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窗》墨笔叙微

4、新朋友

　　谢念说完就直接下了车，自顾自往前走，没再回头。
　　段章慌忙跟上，下车时差点栽了一跤。

　　“哎你等等我啊，我都差点摔跤了。”段章跟在后头，没想到谢念这么无情。
　　“平地也能摔，需要我扶着你吗老爷爷。”谢念说出了两人之间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没有，我是不小心的，不是腿脚不好。”段章跟上谢念，回了回味又反应过来，“难得啊，你说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五个字，是你平常说话的三倍。”

　　谢念没搭理他，进了路边一家超市。
　　公交终点站远离市中心，四周设施比较落后，说是超市，其实就是个小杂货店，货架上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

　　谢念买东西很快，没等段章看完第一个货架摆的东西，他就已经提着两箱牛奶出门了，也没喊上段章。

　　段章又一次跟上，嘴里还说着：“你怎么不叫上我啊，想把我一个人抛弃在这荒郊野岭吗。”
　　段章顺手拿走谢念手中的一箱牛奶，谢念也没反对。

　　“哦，我忘了你需要监护人。”谢念说得很平静，但段章莫名感觉到了讽刺。

　　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段章闲不住嘴，一直说个没完。

　　“你要去哪啊？”
　　“去天堂。”

　　“不是，说真的。”
　　“真的。”

　　“不是这个‘真的’啊。”

　　看谢念没有多说的意思，段章就换了个话题。
　　“你怎么会答应我跟着你啊。”
　　“没必要反对，你想来就来。”

　　“你真是惜字如金啊，你跟别人也这么说话吗？”段章好奇地问。
　　“我跟别人一般不说话，你话很多。”对方否定了你的猜测并觉得你很烦。

　　“不是，我跟别人一般话很少，在别人面前我还是要维持一下形象的。”段章诚恳道。
　　“你怎么不在我面前维持？”

　　这一下把他给问住了，经过一番慎重思考，他回：“因为我觉得你的形象比我立得好，我没必要在你面前装。”
　　“我从来不立人设。”谢念微不可查地勾唇。

　　“你刚刚是不是笑了，虽然很微弱，但我感觉到你笑了。”段章看着他，“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冷酷呢。”
　　“走路看路。”谢念语气毫无波澜。

　　下一秒，段章撞到电线杆子上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段章揉着脑袋特别气愤。
　　“关我什么事。”谢念依旧冷酷。

　　“都怪你！肯定都是你把我往路边挤，我才会撞到杆子上的。”段章道。
　　“你要是看路就不会撞了。”谢念有理有据，“又不是我逼你撞的，你不要乱咬人。”

　　“所以你刚刚笑是不是因为知道我要撞杆子了。”段章后知后觉。
　　“不是。”谢念否定，“我只是想到了高兴的事。”

　　段章：我没有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假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没说真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谢念虽说回复的都比较冷酷，但总归是愿意搭理段章了。

　　不多时，二人站到了一座带院子的屋前，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夕阳下疯跑，最大的不过十几岁，最小的大概五六岁。

　　院子前竖着个牌子——“天堂福利院”。

　　“还真是天堂啊。”段章念出了牌子上的话，“孩子是天使遗落在人间的礼物。”

　　“没骗你吧。”谢念接了句话。

　　院内玩游戏的孩子看到了院外站着的两人，就凑了过来。
　　“念念哥哥，你来了，要和我们一起玩抓人游戏吗？”
　　还有孩子跑进屋内大喊：“院长！念念哥哥来啦！”

　　段章试探着重复：“念念哥哥？”

　　谢念因为看到孩子而柔和的眉目突然冷了下来，他微微侧头低声警告：“别逼我在孩子面前打你。”

　　段章笑着搭上谢念的肩：“你别这么暴力嘛，你那坏风评都是因为脾气差导致的。”

　　谢念不太喜欢别人接近自己，拿开段章的手但没说什么。

　　院内的小孩子帮谢念开了门，谢念揉着小孩的头，看起来格外温柔。

　　“要是学校里的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不会觉得你是危险校霸了。”段章有感而发。

　　“没必要。”谢念不咸不淡地回答。

　　小孩子注意到旁边站着的陌生人，声音稚嫩：“念念哥哥，这是谁呀？”

　　“这是神经病，不要和他玩，不然会变成傻子。”谢念蹲下身认真回答。

　　小孩子迷茫：“为什么呀？这个哥哥很帅啊。”

　　然后他转头看着段章：“冰冰哥哥，和你玩真的会变成傻子吗？”

　　段章听到莫名其妙的“冰冰哥哥”，就知道谢念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他也蹲下，特别和蔼地笑着说：“你不要听你念念哥哥瞎说，如果是真的，那你念念哥哥不是早都成傻子了吗。”

　　小孩一想，点了点头：“嗯，对，院长老说念念哥哥聪明，学习好，要我们都学习他，念念哥哥肯定不是傻子。”

　　“小念，我就猜到你今天会来了，快进屋。”屋内一个灰发的女人笑着迎出来，眼角带了点皱纹。

　　谢念点了点头说“院长好”，段章跟着道了句“院长好”。

　　女人转头又嘱咐院子里玩耍的小孩：“你们玩累了先在外面消消汗，不要立刻回屋吹空调，免得感冒。”

　　小孩齐刷刷站住回“好的”。
　　也有的孩子趁别人站着不动时突然抓人，引发了内乱。

　　“抓到你了，你输了。”抓人的小孩高兴道。
　　“院长，他耍赖！”被抓的小孩告状。

　　院长喊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让他负责解决。
　　被喊的孩子是小孩堆里最年长的，他说了声“好”，就去调节了。

　　院长这才回过头来，又注意到段章：“小念，这是你同学吧。”
　　谢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段章跟院长打了招呼，大方道：“院长好，我叫段章。”

　　院长对段章露出微笑，又看到二人手上的牛奶，半带嗔怪地说：“不是都说了不用带东西来吗，怎么还是要带。”
　　“孩子们在长身体，喝牛奶好。你老没胃口吃饭，也得补充点营养。”谢念答。

　　“你们走大老远过来，也别在外头待着了，快来屋里坐一下，没吃饭吧？我正好多做了点，也可以让你同学尝尝我的手艺。”院长拉着二人的手把人往屋里带。

　　段章沾光蹭了顿饭，饭桌上不住地夸赞院长手艺好，引得院长频频掩面而笑。
　　谢念觉得段章的行为太蠢了，忍不住在桌下踢他，段章跟没反应似的，继续发光发热。
　　小孩子们只觉得多了个和气的大哥哥，院长也很高兴，所以也是欢声笑语一片。

　　饭后，几个小孩扯着谢念的衣角要谢念教他们写题，拥着谢念一起上楼。

　　段章落了单，就帮着院长一块收桌子。
　　洗完餐具后，院长又单独拉着段章，坐在沙发上谈心。

　　“段同学，我知道小念平时总是独来独往，脾气也不是很好，你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真的很不容易。
　　小念他从小独惯了，从没见过他和谁在一起玩，我老是很担心他，现在看到他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你是他头一回带回来的朋友，我了解他，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我就希望你能多关照关照他，也算是弥补我不能时刻看着他的遗憾了……”

　　院长看着很随和，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就将对谢念的担忧娓娓道来，段章听了，内心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特别认真地倾听院长的一字一句，而后郑重回答：“院长，我答应您。”

　　院长交代完放心不下的事情，又满怀诚意地邀请道：“我特别喜欢你，下次小念再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段章点点头，这时谢念已经教完了题目，下楼来了。

　　谢念与院长寒暄了两句，又嘱咐院长睡觉空调不要开太低、不要在大晚上熬夜打毛衣等一些琐碎的事情。

　　院长一拍脑袋，突然回房间拎出来一个袋子。
　　“我前两天去商场采买，看到两件衣服很适合你，就买了。”

　　谢念接过袋子，皱了皱眉头，说道：“不是说了我不缺衣服穿吗？”
　　院长点了点谢念的脑袋：“你呀，我也跟你说院里不缺东西啊，你不每次来都带点吗。”

　　谢念没再说什么，收下袋子，又不放心，上楼嘱咐院里的孩子们好好学习、不要惹院长生气，这才告别了院长。
　　出门时院长还特意嘱咐：“小念！下次一定要记得带小章来啊！多好的孩子啊！”

　　回车站的路依旧漫长，段章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你除了我没别的朋友啊？”
　　“对。”

　　“那你就承认我是你的朋友了吗？”段章带了点高兴，“那我算不算是第一个。”
　　“嗯，第一。”谢念心情不错，“第一蠢。”

　　“你怎么老是对我恶语相向？”段章得寸进尺，“有没有听说过‘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啊？”
　　“没听说过，也不怎么在意。”谢念语气依旧冷漠，但没有了那种疏远感。

　　段章想了想谢念在学校的孤狼生活，认可道：“确实，你不需要结善缘。”
　　他话锋又一转：“不过你以后就得注意了，不然你很有可能伤到我心啊。”
　　“尽量吧。”谢念半无奈道。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从二人身边经过，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
　　谢念突然跑了起来。

　　“怎么突然跑了啊，不想理我吗？”段章跑着跟上。
　　谢念声音平稳：“下一班车一个小时后才发车，你要是想可以慢慢等。”

　　“一个小时又怎么样，”段章不在乎，“你要是陪我一起等我都无所谓。”
　　“我才不和你等。”

　　暖风吹过旷野，迎面带来草香，蛐蛐儿趴在田野里悠闲地哼着小曲，看着两个少年在夜空下追赶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