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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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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的人并不多,但多是即将远行之人,跟着送行的人相拥道别,音浪从未止歇。魏奉山却觉得耳边格外安静,他还不及说什么,怀里的佟明媚已然用不容置疑的自答堵住了他的口:“哼,那你一定是想错了。”
“没有,明媚,我没有那样想。”
“哦。”
在佟家五口人彻底离开沪城前,还有一桩小插曲。
在暗中悄悄观察他们的,除了佟明媚和魏奉山,还有一个人。他躲得并不高明,或者说他并不想藏着,只是出现的方式犹犹豫豫,他站在那里,一会看看佟明媚的反向,一会看看佟家人的方向,是陈振祖。
两人同时看见了鬼鬼祟祟的陈振祖,他两头张望,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魏奉山搂紧了怀里的人,他转头吩咐:“去,那个人——”
“欸?慢着,你要做什么?”
“陈振祖,怕他去拆穿你的戏,毕竟他见过你在商会的样子。”陈振祖肯定不知道佟明媚做的戏,但他根据所见,一定比佟家人清楚佟明媚和魏奉山之间关系的实情,倘若他跑到佟家人面前说两句,便能轻易拆穿这个让他们自行离开的小计谋。
但是佟明媚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他不会。”
魏奉山沉默一瞬:“因为他喜欢你?”
“对啊。”她坦然承认,语调里有一丝轻快,“他会帮我的。”
亲眼目睹那一家人挨挨挤挤地上了火车,佟明媚难得流露出了一些与她平常并不相合的情绪,接着碎碎念叨了一路,表情始终是生动的,她好像也不需要有谁来回应,说累了,自己便停一停。
有时候魏奉山想张口,她还要伸手,将他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警告一般的神情望着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些往事。
快到宅邸的时候,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的,魏奉山听得不很真切,大约是:“终于结束了,终于该我清清静静地过好日子了。”
当晚,佟明媚的热情到达一个顶峰。她高高地岔开两条腿,剪刀一样钳着男人的腰,从高处跌落下来之后,仍旧不知餍足地喊继续。
隐秘深处忽然夹出热热的一汩,她双眼罅开一线,目光朦胧中,魏奉山倾倒在她身上,呻.吟叹息声相融,他们互相搓揉着彼此柔软、疲惫的身体。
*
第二日的佟明媚又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虽然双腿又酸又累,但整个人格外精神。屋里屋外都在装点着,从窗外看出去,才移植不久的树上都挂着小小的红色灯笼,黄黄的丝绦随风摇摆。
很快就是就是旧历的新年了。佟明媚对于新年没有特别的感觉,她置身于浓浓的年味中,仍觉得这一切是可有可无的。
看着忙忙碌碌、走进走出的下人,她忽然脑袋灵光了一下,抓着魏奉山问:“张妈呢?”自打她回来,便没有再见过了。在那时人人都见风使舵的情况下,张妈是个可靠、让人安心的人。
魏奉山正在裁窗花,拿着剪子的手很稳,他回道:“张妈年纪也大了,到她女儿家去了。”他从前也是对这些繁琐、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嗤之以鼻,将房子装点得红火就能让日子也红火么,不过是徒劳的心理慰藉,倒不如将时间花在正途上才好。
年纪大了,难道人的年纪是在一息之间忽然变大的么。佟明媚能猜到是为了什么,张妈一息苍老,八成跟她脱不开关系,但她的心并不因此沉重。人还在的,也还好好的。
佟明媚凑近,脸伏在桌上,看他的手指笨拙地带着剪子,一张红纸花在他手下受刑一般地枯萎掉。他身姿坐得端正,手上很稳重,乍一看样子,倒是很在行,佟明媚没想到他实际的技术却很烂。
但魏奉山似乎对自己糟糕的成品毫无察觉,饶有兴致地一张接着一张,边剪还边看看手边的图样子,彷佛看一眼手就能学会一般,
“魏奉山,我忽然发现你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佟明媚想,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自己剪出来的东西实在不像样子,但面上毫无气馁之色,若换成她自己,早早便烦躁地撕掉这些不伦不类的失败品了,她接着认真补充道,“跟我还算挺般配的。”
魏奉山笑了笑,将剪刀放下来,佟明媚看他好像不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真的!”
男人闻言点点头,收敛起脸上一点笑意,认真道:“对,般配,我也这样觉得。”
佟明媚又朝他靠近一点,“对。所以,魏奉山,你更要好好珍惜我,像我这么漂亮又跟你般配的,整个沪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魏奉山也靠过去,与她面面相对,鼻尖快挨在一起,“那么,跟我最般配、最漂亮的明媚小姐,什么时候愿意跟我结婚?”
而这正是佟明媚想要提起的,看到男人这样直接地跳进她的圈套里,她的脸上立刻笑起来,“我没有说不愿意呀。”
魏奉山便正色道:“那么过完年,还有元宵节,二三月太匆忙,四五月雨水多,日子也不好,六七月梅雨了,七八月太热,九十月么,倒是还算合适,不过要我看,还是十一月最好,也跟咱们订婚时候说得相合。”
佟明媚咬着唇不悦地看他,“不行。”
魏奉山乖巧地点头,“好,听你的,那么便再等一年——”
“就今天。”佟明媚掐了掐他的脸,“听我的。”
男人的唇随即覆上来,佟明媚捏着他的耳朵,像捧着一口锅,一顿乱啃。难舍难分之后,佟明媚看见他的唇上沾了自己的口红,伸出一点手指将那一点红晕染开。
彷佛很突然,彷佛十分理所当然,登记结婚的材料是早就准备好的,照片还是那张旧照,因为佟明媚坚持认为她那时候才来沪城不久,比现在瘦的多,更上镜,最最漂亮。
佟旭修从学校回来,就看到姐姐在客厅的窗边,搬了一张椅子坐着,魏奉山站在旁边,往窗户上贴奇怪的窗花。佟明媚看了他一眼,又调转过头去指挥:“再往下一点,丑死了,别贴那么高。”
佟旭修过去要帮忙,但魏奉山挥开了他。他只好远远地看了一会。
吃完晚饭,佟明媚向他宣布:“叔叔婶婶已经回长壑了,估计短时间不会再来了。”什么都没得到,大约连新年也要在火车上度过了。
佟旭修惊讶,但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只简单了解了情况,佟明媚避重就轻地捡了些首尾说。听完,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看了看姐姐毫不在意的面孔,姐夫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堵在喉咙间的话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冯老的邀约不是第一回了,佟明媚终于闲下来,魏奉山问过她的意思,两人一道去登门赴宴。
现在是正经登记过的夫妇,头一回用这样的身份一块出门,魏奉山倒是生出了点不自然,他的手放来放去始终觉得差点意思。
佟明媚原本闭着眼睛,靠在一边养神,因他动来动去,被扰了清净,睁眼斜睨他:“你长虱子了?”
魏奉山立刻不动了,但一副欲言又止的吞吐样子,佟明媚一向烦这种有话不直说的扭捏态度,但念在身边的人是他的份上,她多忍耐一刻:“魏奉山,你想和我说什么?”
魏奉山看她坦荡磊落的样子,原本在心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安安稳稳地牵住她,“我只是担心你会害怕见到义父。”
“我为什么要怕?”
魏奉山“嗯”了一声,他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冯老住在沪城近郊的一处园子里,佟明媚原本以为会见到冯婉珍,但是一直到在餐桌前落座,那个娇小的女子都没有出现。
看出她的目光一直在左右找寻,魏奉山小声告诉她:“婉珍离开沪城了。”
佟明媚又小声问他:“那么你说的那个葛宗白呢?”冯老的眼神扫过来,魏奉山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了。
冯老无疑是对佟明媚带着不喜的,虽然许多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但他想到女儿、想到魏奉山,心中仍没法彻底的平静。不过终究是人生阅历在那摆着,他不会做出没有品格的事,态度说不上亲热,也是平平和和的。
好几次,佟明媚的视线和冯老相撞,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看他,佟明媚心中对这样一个曾经的传奇人物是有几分崇拜的,从魏奉山口中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后,心里又是一种奇异的震惊,要是非要追究,因为他的无私和大方,她才能享受到这一切。
她的眉眼主动弯了弯,却见着冯老挪开了他的视线,转而去看魏奉山。佟明媚揣测他那跟看自己完全不同的目光。
这顿饭吃得整体算是沉默,三人没说几句话。
直到尾声,冯老忽然感概道:“奉山啊,你们还年轻,年轻才最该珍惜。”他叫着魏奉山的名字,眼睛却看着佟明媚。
佟明媚放下筷子,她笑得极其大方:“对我的好人,我都格外珍惜。”这是一种跟他的女儿婉珍很不一样的表情,对婉珍来说,她露出笑容的时候,眼睛里总装着许多人。
冯老有半晌失神,回过神来后挥挥手,有人递上了厚厚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