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渡春风》木离风

5、救人

　　闷雷声骤然而至，那女子听到这呵声欲要冲出房内，刚至房门却浑然倒地，结果好巧不巧被后方的江影一把扶住。

　　林逸宸在月色下夺身而出，在那惊慌的女子后颈处深按了两下穴位，那人便浑死过去，两人都是佛门弟子，情况突然不得已才伤了人。

　　夜深，天空垂下的雨连成了线猛的打落在船头，风也如同要起舞联合着浪一潮一潮拍打着船身，旋灵卧在榻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残响，不由起身。

　　“小姐，外面雨势凶，我给你披上件衣裳！”说着，苏穆便将挂着的氅衣取了过来。

　　看着这汹涌的江面，旋灵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感伤，这种寂寥之意犹如暮秋后的秋雨，秋雨过后万物不再从容生长而是慢慢凋零。

　　多年来，一到雨天她都会有这种感觉，可今夜江面上的烟雨加深了她内心的凄凉。

　　雨落在飘渺海面，一滴滴奔逃着，仿佛在欢呼着脱离了云的桎梏终于融入了本该属于它们的地方。

　　不远处迎来的几艘船只冒着火影，在丛山与暴雨的辉映下犹如鬼魅浮生，刀剑声嘶吼声不由传入旋灵耳中，思绪被拉回她目光凝聚在不远处，一直撑伞的苏穆给她拉了拉氅衣“不远处应该是此处的水鬼，专挑下雨天船只行速迟缓去盗取货物或者财物！”

　　“那是何人的船？”旋灵问道。

　　“乔氏盐商的船，船身有独属乔氏的标识，一般行商船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可乔氏近来得了京都头衔，现为皇家进行生意往来，身为皇商一般小贼海盗是不敢靠近的，今日不知怎地！”苏穆淡淡道，雨势不见消停江上风大，她怕旋灵吹风会得风寒欲要将她搀扶进屋。

　　忽而一只苍白的手扒在船身，这处船身连着系船舶的绳索，雨天在海上前行容易生事，索性便将船系在此处，前有一座小山丘水底无礁石，是那掌舵人凭借多年经验才寻得的这处泊船地。

　　苏穆紧握剑柄缓缓伸出一只手将旋灵推向身后，靠近那人，那人紧紧拉着绳索，漆黑中那张苍白的脸上一双眸亮的眼睛恰似水中的光波，射出阵阵寒光刺人心脾。

　　待靠近些才发现，这人带着警惕之意挺直脊背，半身伫立在冰冷江水中，清冷面庞任由肆意雨水胡乱拍打着，发丝凌乱，双目凝聚在两人身上道“姑娘可否救小生一命？”应是在水中冰冷的缘故，发出的孱弱声音夹杂着颤抖。

　　中流挥动回春手，不救此人命欲休！

　　“苏穆去寻人将这位公子救上来！”

　　苏穆犹豫片刻“小姐，这人如若是水鬼，那岂不是……”

　　未等苏穆迟疑，那人便道“姑娘别误会，我是商人，途经此处遭遇水鬼，我是自己跳下船的，钱财已舍弃那些人得了银子便会退去，今日得了二位的恩，此后定会回报！”

　　后面的旋灵转身道“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速速找人来！”

　　不足半刻船上的几名小厮便将那人从船底处拉上来。

　　次日，旋灵着一身藕色沙衫立于船尾，周身笼罩着轻烟薄雾，散落肩旁的青丝用银色发簪束起，浮光霭霭，冷浸溶溶，乔玉在背后望着环背山下的旋灵幽影飘渺，姿容如玉好似那画中的凌波仙子，行到此处不觉脚底一滞，眼底柔光四溢。

　　转身回眸，旋灵的目光落在乔玉身上，眼前的真容使他有些不自然，顿顿低着头称道“在下乔玉，昨夜多谢姑娘搭救之恩。”

　　此人端正的五官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看起来并不像是常年奔波于海上的生意人。

　　“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放于心上！”

　　乔玉听着这声音如玉石与这娇嫩的容颜似是不匹，愣了愣继续说“在下冒昧，可否得知姑娘此次出行是否是前往京都？”

　　“嗯，公子可一同回京都，此船虽慢，但艄公多年在这江上往来，最是熟悉此地了，可保你安全回京都！”江上风大，吹的她裙摆飞扬，衬得她如九天神女落入凡尘一般美丽。

　　乔玉大露喜色，连连俯身上前道谢。

　　常年游走于江洋两岸，无论是商贾云集处的名媛千金还是京都名门望族家的富家小姐他都阅览无数，那些人都如浮云一般相见即相忘，可眼前这人不同，他只见了一眼，乔玉便觉得她是云烟旧梦，瞬息万变中总想着抓住她身上那细碎的光阴并揽入自己怀中。

　　被海浪包裹的船身渐渐搁浅在了岸边，苏穆将腰间束带固定一番，找了个平坦的礁石纵身跳下船只，随后朝旋灵挥了挥手。

　　艄公将帷帽递给旋灵，俯身道“小姐，四凰赵府的管家会在西塘口处接应您，护身的人我安排在了赵府周围，有什么需要您知会一声，不过我要提醒小姐，那赵世雄是只老狐狸，明面上谦卑恭逊可府中事可万万要小心处理，宇老爷交代的银子收了便可，此地不能久留！”

　　“多谢方伯，我记得您的话，待铁银追回后我便离开！”说完她的视线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四凰城，缓缓抬步朝着正等待在船身旁的苏穆搭手，顺着台阶下了船身。

　　江上起风了，船身顺着风势飘离，乔玉看着离去的旋灵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船与她背道相离越驶越远，匆匆喊道“艄公，你家姑娘还未上船，她还未上船啊……”

　　听得出，他话音有些急切，方伯捋了捋两鬓银须，气定神闲道“公子放心老夫会将你平安送达京都！”

　　乔玉多余的担忧在这句话过后渐渐散了，缓缓垂下眼眸道“我以为她和我是一道回京都的！”

　　喃喃细语，方伯却听的真切，不禁继续含笑说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这一语，道尽了乔玉此刻的心境，人生相逢是缘，可短短数载，沧海茫茫他还未表明心意，难不成便成了过客！

　　京都乔家，是盛乾王朝有名的盐商之家，家业巨富，统揽经盐贸易的全部商铺，穿店可达数百余家，乔玉便生于此处，虽说是万贯家财可母亲却为舞姬，乔老爷向来好色，一房一房的妾室为乔家诞下了十一个儿女，没错他便是乔家最小的庶出子。

　　可家中子弟存活下来的不过三个，老二乔暮可谓是家中最有光环的人，向来得乔老爷青睐，如今在朝中为官。老七乔峰因在娘胎时被府中争宠的孙小娘喂食了伤胎药，导致身体羸弱，常年下不了病榻。

　　而他乔玉在乔家并不受宠，因为他母亲跟人私奔了，留下他在偌大的府中像一只浮萍，幸而遇到了一名好先生，教他读书识字，他有着天生的生意头脑，不过十几岁便能跟着家中商船四处打点生意，也因此在京都得了个“旷世奇才乔公子”的雅称。

　　不远处一支不大的队伍抬着座乌色的轿子，左右两畔行人在前方士兵的驱散下退于主路后方，低眉颔首，行至此处旋灵二人并未看到迎接自己的人。

　　轿撵从旁经过，顺便带起了一缕清风，蝉纱浮起，玉肤凝脂，眉宇间隐然看向那里面的人，没看出什么明堂反倒是随行中的江影让她内心明澈起来。

　　“小姐，这人是当今的蜀王，也是要去京都的，我们顺路！”苏穆悄悄侧过身说道。

　　看旋灵目光还停留在那行人中，她又道“蜀王来此地，人肯定是住在赵府，我们走了这么久的路都没看到接我们的管事，这明显是在摆架子轻视我们！”

　　旋灵笑道“轻视倒不见得，蜀王在此，这赵府要腾出全部人手来伺候着，如果人出了差错，估计整个四凰都要跟着遭殃！这世上正所谓有两难，一是求人二是登天，向不讲诚信的人讨债，难于登青天啊！”

　　“那既然难，小姐你还去吗？老爷可是说过这事可不必你插手的，这欠款已经三五年了，那姓赵的不认账我们可有什么法子？”

　　“这钱自然是要讨回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来此处我还有一事，就是粮食，江郭今年旱涝齐出收成不好，百姓每家每户的存粮都不多，为这事，那县令没少去宇家拿银子，到最后一笔一笔银子就又都流向了这里。”

　　话音刚落，旁侧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厮便上前问道“请问姑娘是否来自江郭？”

　　苏穆瞟了一眼旁侧的人，“你是何人？”

　　“小的是赵老爷府中的小厮，今日去西塘口寻人，未曾寻见，便猜测二位已朝府中来，所以小的便一路追了过来，小人第一次当差还请二位姑娘见谅！”这人头颔的极低，语气中满是歉意。

　　“哼，这赵大人可真是诚意颇深呢，派这么个路都认不全的小厮过来！”苏穆皱着眉说着，旁侧的小厮感觉自己的脸被火燎一般，连忙继续解释。

　　“是小的不是，小人真的是第一次当差，二位姑娘饶了小人吧！”

　　“带路吧！”旋灵觉察出苏穆找茬口，不由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由着她这样下去，保不准说着便会生气，随手教训这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