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穹思雨》未羽零

21、第七章 怜悯之心（下）

　　瑾晗见状，不曾多想，下一秒便飞奔过去，几步便抢到了马蹄前将孩子一把抱起，接着一个燕步转身瞬间退到了路边。
　　“咣当咣当……”，下一秒，那膘肥身健的战马就和她们在左侧擦身而过，一时激起一片尘土飞扬，呼呼的风声都足以撕破耳膜，实在是有够心惊肉跳的！
　　“骑这么快！想死啊！”瑾晗不禁在他屁股后面破口大骂。
　　周围的群众也被刚才的情形吓到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相互拍手对她啧啧称赞起来，而对面的五公子也表情严峻的立马奔到瑾晗身边。
　　“你没事吧？”他急着问。
　　瑾晗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个满脸污泥、衣衫破败的小男孩来，她蹲下身子用难得温柔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只见小叫花先是目光呆滞、毫无反应，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哇哇大哭起来。
　　“阿福！”听见哭声，人群里猛地窜出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
　　“娘！”小乞丐挣脱了瑾晗一把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妇人见儿子吓得面色惨白，顿时也惊住了。
　　“这位大婶，你儿子刚才差点给马撞到，是这位姑娘救了他。”一旁的五公子语气平和的解释道。
　　“那实在是太谢谢这位姑娘了。”面容憔悴的妇人搂着小乞丐一边朝瑾晗鞠躬道谢。
　　“大娘，先别说这些，我看小家伙好像受了惊吓，快回去给他喝点压惊汤才好。”瑾晗担忧的说。
　　小乞丐此时依然扎在妇人怀里大声的哭喊着，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哎~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能去买药呢？”说到这儿，妇人不禁泪如雨下。
　　瑾晗一听，顿时被话语中的辛酸所触动，一时竟无言以对，这妇人的神情一时让她想起了自己印象中的母亲。
　　一旁的五公子则很是为难，犹豫片刻后便说道：“那我们先送您回去吧。”

　　就这样，瑾晗搀扶着身体虚弱的妇人、五公子抱着依然在哭哭啼啼的小叫花，将她们送至住处。

　　可是一到那儿才发现，那哪里是住处啊！根本就是个用来倾倒垃圾废物的死胡同，蝇鼠四窜、臭味不绝，到处都恶心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到家了，多谢二位。”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旁边随意搭建的草棚旁，又深深地鞠了个躬：“……家里实在是太穷，没什么能答谢的，实在太对不起了。”
　　“快别这么讲……话说，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瑾晗扫视了一遍这个连她家猪圈都不如的地方，心痛的说：“大娘，你们难道一直都是住在这里？”
　　一旁的五公子见到这一幕也惊住了，他印象里华灯璀璨、繁荣丰盛的京城竟然还会有如此破败不堪的地方？
　　妇人听闻，不禁一声长叹：“小哥不知，我们本是东郊一农家，有一两片田地，尽管近年收成不好，可依旧能糊口饭吃……”她抹着泪诉说着：“可哪知前些日子官家人忽然闯来硬是把那点田给抢走了！”
　　“抢走了？！为什么？”瑾晗大呼。
　　“听说是那块地风水好，要用来给九千岁建生祠……”
　　“什么？”
　　瑾晗愤怒的猛地一跺脚，结果没注意踩到了五公子，那力道之重，疼得他”嗷”了一声。
　　“……听说这几年陕西屡闹灾荒，颗粒无收，正直缺粮之际，他们竟然还敢强占耕地去搞这些无用之事吗？”五公子摸摸被踩痛的脚，也不满的皱着眉头说道。
　　“天下怎有这样的道理？！朝廷岂不跟土匪没什么两样？”瑾晗气得声音发颤。
　　“哎~姑娘未经世事，怕是不知这天下尽是一般黑，如今我们这些老百姓呀，明明只求能吃上一口饭都如此难啊！”妇人说完掩面而泣。
　　瑾晗见状也顿生怜悯，立马在身上掏来掏去，可是寻了半天却发现衣服里竟然分文没有，想必是出来得匆忙忘记带钱袋了！她恍然的拍拍额头。
　　“大婶，这点钱给您去做点小生意吧，总是在外边乞讨也非长久之计。”五公子倒先她一步，从袖子里掏出了百两银子塞给妇人。
　　那妇人也吓坏了，准是许久都没见过这么大数目的银两，她大唤：“这怎么行呢？”
　　“啊……我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不必介意，倘若举手之劳间也能救人于危难，那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五公子的语气依旧谦逊有礼。
　　“大娘还是收下好，我们不缺这个。”瑾晗也劝说道。
　　“可……”
　　正待妇人犹豫之际，身后的小乞丐也终于停止了哭泣，摸着脏兮兮的小脸喊道：“娘，我饿了。”
　　“快去先买点吃的吧！”瑾晗乘机又继续劝她。
　　妇人看了看被自己饿得面黄肌瘦的儿子，流着泪终于收下了……
　　而后还说了许久感谢的话，又是磕头又是跪拜的，搞得他们俩都不知如何是好。

　　许久后，
　　二人终是离开了那条臭烘烘的小巷子，途中却只是沉默，五公子也完全没了之前游玩的兴致。

　　“看来真的要回去劝劝皇兄多料理国事了。”他忧心忡忡的开口说道。
　　“这样有用吗？我看他根本就不会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吧？”瑾晗不悦的反问。
　　这让她突然回忆起了以前亲生父母被贪官冤杀的不堪记忆，不禁怒上心头，就是那些该死的贪官！都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像寄生虫一般腐蚀着国家。
　　“怎可这样说呢？皇兄虽然平时爱贪玩了点，可是还是心地善良的。”
　　“是吗？”瑾晗语调顿时有些不满：“可是为什么我却听说他是昏庸无度、不理朝政？还重用奸臣、陷害忠良！”
　　“不许你这么说皇兄！”信王也顿时阴沉下了脸。
　　“难道不是吗？你是他弟弟，当然会帮他说话，你们又怎么会了解普通百姓平日里是在受着怎样的煎熬？你们这些达官贵族就只知道风花雪月罢了！”
　　“试问哪朝哪代又没有不平之事？作为一国之君当然不可能面面俱到。”
　　“可是他现在宠信宦官、任用阉党却是事实！弄得大明上下乌烟瘴气，如今百姓都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
　　“大胆！”他终于忍无可忍。
　　“怎么？想治我的罪吗？我无所谓！”瑾晗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口无遮拦了，但是她却不想闭嘴，她想起了父母死时的惨状、想起了那些肥肉横生的官僚面露的奸笑，痛恨厌恶之感已经冲破了理性。
　　“你！……”信王愤怒的看着她。
　　“殿下如果想治我罪就趁早，瑾晗随时会在家候命的！告辞！”

　　瑾晗心中一阵悲痛，蓦地转身长奔而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忘记了那个阴森的牢房、那个恐怖的夜晚，忘记了那段黑暗的记忆，然而，现在才发现原来它从未散去，而是深深的烙印在心底的角落……
　　此时正冲破了束缚，硬生生的将她拖入了记忆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