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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彩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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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非正夏,但日头笼罩下的温度绝对算不上凉爽,不过两天就已经足以让尸体析出气味了。
柳清雪小心的绕过桌椅走到床前,对方穿戴整齐,侧躺于床榻,右手握着系在腰间的弯刀把手,左手搭在床边,还有被洞穿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脸上、胸前、床榻、地板,钧已干燥发黑。
睡梦中被杀,一刀下去,血液涌出,立时就死了。
闭上眼睛,柳清雪在脑海中构建当时的场景,死者在床上熟睡,入侵者来到床头,隔着床头的栏杆将匕首洞穿脖颈,死者猛然瞪大眼睛,握着弯刀的右手抽刀,左手抚上脖子,但是刀未抽出,手未抬起,生命就已经消散了。
睁开眼,她往左边的窗户行去,果然在窗纸上发现了一个小洞。
“凶手是先使迷药让死者深睡,然后行凶。”
安倬正交代手下在门口守着,跟着柳清雪进入房内,此时听她如此说,点头,“确实如此。”
他们查探过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并且更近一步认为凶手为县衙中人。
开口的窗户,是看不见里面的人的,也就是说,对方非常确定这间房里的人是谁,而锦衣卫每晚都会更换房间。
案发之后,安倬正立刻就接管了县衙,关上所有大门,让人清点人员。确定一个不落之后,只许进不许出,他要让凶手跑都跑不出去。
见安倬正毫不意外,柳清雪转头看了他一眼,“死者是锦衣卫?还有其它信息吗?”
“他名甄舟,是我新收的手下,以前是个绿林人物,也许是县衙有他的仇人,但既然已经到我手下了,我绝不会容许他不明不白的被害。”
此时柳清雪已经站在床头推测凶手的动作了,“锦衣卫还能招收绿林好汉?”
安倬正听见这话,意有所指的回答,“锦衣卫直属陛下,收人不像那些朝臣那样条条框框众多,只要有能力,能为陛下尽忠就行。”
“这位也是有能力的?”
“甄舟有很强的信息搜集能力,可惜了一位人才。”安倬正感叹,“是我没保护好他。”
将案发现场都看过了一遍,同时也是对安倬正悉心保护现场进行捧场。
柳清雪终于出手触碰尸体。
借着寻找线索的行为,柳清雪隔着手帕触摸弯刀,手部却不甚小心的碰到了尸体的右手。
瞬间,柳清雪的视线当中就多出了不少若有若无的彩缎,连接到弯刀上,手上的扳指上,衣衫内侧等等。
有的很浅,须得仔细辨别才能看清楚去向,也有的深一些,能看见彩锻的连接。
一般而言,将后者连接的东西拿上就能模糊的看见人影,大多数尸体的能给的指引也就如此了,须得想办法将嫌疑人缩小范围才能通过行为习惯等找到确切对象。
如果死者不是喜欢将重要物品随身携带的人,那天赋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案发时距离太远的话,就算是死者很珍视的遗物也没有用。
大概是灵魂也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吧!
但是最明亮的一条彩缎,却是连在了他的鞋子上,连接之牢固,柳清雪甚至是第一次发现彩缎上居然是有花色的,于是不可避免的辨别了许久,到底也没看清楚。
“女郎,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清雪回过神,没有回应,而是隔着帕子伸手将对方左脚的靴子脱了下来,彩锻连着的只有左脚。
安倬正想说他早就查过甄舟全身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复原的,但想到女公子的累累战绩,还是准备看一看再说。
柳清雪看了一会儿,伸手从鞋里取出鞋垫,过会儿又小心割开鞋垫,竟然取出一方锦帕来。
安倬正本来并不十分在意柳清雪的动作,从他们见面开始,对方表现出的敏锐与洞察能力都没有超出预料太多。
只能说确实有出色的查案能力。
正如他所言,锦衣卫收人限制其实不多,安倬正同僚手下亦是有善探之人,阿常女公子的表现还不足以让他侧目。
只是出于对专业人士的尊重没有翻脸,毕竟他手下没有这类人才。
直到此时。
等柳清雪放下锦帕,安倬正两步上前将其拾取,“女郎是如何确定鞋垫里有夹层的?可还看出些什么?”
柳清雪摇了摇头,顿了一顿,又继续补充到,“还得再查一查。”
她刚才用天赋看过了,因为知晓案情的重要与紧急,只先看了死者死前的画面。
看完之后,柳清雪只能说,好歹比不看好。
死者是睡梦中被害,柳清雪看见的也是如此。
将锦帕拿在手中,阖上双眼,在意识中描绘其形状,位置,脑海像是伸出了虚幻的线,将自身的灵与死者附着在遗物上的灵魂碎片连结,于是能知其所知,感其所感。
她从一片黑暗中感受到刺穿血肉的剧痛,忍不住抬手,睁开双眼望去,只能看见从床头伸来的手臂,窄袖贴合,上有暗纹。
还有什么,似乎一点暗影?
想要挥刀去斩,又想禁锢对方,但见对方手腕一提,匕首猛的从脖颈中抽出,喷涌的血液模糊了视线,瞬间带走了全身力气,生命消逝时是一道白光,光中是众人的景仰。
放下锦帕,柳清雪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脖子,上面一片光滑,并无任何伤口。
等想再拿起锦帕的时候,柳清雪发现放置的位置已经没有东西了,抬头,“这是死者的遗物。”
安倬正刚才打开锦帕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将锦帕折起来收在胸口了,放完还拍了拍。
“作为上司,我会为甄舟好好保管的。”安倬正说道,一副我是好上司的模样。
行吧,你四品,你有理。
放弃了抢夺的想法,柳清雪又起身站在了床头,伸手比划着动作,相比之前的猜测,此时她心中更显笃定。
比划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位置,柳清雪固定了一个动作,眼睛盯着四周的血迹,宛若握着匕首那般,插、抽,速度时快时慢,手腕时高时低。
过了许久,站在外面的守卫的换了岗,县衙管事请人来询问是否用餐。
话还没出口就被安倬正制止了,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做噤声的姿态,然后挥手让他下去。
对方不知何意,但没得到准信,就退到院子里站得远远的看,还没站定,就被巡逻过来锦衣卫领着捕快带出去了。
柳清雪停下动作。
安倬正赶紧询问,“女郎查出什么?”
“我手酸了。”抬不起来了已经。
……,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倬正陪女郎用餐后再查探?”
已经中午了啊,好像是有点饿,柳清雪恍然,想摆手拒绝,说把饭送过来对付两口就行,手刚要一抬,柳清雪僵住。
“麻烦安大人了。”
真的很酸。
安倬正赶紧安排人摆饭,娴熟又威严,看得柳清雪直呲牙,您莫不是忘了我爹才是阿常县令?
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
官大三级,那可是三级欸。
柳清雪艰难的用左手吃完午饭,安倬正本来还想乘此机会跟对方闲聊几句,拉近感情的同时也问一问收获,但是见这个架势,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两人保持沉默用了餐,并且体贴的让柳清雪休息一会儿。
等下人收拾了桌上的残渣,并将餐桌擦干净之后,柳清雪就撑在桌子上发呆,下人来时就睁着眼睛看,也不说话,直愣愣盯着。
好在县衙的人都是久经考验的,对自家女郎的各种行为都免疫了,所以收拾屋子的大娘不仅没觉得瘆人,经过她时还专门拍了拍她的头,柳清雪捂着脑袋,眼睛还是跟着对方转。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柳清雪又盯着远处的守卫看,把人看得测过身了都不转眼。
安倬正已经从县令口中得知了这是柳清雪的习惯,女公子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会保持这个模样,对外界的反应很弱,还总是盯着人看。
柳县令说,柳清雪的最高记录保持了两天一夜。
在第三天清醒后,十二岁的少女破获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命案,为那位总是送她桂花糕的婆婆。
于是面对属下的求助目光,安倬正对他进行了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等柳清雪终于站起来,太阳已经有西沉的趋势了,她来到客房,守门的锦衣卫遵守镇抚使的命令给她开了门。
柳清雪没有直接进去,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锦衣卫,“能给我一把匕首吗?”
“我有。”这是听到消息赶来的安倬正。
他并没有把希望完全放在这位女公子身上,同样在用自己所熟悉的办法调查,不过出于对柳清雪能力的尊重,今天阿常县监狱要比昨天平和许多。
安倬正从身上解下匕首递给她,“女郎还需要什么?”
柳清雪没有说话,拿着匕首就往甄舟身边而去,虚空刺了几下,柳清雪回过头,“这柄不行,太长了。”
安倬正的匕首是特制的,精钢锻造,匕身流畅,上有镌刻成花纹的凹槽,显然是一把利器,但是不符合柳清雪的要求。
要是这把匕首杀人,应该是比较好分辨的,柳清雪仔细看过,那些花纹分明就是放血槽,不必抽出匕首也能让人流血而死了。
匕身又长,伤口会比较深。
“大人如果想要暗杀谁,记得不要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