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见黎明》小叶赤楠木

19、修罗场

　　“哥......要不你先把我放这，说好了迎客，我一个人回来了，估计待会又要找骂。”到了家门口，我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你要回去找他？你的脚能行吗？”
　　于瑾狐疑地问。
　　“不，我在这等他。”
　　“你就那么确定，他还会来？”
　　“他会来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于瑾的追问几乎有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了，不知道怎么的，我对他这副架势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回敬。
　　“你很怀念？”
　　“和你没关系。”
　　“是，你说的没错。”
　　于瑾定定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更加清透。
　　我清楚感受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是怎样的。
　　“你这辈子有哪怕一刻想过反抗吗？”他突兀地开口。
　　“我当然想过啊，我每时每刻都在这么做。不然你以为，和爸妈断绝关系的是谁？准备离婚的又是谁？”
　　于瑾无端的指责让我有些生气，他在发什么无名火？
　　“你还没离婚？”他有些意外。
　　“对，没有。于瑾，如果你三年都联系不上一个人，甚至连死亡都无法确认，你试试看能不能和他离婚呢？”我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脱身，“还有，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是你，想走就有能力走，和爸妈断绝关系的那段时间，我连住房都要和别人合租，每天早晚挤地铁，为了一点点绩效，放下尊严想尽办法拉拢甲方的关系，这些你体验过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抱歉，我不知道你和爸妈......”他的神情微怔，好像一直以来被蒙骗在鼓里的人突然间恍然大悟了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于瑾，想走就走，有任性的资本。你是天之骄子，不要拿你衡量别人。”
　　“知道了。”
　　他轻轻把我放了下来。
　　“我们一起等。”
　　他坚定地说。
　　风很大，大到我几乎看不见他的神情样貌，只觉得好一切都很模糊。冷风簌簌，吹得我的手生疼，我把手藏进大衣的袖子里，余光里瞥见于瑾身着单薄的一层，没有穿外衣。
　　朔风中，我和他怄气，两个人各站门的一边，谁也不理谁。
　　一道强光映入眼帘，是陆逾的前照灯。
　　“囡囡？”陆逾几乎一下车就上前走到我面前，“怎么不回家？”
　　苦甜的香味袭来，这是陆逾独有的味道。
　　“等你。”我把连扭到一边，别扭地挤出两个字。
　　他几乎是瞬间眉眼舒展了开来，“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办。”
　　“冻不着。”我执拗地说。
　　他小心翼翼地圈住我，招呼着王叔。
　　“王叔，麻烦搬一下车后的东西吧。”
　　话末，他转向我，细声询问，“脚好些了么？”
　　“没有。”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于瑾抢先说道。
　　我恶狠狠瞪了一旁的于瑾一眼，挤出自认为最温柔最甜美的笑容，对陆逾说，
　　“好多了。”
　　陆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我，又礼貌地看了看于瑾。
　　“劳烦大舅哥关心了。”
　　于瑾不屑地挑了挑眉毛。
　　“不谢，还有，不用喊我大舅哥，你们正在离婚吧？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于瑾有些头疼。从他小学出国以来，这个家他好像错过了太多的消息，他的妹妹怎么就兀自长大成人，甚至某一天回来家中突然又多了个弟弟，都让年幼的他无所适从。而妹妹突然就和订婚，如今又闹得要离婚，他这个做哥哥的只是雾里看花，什么都不清楚，也没有人想和他解释清楚。
　　他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多谢大舅哥的忠告。”
　　陆逾皮笑肉不笑。
　　于瑾没理他，只是拿出了一支烟，对着我晃了晃，示意我们先走，他迟些回屋。
　　火机擦亮的瞬间，星火迸发，我们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哎哟啊，女婿，你来啦。”
　　几乎是我们一进门，爸爸妈妈就迎了上来。
　　“叔叔，阿姨。”陆逾礼貌地问候他们，“匆忙过来，没带什么东西，我叫王叔放在车库了，你们有空就收拾收拾，不成敬意。”
　　“哎哟，小陆啊，你太客气了。”母亲忙招呼他，找了双崭新的拖鞋招呼他换上，“于形，快给姐夫倒茶啊。”
　　父亲在一旁不说话，却满脸谄媚的笑。
　　我悄悄瞄了一眼陆逾，对上他冷漠的双眼。
　　他怔了一下，眼底立马浮现起缠绵的爱意。
　　我低下头。
　　“换鞋换鞋。”
　　我拉着他勒令道。
　　“嗯。”
　　他温柔地回答，却先蹲了下来，轻轻握住我的脚腕。
　　父母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爸，你去收拾点好酒出来啊。”
　　“啊，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关。”
　　很快玄关只剩我和陆逾两个人。
　　“对不起。”
　　他一边帮我换鞋，一边诚恳地说。
　　“什么？”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兀自拜访你家。”
　　“我说有关系，你就不来了吗？”
　　“还会来吧。”他狡黠地笑了，“我很想你。”
　　“那她怎么办？”
　　“没有她，一直都只有你。”
　　“再说下去没意思了，陆逾。”
　　“如果你希望这样，那我不说了。”
　　他握住我冰凉的脚，捂了好一会，暖意从脚心传来，确认我的脚热了起来，才将大象灰的拖鞋轻轻套在我的脚上。
　　“有一天我会好好向你解释这一切的。”
　　“现在不行吗？”
　　“现在太早了。”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甚至三年都没法说吗？”
　　陆逾没有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他遇到这种进退维谷的事情时，都会选择躲避。
　　“陆逾，如果你坚持这样，那我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我在心里已经给自己判了八百次死刑。”他苦笑道，动作轻柔，帮我穿上另一只鞋子，“我想要的不多，能够看着你好好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