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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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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许久没有声音,只有清脆的铃铛响起过一声,再无其他动静。
宋晚知道自己这是在狮子大开口,寻常设施价格在十两银子到百两银子不等。虽说此番是坏了她的规矩,但十两金已然不是小数目,但她在赌。
赌丹奴的特殊。
丹奴虽说是含春楼的花魁之一,却也不值当为她一个青楼女子专门立个牌位。她猜想,这灵堂是有人假借苏逍遥之手所立,为丹奴设施也是那人要求,而苏逍遥不得不照做。
那人,或许同此案有关。
宋晚等了许久,也不见隔壁回应,她抿了抿唇,正想以退为进说些什么,就听对方回道:“成交。”
宋晚一喜,但也牢记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尸妆师,欣喜开口:“苏掌柜果然大气,合该您生意兴隆!只是咱们这行,先付钱再干活儿,您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待苏某看过阮娘子的手艺之后,这金子才算是真属于娘子了。”
苏逍遥声音不咸不淡,听起来倒像是宋晚求上门来要做这趟生意,而不是他们将人请来的。
宋晚像是被这百两金砸的飘飘然起来,信心满满的开口:“阮娘的手艺,京都上下还没有不满意的。苏掌柜生意做的这样大,定然不会贪图阮娘这点儿设施费,阮娘这就替丹奴姑娘设饰!”
隔壁没有人回话,宋晚也不恼,真像是得了便宜的小商户,美滋滋的动起手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面罩戴在脸上,又摸出衣服薄薄的手套戴上,直接走到尸体前,掀了敛布。
苏逍遥道:“门口放着生姜和麻油,天热,尸体已经腐坏,气味不好,你莫要强撑。”
宋晚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自我进门至今已有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那生姜和麻油想必在那处待的更久,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被尸体污染,我若是贸然吃了,今夜就算是不暴毙,日后也会死于非命。不可因小失大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苏逍遥又沉默了半晌,才道了一声抱歉。
见到尸体,宋晚早就没了和他周旋的心思。
因着没有涂麻油,也没有含生姜,她十分敏锐的闻到了丹奴身体上浓郁的茜草味道。
借着给她穿衣服,宋晚确定丹奴全身上下都有这个味道。
茜草多用来遮掩尸体上的伤痕,所以,丹奴死前应该遭受过虐待,而这些伤痕,可能与案件口供相违背,所以遮掩了去。
宋晚将这一发现记在心里。
她见箱子里有凤尾花的汁水,趁着给丹奴涂丹蔻之时检查了一下她的指甲,没见有中毒的迹象。
至今,宋晚也只在丹奴全身上下发现了颈部一道极细的剑痕,看似是致命伤,但那处伤痕皮肉无明显收缩,创口也没有扩大,边缘皮肤没有挫伤,创口上没有凝血块,显然是死后才被割出来的。
所以,丹奴的致命伤是在别处。
她的目光落在丹奴的头发上。
只有这处她还没有检查。
她拿了梳子仔仔细细梳着丹奴的头发,终于,在百会穴处发现一个细微的凸起。她借着编头发的时候悄悄摸了摸,是个尖锐的东西,像是绣花针一样触感。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宋晚没有继续探查,她快速帮丹奴编好头发,又给她画了当下最时兴的芙蕖妆,这才起身。
“好了。”
她话音落下,隔壁房间也有了动静。
“如此,便来我这里领银子吧。”
宋晚也不矫情,摘了面罩和手套,又在炭盆上来回走了几遭。
此时,房门已经被打开,她刚迈出门去,两把大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宋晚目光一沉,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一道闪电极速劈来,似乎要将昏暗的天空劈成两半,闷雷轰隆隆的紧随其后,滚滚而来。
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黑色的大鸟,凄厉地叫着,落在院墙旁边的柳树上,警惕地注视着满院子的人。
宋晚沉着脸,看着沿着连廊缓步走来的苏逍遥。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袍,腰间坠着一根翠绿的宫绦,其上系着一只银铃,行动间叮铃作响,好不悦耳。
一头乌发用一根碧玺素簪束起,发丝随风而起,将此人衬得如同画上走下的谪仙。
若不是他面上用一银制面具遮挡,倒真能瞧瞧他到底长相如何。
不过,仅仅是露在外面精致的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颌,可以想见他长相不俗。
苏逍遥在宋晚面前站定,薄唇微勾,说出来的话却凉薄非常,如同一条毒蛇吐出蛇信,舔舐在你的脖颈上,将人寒毛乍起。
“阮娘子放心,等你去了,逍遥会将一百一十两金如数置于你的灵柩中。”
宋晚当即笑了。
苏逍遥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头一皱。
“阮荷”这张脸往好了说,也只算得上清秀二字,但她此时笑起来,那张脸却仿佛突然散发出光彩来,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不太正常,苏逍遥想。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再无暇想太多。
“听闻含春楼掌柜谋略堪比大族谋士,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苏逍遥盯着她嫣红的唇瓣,问道:“此话怎讲?”
宋晚吹了一声口哨,方才落于柳树上的黑鸟振翅而飞,盘旋在小院上空三圈,叫唤了三声,便迅速飞走。
众人回过神来之时,那黑鸟已经消失不见。
后知后觉的,有人问道:“刚才那是……隼?”
“这位小哥好眼力。”
宋晚轻笑,看向苏逍遥,“我阮荷能安然无恙的从陇西一路走到京都,又在京都贵人间周旋而未沾染任何官司,苏掌柜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苏逍遥盯着她看了半晌,问道:“它去通风报信了?”
“自然。”宋晚也不隐瞒,“我的丫鬟此时已经到了纠察司,上报了我的去处,若是我半个时辰没与她汇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你这含春楼就会被围住。”
宋晚冷笑看着苏逍遥:“若是我今日平安回去,我们之间便只是一桩再正常不过的买卖。但若是我今日命丧于此,那就是你含春楼有鬼,丹奴的尸体有鬼,长公主次子一案有鬼。苏掌柜,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阮娘子说说,我这里有什么鬼?”苏逍遥垂下眸子,挥手淡淡的扫扫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宋晚微微一笑,目光泰然:“我只是一个尸妆师,只管设施,不会破案,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鬼?”
听了这话,苏逍遥才笑起来。
“阮娘子说的极是,是逍遥不懂阮娘子的规矩了。青峰,将人送回去。”
青峰上前,宋晚面前的两把大刀也收了回去。
宋晚得了自由,却是脚下不动,朝苏逍遥伸手:“我的百两金呢?”
青峰便觉得宋晚此人是个人物,刚经历了生死,竟然还能坦然要她的金子,真是不知者无畏!
马车出了院子,苏逍遥才将目光收回,敛了宽大的衣袖,进了停放尸体的屋子。
为了证明自己嘴严,去纠察司接翠娘之时,阮荷特意让青峰随她一起进去接人。
待青峰将她们二人送回五柳巷,宋晚对青峰道:“你也看到了,我嘴巴可是严的紧,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小哥回去替我跟苏掌柜美言几句,以后你们含春楼的单子,记得再找我。”
青峰嘴角抽搐。
她一个给死人化妆的,要接他们含春楼的单子,这不是盼着他们楼里死人吗?
这人真是被百两金砸的脑袋不清醒了!
他含糊应着,拉上马车就走。
雨势越发的猛烈起来,阮荷和翠娘赶紧关了院门,进了屋。
直到进了屋里,翠娘确认无人盯梢,这才小声说道:“姑娘怎得这般大胆,不声不响便一人去了含春楼,奴婢得了消息,吓了一跳!”
“事出突然,来不及给你送消息。日后再不会了。”
宋晚一边出言安抚着,一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
人皮面具下露出一张菩萨般端庄慈悲的脸,眉间一点朱红,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平添几分艳色。
她垂着眸子解开衣裳,翠娘瞧着她这张脸,更像是庙里供着的那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不敢再盯着她的脸看,忙上前帮忙。
宋晚净了面,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那人皮面具虽然逼真,戴久了却难受,也容易撑裂,她从不敢佩戴超过四个时辰,今日算是意外。
她将人皮面具交给翠娘,让她拿去泡上。自己走到书桌前磨墨,迅速手书一封。
待翠娘回来,刚好写完。
将纸上墨迹吹干,郑重交到翠娘手上:“等会儿二舅舅下职后,把这信送去贺家,事关重大,务必亲手交到二舅舅手上。”
待翠娘应下,宋晚又叮嘱她近日不要出门,这才打开暗道门,走了进去。
脚步顿了顿,她道:“跟二舅舅说,让他再给我做两个面具。”
不等翠娘唠叨,她迅速关了地道的门,听到门外着急的跺脚声,她脸上露出笑意,脚步轻快的往里走。
这条暗道通向两个方向,一个是她的家,丞相府,另一个方向则是通向她外祖家,骠骑大将军府贺家。
丞相府不提也罢,但是贺家上下对她宠爱有加,有求必应。
这处宅子,这身本事,还有这条地道,都是贺家二舅舅助她完成,为此舅舅没少挨外祖父母和其他舅舅舅母的埋怨。
不过,即便如此,待她再求到二舅舅面前,他还是甘之如饴为自己奔走。
想起外祖一家,宋晚脸上露出几分舒缓的笑意。
从地道里出来,就看到春岚在屋子里焦急的踱步。
听到动静,春岚顿时舒了一口气,她赶忙迎上来,一边查看宋晚身上有没有不妥,一边说道:“姑娘总算是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听了宋晚的吩咐,春岚果然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味儿,心下一紧,连忙去吩咐。
不敢叫其他人发现,她特意往瑞兽香炉里又添了一把香。
热水送来,春岚打发了小丫鬟们出去,刚要关门,星露就进来了。
见她神情严肃,春岚心知有事,放她进去,这才关了门。
走进内室,便听星露紧张道:“姑娘,云二公子判了,流放岭南,明日卯正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