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昆仑很冷。莽莽雪原,一片银装素裹。冷至极处,四周的雪峰便隐隐泛出一层蓝。
放开那只母猪躺在冰天雪地之上,九十度角仰望天空。
苍穹破拿棍子捅捅他。“起来打。”
曲剑波黑线:“……打你妹。”
当他傻子呢,几个人在一旁打坐就想让他提以轻心?他要是真的如他所说原地复活,这几个人绝对能马上把他再揍趴下了。想让他白白送他们人头,哼,他没那么傻。
他这副即使已呈躺尸状态嘴巴却还是又贱又屌的德性让苍穹破气得笑起来,拄着禅杖道:“行,不起来也行……那你好歹叫几个帮手来啊,不然我们就这么守着多无聊?”
曲剑波怀恨地睃他一眼,不吭声。
“好友、工会、阵营,你都叫了没有?”苍穹破‘好心’地提醒他,但这份‘好心’却越发让曲剑波心情恶劣起来,口不择言地骂:“叫你妈!”
苍穹破大乐:“老子是男号,你叫我爹吧。”
因自己一时嘴快让对方占了一个大便宜,曲剑波懊恼得不得了。偏生对方那边又有人幸灾乐祸:“恐怕是叫了没人来吧。被守尸了都没人来帮忙,可见这只猪做人失败到什么地步。”
这话犹如一记戳心剑,正正戳中到曲剑波痛处,顿时不由得操了一声,站起来一脚撞开椅子走了出去。
他们这个网吧是开在小区里的,此刻时间已经不算太早,出来散步跳舞的居民大多都散了,因此外面显得十分安静。
曲剑波出来被夜风迎头一吹略微冷静了一点儿。他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嫌门口灯光太亮,便步下几级台阶,藏入树影中点燃了一根烟。
想起苍穹破那一伙人,曲剑波被深深地刺激到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偏偏苍穹破他们却接连犯他几次忌讳,简直欺人太甚!
——人类的自尊和自卑往往是混合在一起的,就如同胖子恨人骂他肥,侏儒恨人骂他矮,越是事实越招当事人记恨。
拿曲剑波来说,他又何尝不想做个高素质的人,即使骂人也骂得拐弯抹角引经据典嘴毒得让人喷血却又不带一个脏字儿?
问题是他达不到那个水平啊。
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曲剑波从小就具有极端强烈敏感的自尊心,旁人稍微露出一点鄙薄之态便能引得他勃然大怒。
小学时第一次开家长会,他妈妈去学校。先天的身体不足加上后天的生活重担令这位劳动妇女面相苍老得如同四五十多岁,穿着亦十分老土。
有同学取笑他:“曲剑波的妈妈好象老太婆哦。”曲剑波一听,当场就扑上去两人在走廊上扭打成一团。
当着家长们和同学打架,这不是存心坍老师和学校的台是什么!曲剑波的班主任脸色十分难看,会后便单独把他们母子俩留了下来。
留下来,自然是告状的。
因为心中有气,老师数落起来就不会太好听。更何况曲剑波成绩不好,本就不是个讨老师喜欢的孩子。曲妈卑微得只有不停地陪小心说好话的份儿,连道老师费心。曲剑波看在眼里,心头如滴血一般,他一语不发,死盯着老师,那眼里泛出来的,竟是一股名为仇恨的光芒。
老师说着说着转过脸来,被他的眼神猛吓一大跳。
一个七岁的孩子就会用这种刻骨的眼神看人,这说明什么?那老师惊怒交加,当场就在心中给他定了性:这曲剑波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犯事坐牢的料!
从此之后他对这学生敬而远之,把他调到最后一排,只要不干扰到其他同学,做什么他都不管。当然,曲剑波若是考差了还是要挖苦几句的,有时也忍不住要把他提一提,当全班同学的反面教材。
于是就这样,曲剑波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厌憎上学。他小小年纪已然开始愤世嫉俗,与同学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渐渐地他发现一个规律,只要他一发狠打了谁,事后总是他屁股遭殃然后他妈妈去给人家哈腰赔罪。挨打事小,但他怎么看得他妈妈对着别人卑躬屈膝,于是随着年纪渐长,他身上那股子狠劲便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毒。
我不打你,我骂你。
他也不记得是究竟从哪里学来的一些市井俚语,反正当他处于骂人者的位置上时从来也不会顾忌什么‘骂人不揭短’的原则,是什么难听骂什么,爹娘老子十八代祖宗一起问候。说我没家教,我还就没家教了!我骂不死你喷死你,喷不死你我恶心死你。
别说,他这样一豁出去还是真是没人再敢惹他。人人都知他是个什么话都骂得出口的小无赖,见着他就绕道走。这种人憎鬼厌的局面一度曾让曲剑波很是得意,但得意过后,有时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怅然若失。
这次他惹上了苍穹破,被守尸的时候他的确有叫人。
因为好友大多都是工会里的会员,所以他是直接在工会频道里叫的人。可结果呢?不但没人来,甚至一句话打出去都如石沉大海般没人回应。一想到这里曲剑波就格外憋气,有想骂娘的冲动。
明明在线人数有十九个,可兄弟有难,一个个却装聋作哑,这他妈的叫什么兄弟!
曲剑波愤然地用力吸两口烟,烦。
他不是不知道现在工会里的其他人对他有点小小的看法,认为整件事是他有错在先,只是碍于大家是同帮,所以那些看法没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好吧,他也承认,自己拿了七秀的紫武‘可能’是不对。可是,可是做兄弟怎么能这样呢。象他以前,管他谁对谁错,欺负我兄弟就是不行!这样才是讲义气的好哥们啊。
曲剑波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不痛快。果然,不是现实里认识的就是不行啊……正这么闷闷地想着,“曲哥,蹲在这儿干嘛呢?”一人亲亲热热地把他肩膀一搂,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曲剑波转头一看,看清楚来者是谁,任他心情再差也控制住了,微微露出一个笑脸。
来人是他以前众多小兄弟之一,因其头发上挑染了几根金发,是以他们都叫他金毛。因为刚刚才被游戏里的兄弟打击了,所以曲剑波此时看到老友便觉得分外亲切,摸出烟盒给他递烟。
金毛摆摆手,“抽我的。”
曲剑波知道这小子家里有点钱,抽的烟比他上档次得多,于是也不跟他客气,接了一支过来,别在耳背上。
两人很没形象地蹲在树下一边抽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曲剑波还是有点身为网管的自觉,首先就问他:“好久没见你来,最近不打游戏了?”
金毛骂了句脏话,直白地道:“不好玩了。”
曲剑波嘿嘿一笑,没搭话。
“曲哥,你还是回来带我们玩啊。你不在,我们打不过浣花,老是被他们杀兄弟们玩得也没劲。”
曲剑波不玩了,老实说对他们那伙人影响很大。
他虽然读书不行,但就是有点歪门邪道的鬼聪明,设计的骗术总是别出心裁又能推陈出新。如果说他们那伙人是一只黑手,那曲剑波就是在背后出点子操纵黑手的人,现在他一不玩,他们那些人就成了一盘散沙只会胡拼乱打,完全成别人的菜了。
听到他这么说曲剑波心里颇觉飘飘然,有种异样的满足感。不过满足归满足,打死他他也不会笨到真的回头去继续和浣花作对的。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佯装为难地道:“那游戏我是真的不想玩了。要不,你来我这边?”
本来只是顺口一说,但话一出口,曲剑波却自己都有些心动起来。
是啊。还是现实里的兄弟可靠一点,至少他们不会在他被人守尸的时候还顾忌什么是非对错。
这么一想曲剑波便安了心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对着金毛一顿胡吹海吹,吹这游戏是如何如何的好玩,人物是如何如何的俊美,打起架来又是如何如何的带劲,要不是此刻被人守尸挺丢脸的,他还想把他带到电脑前看看让他有个直接的观感。
一番洗脑下来金毛果然有些动心,曲剑波便趁机领他进去,一边下游戏一边点开官网地址让他先随便看看,看喜欢什么职业。
两人互相讨论了一阵,金毛换游戏这事就算这么定了。曲剑波安顿好他回到自己座位上,特别注意了一下时间:这么半天了,那几个应该已经走了吧?
天不从人愿。
曲剑波一看屏幕画面,脸色不由一沉。妈的,这些人是不是属王八的,咬住就不放了?
苍穹破几个人仍然围着他打坐,神态安详,周身上下柔光环绕。
曲剑波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么半天自己没说话了,说不定他们没趣得很,放松警惕了吧?他有心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准备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地翻身跳起。
可惜,气纯的发招是要读条的,他才刚把剑一祭起,苍穹破已经跳起来给了他当头一棒!可怜的小猪身子一晃,顿时又躺回到地上。
苍穹破很得意。摆了一个单手礼佛的姿势哼哼道:“又想偷袭。”
曲剑波郁闷极了,有一种想要深切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全体女性的冲动。
他按捺不住那冲冲的怒气,虽然明知叫不来人也是自己丢脸,但还是忍不住在阵营频道里大吼一声。
“昆仑速度来人!耗子在这边嚣张,恶人的都死绝了吗?!”
这一次他似乎没有白叫。因为很快远方的冰天雪地之中就出现了一点鲜艳的颜色。那红点慢慢的走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曲剑波盯着那一点,一则是喜,一则是忧,喜的是终于有人来了,而且还貌似是个黑马红衣的天策;忧的是来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数上己方大大吃亏。正在那儿喜忧参半之际,那天策的名字渐渐清晰地映入眼来——
无类。
无类很悠闲,象是一点儿也不着急,让马踏着小碎步,慢悠悠地走近来。
这边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走近了,缰绳一勒,好整以暇地跳下马来。
“……”
老话说来者不善,何况还是在这种高危地段的野外,不是同阵营的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来了这么个陌生人苍穹破也有点警惕,但因为他看无类是个不可攻击的黄名,所以他有点估摸不着此人来意,一番打量再开口时嘴上便还是多多少少地带了几分客气。
“兄弟,想干嘛?”
无类笑一笑,指指地上那具男尸。“他是我徒弟。”
“……”所以,是来帮着出头的?
苍穹破不可思议地将他再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确信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
“……你是中立。”
无类承认。“嗯。是。”
以前,中立也可以参与到阵营PK里去。加对方为仇人,或者帮自己的好友治疗加血,都能把自己的名字变为可攻击的红色。可自从某次和谐大风刮开之后,上面发话了:打打杀杀的,多不和谐啊?游戏公司顺应上级指示,立马作了改动,于是原本快意恩仇的江湖不能快意了,中立玩家们老老实实站边上看热闹吧。
此刻苍穹破面部有点抽搐,他想这个叫无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安心想帮徒弟出头的话至少也先加个阵营啊,一个中立过来,未免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无类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目标一直选中着他的缘故,所以他清楚地看到就在无类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开始了读条,读的是……自绝经脉!
“!!”
顾名思义,自绝经脉就是个自杀的技能。苍穹破很吃惊,难道这个叫无类的,专程过来就是来自杀的?!
没错,无类确实是来自杀的。十秒之后读条完毕,他啪嗒一下倒在地上,不偏不倚,就倒在小徒弟身旁,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乍一看去真有点同生共死的味道。
“……”
“……”
看着雪地上两具安详的男尸,苍穹破他们都有点傻眼。
“……搞咩呀……?”
“……搞基……”
这一边他们窃窃私语,那一边曲剑波也是震惊异常。
刚才那一分钟他的心情经受了一个三级跳:无类出现,他心喜;想到他是中立,又心凉;等看到他自绝经脉时,他同其他人反应一样,完完全全地傻住了。
“师父……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无类淡定地道:“来陪你躺尸。”
“……”
搞不懂。
曲剑波困惑地眨下眼,觉得自己真是搞不懂无类的思维模式。
他是一会之长哎,虽说宅是个小工会,可到底手底下也还是有那么一批人,调几个杀过来很难吗?
看着屏幕上的两具尸身,曲剑波觉得自己真是没办法淡定了——好吧,你们不帮我也就算了,可堂堂一会之长躺这儿了都还没人来帮忙,这说得过去吗?!
想到这儿他又气愤起来:“我叫人。”
“别叫。”相比起他的沉不住气,无类躺尸躺得十分淡定。“他们不会来的,我叫他们别来。”
曲剑波怔住了。
叫他们别来,他一个人来。来了也不是帮他打架,而是陪他躺尸……曲剑波怔怔地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其中的关窍他好象有点懂,但又不是太懂。停了停他终于有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