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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谁是谁的影子(二) ...

  •   阮葵很酷,有种少见的凌厉飒爽之美。
      这是阮葵留给虞音的第一印象。
      其次,阮葵一举一动,皆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因为,在阮葵出现在大门口的那一刻,她的枪就已对准了晋诚,毫无半分犹疑,“就算不追究思博女中的事,今日我也绝不会让你将未央救走,晋诚。”
      晋诚仍然很平静,只是眼神扫过了阮葵身周的人,“就凭你眼前的这些人吗?”
      个个身穿警服,面色或平静或难耐,大不相同。
      不过虞音肯定,他们一定都还没忘了三天前思博女中发生过的事,因此,大多数人的眼眸里,都有着对晋诚的恐惧。
      而阮葵应该是个不错的长官,她并不会拉着所有人死。所以,她很快回应道:“晋诚,你分明知道,玄衣会追你千年,为什么你总是要让自己牵扯进不相干的事情之中?”
      晋诚轻蔑一笑,“你脱离了玄衣会,怕是忘了,未央她到底是谁。既如此,你还觉得事情与我不相关吗?”
      “她出现得蹊跷,思博女中的事更蹊跷,而你的出现,将这两件事情搅得更复杂了。”
      “可你的枪告诉我,你并没有觉得事情很复杂。”
      “是!”
      先礼后兵做足了,阮葵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毫不犹豫按下了扳机,飞速旋转的子弹顿时以破空之势向晋诚击来,晋诚身子不动,睫毛仿佛都没颤动半分,虞音心口不由一紧,转眼却见到晋诚双手紧握成拳,仿佛有无限的恨意正从他身体里迸发而出,蓄势待发--
      “咔咔--”
      不料,下一刻,那颗破空的银色子弹忽然被冰块急速包裹冻住,如冬天的冰凌一样,被无形的虚空之力瞬间扭转逆反,反而直奔阮葵而去。
      阮葵见状迅速躲避,那颗子弹因毫无阻挡直接射入公馆墙壁中!
      虞音顺着晋诚的目光转身看向公馆玄铁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女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原来在现代救过她的女人就是未央。
      未央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漂亮冷漠,行止之间,仪态相当完美自矜。虞音知道,那是她过去的出身带给她的,那种仪态的规训深深刻在她骨子里。大盛朝哀帝最思慕的堂姐晋阳公主司马未央,如今仍然是一个困在过去的人。
      未央仿佛吝啬将目光施舍给任何人,她直接看向晋诚,“你与他们相斗千年,这样的把戏他们已经用过无数次了,你为什么明知不该出现,却偏偏还是要出现?”
      未央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质问一个犯了错的人,虞音听不出任何的在乎,可未央救过她,晋诚也是在基于“未央被抓”的谣言才来到这里的,事情虽然错了,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不会错的,晋诚与未央到底是什么关系?
      虞音自在心里嘀咕,没成想她刚一抬头,就见到一群玄衣会装扮的人簇拥着某个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与阮葵在面容上有六成相似,但气质更为深沉苛刻,比起嫉恶如仇,似乎更多了几分阴鸷难测,看起来并不好相与。
      中年男人朝着未央与晋诚的方向冷笑了一声,随即,他朝后一挥手,两个玄衣会的人又押着一个年轻女人走了出来。
      年轻女人有着与未央一样清冷疏离的气质,却有一张同虞音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或许……你会受伤。”在现代,她即将离开清凉山时,阮綦曾这样对虞音说。
      虞音反问他,为什么?
      阮綦沉吟了许久,才温和笑着对她说:“晋诚所在的世界太复杂,他被许多事缠身,喜欢这样的男人太辛苦。”
      这几句话至情至性,有着长辈含蓄的劝慰,无奈虞音自主意志太强,她坚信她能剥开晋诚层层包裹的壳,至于缠绕晋诚的其他事,虞音觉得,管它如何?
      可如果晋诚此次是为了这个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人而来的话……
      中年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虞音的思绪。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她而来?”
      未央看着被玄衣会人押着的女子,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你果然同阮莘一样恨我们,无所不用其极。放开她!”
      中年男人冷酷道:“你与玄衣会有何讨价还价的资本!今日,你和他,玄衣会都要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男人一声令下,无数子弹犹如漫天雨点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分别站在草坪上的虞音、晋诚和未央。
      虞音神情微冷,看着中年男人并没有动,谁知,不过眨眼,未央竟又以一种可怖的力量将所有射向他们的子弹同时冻住!接着,虞音来不及感受那些冰冻的子弹如冰雹一样坠落的声音,便被晋诚和未央护着迅速离开了公馆。
      有生以来,这是虞音第一次被人护在怀里,也是虞音第一次感受到如同风速般奔跑的速度。
      虞音看着晋诚好似带着某种蛊惑力的半边侧脸,不由伸手抚了上去。晋诚的耳廓明显变得通红起来,虞音虽然无法看到晋诚完整的表情,但她分明好似听到风中多了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把手拿下。”
      一声压抑的低音从虞音耳边掠过,虞音明知是晋诚的警告,却偏偏故意旋转手指,沿着晋诚几近完美的下颌线肆意摩挲了一番,而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那一刻的隐忍和漫长,只有晋诚清晰感觉到了,以致于晋诚许久才慢慢平复下来,而那时,他们已经又回到了商樾的公馆。
      商樾听到动静,匆匆奔出屋外。
      然而,还没靠近两人,他就见到晋诚一副隐忍许久的样子,对虞音吼道:“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虞音神色平静地看向他,微笑道:“我做了什么,你不是感受到了吗?”
      晋诚见她真的仿佛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心中怒意似乎又向上翻涌了一层:“你明知……我说的是阮野下令开枪的时候,你想做什么?”
      “原来他当真是阮野啊,阮綦是对我叮嘱过他。”虞音说到此,终于收了收神情里的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正色道:“不过,就算他是玄衣会长,同我一样也是普通人,又没什么不同。他想朝我开枪,我自然要反击!”
      “所以,你就想去偷袭他?”晋诚仍然无法控制语气里的愤怒与情绪。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未央没有及时出手阻止虞音,虞音到底能不能得逞?得逞后,虞音又想怎样对待阮野?如果虞音失手,又会如何?
      虞音仍旧如往常一般笑了笑:“擒賊先擒王嘛,有何不可?”
      晋诚沉默看了虞音半晌,隐忍着转身离开。
      两人争执就此结束,然而,他们俩却都不知,两人仅仅数个来回的对话,却在商樾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响。因为,商樾甚至都记不清了,晋诚有多久没流露出焦躁难耐的模样了。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因为虞音。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耳边传来虞音的问话,商樾侧身,发现虞音完全不同于刚才,竟是一副郑重逼问的样子。商樾预感到了什么,反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虞音没计较,直接回道:“我们差点中了埋伏,还见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什么?怎么可能?”商樾脸上并非不可置信的样子,而是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虞音皱眉,转瞬就摇头自嘲道:“这么说,晋诚最初任我接近他,果然是因为我的脸吗?”
      商樾惊奇,“你怎么知道?不对……你察觉了,为什么还要跟他纠缠,甚至穿越时空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可以来这里?”虞音无所谓地摇头,“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我有所图,或许了解他,了解你们作为赤眼怪物近千年到底如何生活,是我顺便做的事,你相信吗?”
      商樾不禁又问:“所以,你刚才也是真的想去偷袭阮野?”
      虞音淡漠答:“我只相信我自己,才能救我的命。”
      问到这里,商樾终于明白,虞音刚才真的打算自己救自己。而晋诚觉得虞音的念头或是行动,都太大胆。
      “告诉我,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到底是谁。”
      虞音又一次冷静开口,商樾这次没半分犹疑,“我不知道民国的她是谁,但我和晋诚都认识另一个人。那个人她和未央是母女。”
      原来,晋诚一直在透过她,回忆晋阳公主和周之涣的女儿。
      真是可笑至极。
      为了不让商樾察觉那可笑的眼泪,虞音仰头望向了夜空,随后,她也转身走向了公馆。
      只不过,没走几步,虞音又回头了,“对了,我需要一个新身份,麻烦你帮我重新安排一下。”
      商樾看着虞音完全恢复正常的脸,问:“什么身份?”
      虞音神秘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走了。

      多亏了商樾的运作,第二天,虞音就进入了思博女中,作为一名新的英文任课老师。她的英语纯正流畅,口音和语法却颇现代,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让学生们认为她不拘规则,敢于创新解放,虞音在思博女中的第一堂课就收获了不少喜爱。
      特别是费雅和白钰,简直成了她的小迷妹。
      下课后,两人还不肯离开,一直追着问虞音何为“freedom”、“life”和“love”。
      白钰性子活泼娇憨,是家中小妹,也最受宠爱,巧的是,她也正是白家的小女儿。父亲是以国难财起家,珞城近二十年最高调的暴发户白阿庆。
      “life,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恋爱过,但我觉得爱情和自由都比不上生命。”
      “你啊,偏要和我争论吗?明明自由最重要,一个人的心如果被困住了,那他还能算活着吗?”个性羞怯安静的费雅争执起来,也不过比平时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白钰固执,“不是,就是life最重要,人活着呼吸能够呼吸才算活着,不是吗?”
      费雅也坚持,“可如果是生不如死呢?那怎么还算活着吗?”
      两人争论着“生”啊或“死”,却偏偏不提另一个词。虞音觉得未免太沉重了些,可惜了两人青春少艾的年纪。于是,虞音故意叹了叹,道:“不论生啊死啊,或是爱情,活成想成为的自己才最重要,意义什么的,其实根本没什么可争论的,不是吗?”
      “虞老师……”
      两人听见虞音的话,都闹了红脸,忍不住低下了头。
      接着,虞音见到,先是白钰故意悄悄碰了碰费雅的手,费雅抬起头安静询问,白钰见状迅速拉起费雅的手,好像在说,刚才的事,可以翻篇了吧?
      费雅点点头。
      白钰立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然后,两个人最终相视笑开。
      看着两人的样子,虞音忍不住回想,她和恒景以前争执时的情形,她们情绪上头的时候,总是会不管不顾地大吵,只等吵尽兴了,两个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好了。
      只有临穿越前的这一次,不一样。恒景不会到现在气都还没消吧?
      虞音胡思乱想了一通,以一句“大抵每两个人之间的友情,也有不同的样子”停止了遐想。虞音觉得,若是恒景知道她所想,恐怕又得说她故意矫情了。
      虞音摇着头,目光忽然落在了一个正朝她走来的人影身上。
      阮葵的穿衣风格也一如其人,是典型的中性风。虞音正看着,身后白钰忽然道:“咦,是哥哥,他来接我回家了。费雅,你同我一起走吧。我让哥哥先送你回家。”
      “啊?……”似乎犹豫了一段时间,虞音才再次听到费雅低声的回答,“那好吧。”
      许久后,虞音有时会忍不住回想,如果她当时没有一直盯着站在车前的白钰哥哥,而是回头看一眼费雅羞红的脸颊,也许,许多事会完全变得不一样。但是,事实是,很多的“如果”不过是一种良心故意的催眠。
      之后,白钰急不可耐地拉着费雅的手走到虞音跟前,“虞老师,我们走了。”
      虞音点点头,与她们告别,“走吧,回家吧。”
      两人迅速跑向白钰哥哥。
      待到白钰哥哥替她们打开车门,两人上车后,阮葵也走到了虞音面前。
      虞音收回目光,直接道:“你这么快就来找我,我还真没想到。”
      阮葵轻笑,“你这么快就成了女中老师,我也没想到。”
      “那就说说你来的目的吧。”虞音道。
      阮葵略沉吟了片刻,压抑着情绪道:“思博女中确实死了三个女孩,这是事实。我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未央或是晋诚所为,但女孩们死时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这也是事实。她们不能白白被害。”
      虞音脸上情绪犹如一湖静水,她平静问:“利用和我长得一样的女人诱捕晋诚,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你可能并不知道,在玄衣会中,有一间屋子专门收藏晋诚的事,千年来,他所经历的爱恨苦痛,见过或者接触过的人。没有人比历任玄衣会长更了解晋诚。”
      “你们是在……监视他吗?”虞音的心猛地一滞,晋诚的影子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阮葵喟叹道:“不错,长达千年的监视,每一代人都不得终止,只要晋诚不害人,不主动吸血,不将人变成赤眼怪物,玄衣会永远不能杀他,甚至或许还得在暗里保护他。这是玄衣会成立的根本,是祖训,不得违背。”
      “为什么?”
      阮葵答得相当干脆直接,“不知道。”
      玄衣会难道在玩什么古装版《楚门的世界》吗?虞音震惊于阮葵的话,一时之间却实在无法接受。
      阮葵却又道:“玄衣会密档记载,周徽,就是晋阳公主和周之涣的女儿最终火烧了珞都皇宫,而晋诚似乎亲眼见到了那场惨剧。”
      大盛朝末年,司马哀帝,崔氏门阀,赤眼祸乱,晋阳公主,周徽,珞都之乱……原来,这才是层层包裹住晋诚的过往。
      虞音心中滋味复杂,“因此,你们断定,晋诚不会不顾及和周徽一样的脸?”
      阮葵不想承认,也只能点头,“是。如果你早一步出现,可能玄衣会会利用的就是你了。你们就像影子一样。”
      “是吗?幸好我打破了他们的幻想。而且,我只是虞音,不是谁的影子。”
      虞音讥笑说完,转身离开。

      回到商樾公馆的时候,虞音忽然心升一种预感,她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直接去了花园,没想到竟真的在白隼的笼子旁见到了喂鸟的晋诚。
      晋诚听见脚步声转头,对虞音露出淡淡一笑。
      虞音朝他慢慢走过去,故意叹着气道:“没想到,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敏锐,思博女中真出事了,约翰·图的事不如先放一放,我想先弄清楚女中的事。”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晋诚皱眉问。
      虞音却道:“做老师是种很神奇的体验,虽然我今日不过上了两堂课,但我很过瘾。”
      “那就暂时这样,如你所愿。”
      晋诚朝白隼丢了一口粮食,似乎重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放下饲料碗,向虞音走过去。
      虞音笑着看向他,等到晋诚走到她身边,两人如雨过天晴般一起走回公馆。
      “对了,商樾还有没有和你说过思博女中其他的事?”
      晋诚脚步没停,却道:“你还敢相信他吗?”
      虞音难得惊讶,“咦,你们之间难道还会为这种小事记仇?”
      晋诚似乎被戳中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不过是……谨慎。谁知道,他哪天就钻进树林不见人了?”
      “什么不见人?还有,商樾居然钻树林?”
      两人谈话内容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变得奇怪。
      “差点忘了,你不知道,在民国,商樾是研究古代植物演变的。”
      “哦。”……
      此时,正在实验室的商樾忍不住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敢情你俩不说我,就不能和好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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