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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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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过去,在春燕的治理下,红山部落日益壮大,他们跟其他部落之间经历过几次小的冲突,但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红山部落已经拥有强大的武力,敢于挑战春燕权威的部落不多,而试图冒犯者最终都被打败。此后几百年中,族人们一直怀念春燕担任首领的时代,那是红山部落最强盛的时期,如果此时有史官记录,春燕或可成为中国历史上不输西王母的传奇女族长。可惜红山部落的时代没有成形的汉字,只有简易的陶文,其发明者正是耀。
春燕成为首领已经好多年了,她一直没有孩子,部落里同龄的女性几乎都当了母亲,连她刚成年的妹妹晓梅也快要生下头一个孩子了,春燕却始终没有好消息。长老们对春燕提出质疑,她们认为春燕未能生育的原因是她不肯接受其他男人,她们召开元老会议,要求春燕为部落增添新人。
“首领没有健康孩子,这是不祥之兆!”
“有那么多强壮的男人可选,你早就该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的首领没有威信,大家已经在议论了!”
面对这些指责,春燕不容质疑地说:“我的男人只有耀一个,村子里有那么多女人在生孩子,我有没有孩子无所谓。”
无论长老们怎么争辩,春燕始终态度坚决,不肯接受她们的意见。神巫已经年迈,鲜少参加会议,春燕近些年都是独自面对这些尖刻的言论。
唯有跟耀在一起时春燕才是轻松的,她可以一整天看着他做陶器,看他具有魔力的修长手指下绽放出奇妙的图案,耀有一双能创造奇迹的手。而更重要的是他那颗包容宇宙万物的心,他总是在思考别人无法想象的问题。
“春燕,你真的不准备找别的男人吗?”耀试探着问,不知是希望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不找。”春燕斩钉截铁地说。
耀犹豫地看着自己手中半成型的陶器:“可是我不能给你孩子。”
“我知道,因为你不是我们中的一个。”春燕温和地看着耀的眼睛,“我不在乎。”
耀露出一丝苦笑,他的眼神飘渺,好似在看着遥远的某个时空:“春燕,我能陪你一生,可你不能伴我一生,如果你只是我漫长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你会怨我吗?”
春燕看向茅屋的天窗,小小一方夜空嵌在屋顶:“你会活很久很久吧?”
“部族有多长久,我的生命就有多长。”耀说。
“我看不到那么远,如果那样,我希望你永远活着,和部族一起。”春燕低头拾起一颗浆果扔进嘴里,“我呢,有这一生就够了!”
耀颔首微笑,在陶器上刻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样子有点像他和春燕。只靠图画不能表达所有的想法,耀觉得有必要用另一种载体来记录他们的故事。
后来春燕发现耀开始在陶器上刻一些有规律的符号,像画又不是画,她问耀那是什么,耀说:“这是部落的大事,这个有两只角的是鹿,前天狩猎队打到三头鹿,我把它记下来了。”
“这些是人吗?”春燕好奇的指着几个简单的人形符号。
“这是男人和女人,小的这个是孩子。”耀解释道,“是昨天新出生的孩子,她的父亲是南边那个部落的猎人。”
春燕对王耀的新创造很感兴趣:“以后我们可以拿着陶罐给孩子们讲过去的事。”
“是的,人们会记住我们的故事,一代代传下去。”耀说。
耀发明了陶文后,村子里几位制陶器的匠人都开始在陶器上刻符号,慢慢的其他部落也受到影响,各部落都开始使用耀的陶文记事,又根据需要发展出各具特色的符号样式。6500年后的今天,专家对于陶文是否可定义为文字有长久的争论,但不可否认的是,陶文是文字的基础和雏形,是人类文明启蒙的标志。
又是一个冬天,年迈的神巫寿终正寝,她临终前,耀守在她身边,神巫平静而慈祥地对耀说:“耀,我要到祖先那里去了,但我不会远离族人,不会远离你,以后你每次跳神都会听到我的声音,我和祖先们一起看着你。”
耀无声地悲痛,神巫虽然不是他的母亲,但却给了他母亲一样的关怀和包容,一路鼓励他成长为部落的精神领袖。
“我也会一直听到您的声音。”耀垂下眼眸。
神巫闭了闭眼,积蓄最后一点力量,再度睁开眼睛:“叫我一声母亲吧。”
“母亲。”耀温柔地呼唤。
神巫终于安祥地合上眼,永远睡去了。
神巫的葬礼非常隆重,耀在圆形祭坛上跳了悼念亡者的舞蹈,吟诵古老的歌谣,歌词大意是送灵魂远行,让祖先接纳完成了人间旅行的逝者。神巫被葬在部落的墓地里,陪葬品非常丰富,是红山部落最高的规格。族人们在墓地里外撒上红色铁粉末,象征血液,他们相信生命的结束只是一个阶段的完结,灵魂还将继续她的旅程,血液是灵魂的载具,因而红敛葬是最为庄严的葬仪。春燕不禁又想起已去世多年的母亲,她的母亲本该享有同样的厚葬,应该在家族的埋骨之地被族人们环绕,可是一代坚毅的族长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潦草的山洞里,远离族群与家人。
神巫去世后,耀正式成为红山部落的新神巫,族人们对他敬而远之,历代神巫都是寂寞的,耀尤其孤僻,他在村里原本就是个不合群的人,现在更是被人人敬畏。他泰然处之,与族人保持距离也能令他更冷静地观看世事变化。唯一没有疏远他的是春燕,虽然她亦是唯一知道耀秘密的人,但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耀一样理解她。
晓梅的女儿会走路了,她喜欢爬到春燕膝盖上玩耍,喜爱姨娘甚于母亲。春燕在面对幼小的甥女时非常温柔,一点没有平时威严的样子。每次看到春燕与幼儿戏耍,耀心里都百感交集,春燕会是位好母亲,如果他能给春燕一个孩子会很美好吧……可是他是不能与人类生育后代的,他或许可以和他的同类诞下孩子,只是天底下是否有他的同类呢?但耀知道,即便他能找到同类,也绝不会爱上他们,无论他的生命多长久,他的心里只装得下春燕一个人。
到了三十岁,耀开始戴面具,再不以真面目示人。作为部族的化身,他不会衰老,在达到鼎盛的年纪后就一直保持容颜不变,他无法向族人解释这不符合自然的现象,也不能解释,好在他神巫的身份使戴面具的行为显得合理,耀是部落历史中最神秘的神巫,也是法力最强的神巫,没人质疑他的古怪行径。除了春燕,村子里再没人看到过耀的脸,只有春燕知道,那张狰狞的面具下依然是一张青年的面孔。后来几千年漫长的岁月里,耀重复着定居与飘荡的生活,他不能在一处住得过久,否则便会被人看出破绽,直到秦始皇统一天下,聪明过人的第一位皇帝识破了耀的身份,从此以后耀便成为皇帝身边的贵客,无论改朝换代多少次,他都保持着一人之下的高贵地位,只是他从不出现在朝堂之上,只有皇帝及其近臣知道他的存在,这是后话。
春燕和耀当权的时代,红山部落的陶艺和玉雕工艺有了长足进步,这一时期的陶器已不仅是实用物件,还出现了许多作为摆件的艺术品,多为丰腴的女性形像,代表母系氏族社会的生殖崇拜。有不少作品是耀亲自设计的,他把人物塑造得夸张奇趣,充满想象力。玉器的造型更加丰富,各种飞禽走兽以及幻想中的神兽都被刻成玉器,有一些可以装饰在腰带上,有一些可以挂在脖子上,耀最喜欢给春燕雕刻玉器,春燕抱怨他做得太多:“我身上挂不了那么多东西!”但耀还是乐此不疲,春燕只好轮换着佩戴。
技艺的进步还表现在建筑上,春燕带族人们重新修砌了祭坛和墓地,祭坛面积扩大了,依然修成完美的圆形,墓地中央修一块和祭坛大小相当的正方形坛子,与祭坛相呼应,含天圆地方之意,这是上古之时对天地万物最朴素的认知。周围的部落由于都归入红山部落同一氏族,春燕允许他们的族人去世后也葬在这片家族墓地,于是祭坛与墓地的区域成了整个氏族的圣地,祭祀与丧葬文化变得越来越复杂细致,成为各部落最重要的礼仪。文明的火苗在一点点燃烧发亮,耀看着部落每一天的变化,已经能够预见到未来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