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小说家》葶止

5、第 5 章

　　果然衡门让自己刷鞋是事出有因。

　　鹤栖迟倒是松了口气，并没有被戳穿后的窘迫。他觉得衡门应该是好人，不然对方就不会提醒他把鞋子洗干净了。

　　“你没听见独眼龙说那人都死了好几天了，我今天刚来，所以人肯定不是我杀的。”鹤栖迟摊开手。

　　“我也没说人是你杀的，只是你发现尸体却不慌不忙的表现太可疑了。”衡门进到厨房，开始给鹤栖迟倒洗澡的热水。

　　“那你也挺可疑的。”鹤栖迟绕到对方身后，上下打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后山有什么，所以才提醒我洗掉鞋子上的泥？”

　　“我不知道。”衡门倒是回答得很爽快，“我只是单纯觉得你鞋子上有泥，很脏。”

　　鹤栖迟：“......”

　　衡门打开锅盖，热气蒸腾，柔和了他英挺的五官。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似乎是在提醒鹤栖迟找人一事，末了又补充一句：“其实青田村要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我不走，”鹤栖迟摇头，眼神笃定：“我要找人。”

　　他当然不能走，没给这本小说打上完结tag，他永远都走不了。

　　见鹤栖迟如此固执，衡门也不打算继续劝说。他把锅中的热水舀到到铁桶里，在起起落落之际突然想起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衡门看向鹤栖迟。

　　说来惭愧，他把人都领回家还吃了饭，结果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我叫栖迟。”鹤栖迟报出自己的笔名。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叫什么，或者说他扮演的角色在自己写的小说中都没登场。当小说已经变成锚定子世界的那一刻，它就拥有了自己的灵魂。

　　“所以这里有多不简单？”鹤栖迟看着衡门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问道。

　　“你该去洗澡了。”衡门岔开话题，指着桶里的热水。

　　“作为外地人，我们应该互帮互助。”鹤栖迟靠着厨房的门框，笑容中带着狡黠。

　　李有财如此大张旗鼓的带着人来敲门，还说是奉村长之命。看来这个青田村里宗族观念极强，并且有些排外。

　　鹤栖迟想起照片上的女子，女子气质娴静笑容温婉，给人一种诗书达理的感觉，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小康以上的家庭才能培养出来的。她来到这里，或者说“自己”来到这种穷乡僻壤找一个富家小姐就只有两种可能：女子私奔到这里或者被拐买到这里。

　　但鉴于“自己”叫图片上的女子妈妈，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被拐”。

　　“你就不怕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吗？”衡门反问，他压低着眉，瞳孔的颜色在灯光反射下竟然有些变浅。

　　“如果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就不会气势汹汹来这里‘兴师问罪’了。”鹤栖迟挑眉，他向来都是这么从容淡定，“但是我挺好奇，青田村看起来有些排外，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又要住在这里？”衡门以问为答。

　　鹤栖迟明白过来，衡门这样问的原因是他和自己一样都有着非来不可、不能明说的理由。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鹤栖迟打量着对方健壮有力的背影，好像有些明白了。

　　--

　　半夜，一声雷鸣惊醒了梦中的鹤栖迟。
　　现在正是多雨季节，半夜电闪雷鸣不稀奇。鹤栖迟翻了个身继续睡，可后背却被冷风吹得难受。

　　他不情愿地睁眼，以为自己忘关窗户。但翻身面对门窗时，一个人影恍然出现在门口。
　　原本关着的大门不知何时敞开着，黑色的人影突兀站在那儿。又是一声惊雷，影子映入屋内。

　　鹤栖迟睡意完全褪去，他躺在床上，只有一双眼睛能动。

　　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冷风带着尘土气息。在闪电劈下的刹那，鹤栖迟看清门外的那人穿着一身绿雨衣，整个脸发白肿胀，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格外渗人。

　　鹤栖迟咽了口唾沫，不太敢动。

　　他见过这张脸，那时这张脸正泡在后山的池塘里，正是死去多时的李有德。

　　大概十几秒后，李有德快速离开鹤栖迟的门口。在夜里，他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在看到对方移动后，鹤栖迟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追了出去。可当他出了门后，李有德却不见了。

　　外面很吵，但除了雨声基本上没有其他声音。一直蹲守在一楼的大黄根本没叫。屋子还在沉睡。

　　鹤栖迟看见二楼走廊上有一条水渍痕迹，这条痕迹突兀的消失在右边走廊，外面则是一片密林。由此可见，刚才的“李有德”应该是直接从二楼走廊右侧跳了出去。

　　大半夜发生了这种事，鹤栖迟就算心在大也睡不着。他当即“蹬蹬蹬”下到一楼，开始砸衡门的门。

　　“怎么了？”不到10秒，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睡眼惺忪的衡门无奈看向鹤栖迟。

　　“你家闹鬼了。”鹤栖迟冷静道。

　　衡门挑眉，显然不信。

　　鹤栖迟就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他，并且还带着他上楼看了那道水渍痕迹。

　　衡门用手电筒照了照右侧走廊，石栏雕花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你看清那是谁了吗？”衡门问道。

　　“是李有德。”冷风吹过，只穿着单薄短袖和短裤的鹤栖迟冻得有些发抖。

　　“不可能。”衡门摇头，“李有德早就死了，怎么可能爬上来？”

　　“真是他，我用眼睛发誓。”鹤栖迟信誓旦旦。

　　虽然人影站在门口的时间很短，虽然那时候鹤栖迟精神紧绷有些错乱，但在电闪雷鸣之间他确实看到了李有德的脸。

　　苍白的、虚浮的、带着浓浓怨气的脸。

　　“村里人，熟悉周边环境，身体素质还挺好。”衡门小声嘀咕，似乎是在给那人画像。

　　毫无疑问，他显然不相信那是鬼。

　　“你觉得那是人假扮的？”鹤栖迟抱臂，尽量暖和自己。

　　“人假扮的概率99%，鬼的概率1%。”衡门关掉手电筒就往楼下走。

　　鹤栖迟跟在他身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衡门停下，回头奇怪地看了鹤栖迟一眼：“ 我怎么知道。”

　　鹤栖迟：“......”

　　鹤栖迟：“那怎么办？他既然能来一次就肯定能来第二次，你的二楼走廊根本没有防盗网，很不安全。”

　　“所以我让你关好门窗啊。”衡门无奈道。

　　他甚至还在晚上临睡前多给了鹤栖迟几个锁。

　　一提到这个，原本走到一半的鹤栖迟突然停下。他表情顿时变得古怪，几秒后又“蹬蹬蹬”往楼上跑。

　　见状，衡门幽幽叹气，也跟了上去。

　　他一上到二楼，就看到鹤栖迟蹲在自己门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要不要手电筒？”衡门把手电筒递过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不过是南风雨，所以雨水没有飘进走廊。鹤栖迟看着墙边的水渍，伸手摸着没刮腻子的粗糙墙面。

　　衡门手电筒光直接照过去，在深灰色的墙面上显现出两个淡淡的用泥土抹过的字迹。

　　“......快走......”鹤栖迟念出这两个字。

　　轰隆一声惊雷，地动天摇。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彻底底扰乱了青田村不平静的雨夜。

　　两人立刻朝着屋外望去，他们站在二楼走廊，能清楚看到暮色大雨中，不远处的一栋民宅别墅亮起了灯，穿着紫色睡袍的女人大声惨叫着从屋内跑了出来。

　　青田村的民宅不是很分散，其余村民的家大多紧挨着，院子与院子共用一堵墙。

　　或许是女人还在持续惨叫，隔壁民宅也亮起了灯，不多时一两个人就撑伞走出来对着另一边的院子大喊：“喊什么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快来人啊，死人了！”紫色睡袍女跪在院子里，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被雨淋湿。她看了眼身后的家，就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使劲儿往后爬，然后慌张打开大门。

　　听到有人死了，被尖叫声吵醒的隔壁邻居也不敢再无动于衷。他们三三两两来到紫袍女的家，也是匆匆看了眼客厅后就吓得跌倒在地。

　　十多分钟后，紫袍女的家被村里人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村民纷纷避开，给一把大黑伞让路。雨伞到屋檐下后合上，一个年仅70穿着唐装的老头走进了屋内。

　　“那是青田村的村长吗？”还站在二楼走廊看戏的鹤栖迟就问。

　　“是的，他叫李全福。”衡门点头，语气不自觉带着严肃：“你千万别招惹他。”

　　“哦？”鹤栖迟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他在这里的地位不亚于皇帝。”衡门更进一步解释。

　　鹤栖迟当然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像这种偏远并且靠着宗法制运行的村庄，村长就意味着最高的权力地位。

　　“我突然觉得你家的地理位置很好。”鹤栖迟感慨。

　　衡门看向他。

　　“在这里远眺，总有种‘独揽众山小’的感觉，能把青田村的一切尽收眼底。”鹤栖迟轻声道，他看着挤满了人的别墅民宅，眼瞳倒映着雨夜，“你是怎么租到这样的房子的？”

　　衡门的家很特别，它存在于青田村，却又独立于青田村。就像衡门这个人一样，总给鹤栖迟一种他不属于这里却应该在这里的感觉。

　　这家伙，绝对不是简单的摩托车司机。

　　鹤栖迟视线一凝。

　　“是我师傅租给我的，他也是一个外地人。”衡门许久才回道。

　　“哦，那他现在是在外面养老吗？”

　　“不，他死了，死在2年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