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光》绿玫瑰海

5、一身班味的我，拒绝工作的你

　　拍摄如期进行。
　　化妆期间，本在外面的沈遐忽然撩开门帘，探头问：“明蔚？”
　　明蔚吓一跳，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原本撩起的T恤下摆松松落下，挡住裸露的肌肤。
　　“干嘛啊？”
　　沈遐摇了摇手上的眼药水：“Yvonne让我拿给你。”
　　明蔚噢了一声，姿势还是僵在那里，没打算动：“帮我放桌上吧。”

　　沈遐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眼药水往她面前一搁，转身走了。

　　明蔚松了口气，继续撩起T恤下摆让化妆师遮瑕。
　　化妆师笑了笑，用英文说：“很美的纹身。”
　　她侧腰有一个小巧的彩色纹身，今天要穿的裙子露背，可能会露出一角，因此要用遮瑕膏盖住。
　　明蔚对她说：“谢谢。”
　　“是某种鸟吗？”
　　图案是水墨风，形状没那么写实，只能辨认出鸟喙和散开的漂亮尾羽。
　　明蔚抿唇笑了笑，很快收住了，视线落在镜前那枚小瓶子上：“绿孔雀。”

　　沈遐猜测自己在公司还是很有威严的，具体表现在休假期间他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到。有备注里写了哪家公司的合作伙伴发问候消息来，被他随便回了几句打发掉，呈明“我在休假”后往往得到毕恭毕敬的“那我不打扰您了沈总”回复，之后对方便偃旗息鼓。

　　对此沈遐颇觉得新鲜。在他印象里，“沈总”这个称呼大多指向的是他妈。

　　摄影棚在街边一栋老建筑里。沈遐在露台上无所事事地拍照时，他记忆里的那位沈总拨来了视频通话。

　　沈西屏望见他身后风和日丽的晴空和风情万种的欧洲街道时，露出了被噎住般的表情。

　　沈遐说：“妈？”
　　“……孙睿跟我说你出现了‘’重大健康问题‘’，我以为你在病床上。”沈西屏说。
　　沈遐：“我现在在巴塞罗那。”
　　沈西屏：“挂了。”
　　沈遐立刻笑着说“等等”，沈西屏当然没有真的挂断，问他：“出了什么事？孙睿说他也不清楚。”

　　他失忆的症状来得离奇，也不知深浅，沈遐还没做好告诉母亲的准备，不想让她过度担忧。

　　他含糊其辞：“问题不大，我回去看过医生再跟你说。”
　　先等医生诊断。

　　沈西屏仔细审视他，确认他状态无虞，说：“也行。”
　　她顿了顿，又说：“你这表情……是装纯还是？你和明蔚在一起？”

　　沈遐：？

　　谁装纯了？他？

　　而且他的亲妈怎么就得出了“和明蔚在一起”的结论？

　　沈遐尚在发懵，沈西屏已经语速很快地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明蔚在哪？我见见她。”

　　“在化妆，不太方便。”他刚进去还把人惹火了。
　　沈西屏提起明蔚的口气太轻描淡写，沈遐拿不准她对明蔚的态度。

　　沈西屏颇为遗憾地小叹一口气，说：“那就算了，下趟吧。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嗯，拜拜。”

　　明蔚的硬照表现力很强。眉眼清秀，嘴角生来向下撇，脸颊瘦得微微凹陷，衬得颧骨明显。时尚圈偏爱的那一款面型，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厌世感。
　　景搭得好看，洛可可风格家居，配上极度现代的衣裙首饰，有时空会话之感。
　　明蔚的长裙是蓝绿色调，头发卷得蓬松，造型致敬一幅蓬巴杜夫人的肖像画，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深色帷幕。

　　沈遐在一旁看得手痒，偏偏眼前的设备都用不了，举起手机拍了几张。
　　他属于艺人团队成员，有工作人员瞥过来一眼，没有去管。
　　于是沈遐更加肆无忌惮，走了几步调整角度，从拍照改为录像。

　　收工后明蔚扬起眉问他：“在拍什么？”
　　她小跑过来的。
　　穿过高跟鞋的女生有一个共识：鞋子穿得难受时，小跑的姿势反而最能缓解疼痛。
　　鞋是品牌方指定，鞋头的尖角挤得要命，后跟还磨脚，明蔚收工后痛得不想动，倚着墙灌下半瓶矿泉水，又凑过来看沈遐的手机。

　　沈遐不给她看，手往后一收，说：“没拍什么。”
　　“不给看就算了。”谁稀罕。

　　明蔚趴在窗台边望了一会儿远处，时间长得沈遐抬起头来，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道路一侧是广场和教堂，另一侧是低矮的房屋，院墙边载满了蓝紫色的绣球花。
　　无尽夏。沈遐对这花有似曾相识的印象，转而回想起来。

　　昨夜他刷到的婚礼照，明蔚手上拿的捧花正是这个。

　　而他记忆断层，莫名出现在明蔚家附近的那天，手上也捧了一束无尽夏。
　　在恶劣天气和他无法记起的碰撞下四散得七零八落。

　　她走之后，沈遐顺手点开相册往前翻，除了合同文件和生意喜报，就是明蔚的照片。
　　宣传照、广告图，什么都有。
　　甚至那种拍得很雷人，强曝光，大粗字体，辣眼睛配色，毫无审美的代言图也有。

　　他对另一个七年后的自己彻底无语了。
　　大哥，都离婚了，至于吗？

　　过后又是庆幸——幸好没让明蔚看到相册。

　　候机室里，明蔚靠着沙发在补觉，沈遐鬼使神差，又将自己拍的视频翻了出来。
　　他职业病稍有发作，见手机上有一个iMovie，随手就加了几个街边拍的空镜，粗剪到一起，配了音乐。

　　Yvonne给他拿了杯茶，注意到他手机画面，问：“沈先生，你是在剪视频吗？”
　　语气是非常惊喜的上扬。

　　沈遐先是眼疾手快地挡了一下屏幕，抬眼望去，明蔚呼吸轻缓，睡得正熟。
　　他这才镇定地回复Yvonne：“随便剪剪的。”

　　“哎呀，没关系！”Yvonne说，“你随便剪剪就已经很好了，回头可以发给我，明蔚小姐的社交媒体账号现在都是我在管理。”

　　用作物料吗？沈遐倒是不介意。

　　“行，我弄完发你。”
　　他说完脸色又阴了阴，发觉自己这句话实在是班味十足，给明蔚拎了两天包，竟然融入了她的助理角色。

　　上飞机后，Yvonne坐在明蔚身边，拿着平板，跟她说明接下来的工作。

　　“收到两个剧本，一个综艺邀请，其他零零碎碎，比较差的我直接拒了。”

　　明蔚皱了下眉头：“我在筹备专辑，没时间进组拍戏。”一周一次的综艺倒还抽得出空。

　　“都没那么急。”
　　Yvonne从平板里点开新剧资料给她介绍，“第一部，平台仙侠剧，IP改编，评估下来A到S级投资，导演上一部《凤印》口碑很好，编剧也是这几年有过爆品的后起之秀，邀你去试女主角。”
　　“《凤印》是古偶吧？”明蔚凑过去，剧名还没定，原作小说名一看就是仙侠网文，“女主角？我？”

　　她相貌好，尽管事业重心放在唱歌，这些年还是零星接过两、三部剧，配角为主，反响平平。

　　“你形象符合。”Yvonne说，“这部小说火得很早，当时网上讨论选角，经常提到你。”
　　“哪一年的？”
　　Yvonne回忆：“2011年？”
　　“不接。”干脆利落的反应，“十几年前的小说，怎么改得好看？再说了，这种小言里的完美男主，能找到哪个男演员？”

　　Yvonne报了两个男演员名字：“王逸晨、贺深，在接洽这两位。”
　　“王逸晨不适合古装，贺深年纪大了。”
　　“年纪大，打个光也能演古偶。”
　　“……”明蔚想象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行，他不适合，这男主设定写的是神兽化身的神秘少年，贺深都快四十了！他团队真的会接吗？”

　　Yvonne说：“《凤印》的男主角，那个太子，演员也三十八了。”
　　“所以我没看下去。”

　　Yvonne没再反驳。内娱小生断代是影视业不争的事实，曾经的帅哥们要么成了油腻老叔，要么塌房得轰轰烈烈，而年轻一辈个个都吃造型，生图一拍丑得千奇百怪，个别稍微端正些的要么专注拍大男主，要么演技实在搬不上台面，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偶像剧男演员，尤其是加上“少年感”限定的。

　　非要说神秘少年类型的男演员……
　　一时真想不到，脑海里唯一符合的脸是沈遐。
　　可惜这人没可能演戏。
　　“考虑下吧，好歹是不错的班底，毕竟是女一号。”
　　明蔚不置可否。

　　“第二部，男频IP改编古装悬疑剧，卫视上星，投资很大，今年业内非常看好，给你的角色是女三号。”

　　“男主定了吗？”又是这个问题。
　　这部定了：“袁亦川。”
　　明蔚对这个选角没有意见。袁亦川是帅的，演技也在线，属于上文所述“专注拍大男主”那一类。
　　“女主呢？”
　　“据说冉疏团队在争取。”
　　明蔚愣了一下：“所以你让我给冉疏做配。”

　　Yvonne心虚地笑笑：“还没定呢。”
　　做配就做配，演戏不是她主业，明蔚无所谓，放过了这个话题。
　　“女三号，是什么角色？”

　　“男主的师姐，温柔聪慧，善解人意，在男主被栽赃陷害时仗义执言维护，后来被反派凌辱，在结局前夕牺牲。”Yvonne向后翻剧情梗概，总结，“一个比较白月光的角色。”

　　明蔚：“……”

　　她抬手直接把那份文档关了：“这些男作者还要沉迷女人牺牲的叙事手段多久。完全没有必要的□□戏，强行骗取观众眼泪的突发死亡，女角色就是一个调动观众情绪的花瓶工具，所有的故事都是一个底色：温柔贤淑的‘’好女人‘’凄惨地死了。真没意思，真令人不适。”

　　“抛开这部分内容，剧情本身很丰富，网络评价很高，制作班底也会用心做。”
　　“剧情再丰富，亮眼的戏份不在我身上。女三号就是工具人。”
　　意思是不再考虑这部。
　　Yvonne尊重艺人意见，打开第三份文档，是一份音综邀请函。

　　潞安卫视&网播平台《奇妙N重唱》。

　　明蔚的脸色一瞬间像要凝成冰。

　　“你不记得，我从来不接潞安卫视的通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