地缝合在一起。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想,我找到她了。
三天后,DNA检测结果出来了,第53具没有身份的尸体,就是十年前失踪的N医大女生齐晖。齐晖失踪案也由民事案件转为了刑案,N医大解剖系主任被抓,审讯了2天,全部交待:石耀的女儿石婉罹患心衰,病情严重危及生命,急需心脏移植,但找不到合适的供体。绝望的他无意间看到了齐晖的验血结果,发现齐晖的血型可以和石婉配型,于是,为了他自己的女儿能够活下去,他用网恋这种拙劣的把戏把齐晖骗去了宣威,实施控制后用汽车拉进了一家早已联络好的黑医院。当场死亡的齐晖被取掉了全身所有有用的器官,尸体被他秘密处理后运回了N市,钉死在N医大解剖楼的地下尸池里。
听说后天,齐晖的父亲会到N市来领取她的骨灰,带她回家。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女人从道旁斑驳的树影里走了出来,站在道路的中间,看着我。
“肖警官!”她叫着,脸上荡漾着最诚挚的微笑,眼睛在冰冷的镜片后闪烁着泪光。
我没有笑,只是停下脚步,看着她。
“肖警官,齐晖,齐晖……终于……我们终于找到她了!”她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摘下眼镜用纸巾擦着眼泪。
“是啊,这还要多谢你,田雨昕,亡灵客栈。”
她停止了擦眼泪的动作,慢慢抬起头,“肖警官,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不是吗?”
她慢慢站直了身体,脸上又露出那种倔强的神色,“不,我不明白!”
她演的挺好的,但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田雨昕,N医大临床医学系专业老师,曾经用你母亲的身份证,进修过心理学,获得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2019年,你注册了一个新的□□号码,网名叫亡灵客栈。”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她的镜片后早已没有了泪光,冰冷的目光透射出来,像是闪着寒光的蛇牙。
“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吧,你父亲想找心脏供体,你知道,所以他才能“意外”看见齐晖的验血报告,你父亲把帕罗西汀换成了供体吃的药,你应该也知道,还有那条向丁焱示爱的微信,也是你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齐晖替你扛了,但我大概猜的到。田雨昕,你很聪明,但你真不是个人。”
田雨昕忽然笑了,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笑容,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冷血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肖警官,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没有。”我很干脆地说,即使有那么一点儿,我相信她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什么也查不到。
我迈开脚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你想要做的,都已经做到了。法律的确无法判你有罪,但你的良心呢?当然,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
我远远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其实,我还知道,丁焱也不干净,他和田雨昕在康楚楚的事情上,是有秘密的,但我不想查了,因为我觉得,这是康楚楚的报应,或许,最终有人会让真相大白,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