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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要赢得那如花美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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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彪破口大骂,“只听过称赞嫖客浪子回头金不换,没见过肯定妓女们砸锅卖铁供养情郎的!”
什么医女、捕快、女官、裁缝,全是浓妆艳抹的戏子,跟他们一样的三教九流!凭啥子她们往床上一躺,两条白花花的腿一撇,轻轻松松就把银子给挣了!
他们兄弟们辛辛苦苦杀人越货,才有寒碜的银两捞进裤腰带,那群自甘下贱的婊子陪个笑,贴张脸就能挣一笔银钱,天下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可若是真要张彪易地而处,让他舍身进南风馆子卖屁股,他又是万万不肯答应,决计抹不下面子的。
他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给一群牙黄口臭的汉子们添茶倒水算怎么一回事!他无视掉姑娘们身不由己,流落风尘的前情,只盯着她们要被老鸹、龟公贪掉大半的收益,对此耿耿于怀,心怀嫉恨。
他对与嫖客们或施虐、或恶臭、或染病等状况,只字不提,一门心思在姑娘们上头找不愉快,是既要爽利自个,又要拎出来嘲讽妓子们,认定她们轻贱,巴不得她们从生下来伊始就不如意。
五方九域就是一个大妓院,赞颂嫖客夜夜宿眠烟柳巷的痴情,鄙夷妓子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浅薄。张彪随手抓出一个绑在床边的女人,小娘子登时吓得花容失色。
这美娇娘名唤芙蓉,是几天前他劫道抢来的。
那阵仗,香车宝马,仪仗开路,还不是叫他们哥几个给劫了。
赶马上任的巡抚被他们一刀斩了,头颅滚到红土地上,两颗浑浊的眼珠子尚且睁着,附着在刀刃上的血珠还没滴到地面。
他们绑了陪着巡抚饮酒助兴的花魁,要带回寨子爽爽。他们不在乎芙蓉的来源因由,有何冤屈辛酸,只计较她的作用能否发挥得当,供他们一帮人消遣多几个月。
还没来得及上手的张彪,没想到花魁现在还能够作为人质使用。
他当即投下一块致幻蘑菇,借用伴生灵的力量,将在场的人全都拉进幻境。
现实里真枪实战打不过,他就在幻境里把这杀千刀的捕快抽筋扒骨,折磨至死。
对方有个拖后腿的下三滥货色,而他熟悉流程,稳操胜券。等他一破除幻觉,就立刻就杀了那名捕快。扒掉她的皮,吃了她的肉,痛饮她的鲜血,砍下她的头颅当酒盏,以泄心头大恨!
他鄙夷着勾栏瓦舍里做着皮肉生意的娘子们,嫌弃她们不识大体,同时怨恨多才多德的女子们冒出头来,抢占了他规划的只有男人才能占据的行当。
笃定这场对决自己必胜无疑的张彪,放话道:“就在此一决雌雄!”
赌局还没开场,他就抱着必胜把握,要向眼中没脸没皮,还敢抛头露面的婆娘证明,他才是最终的大赢家。
一进入幻觉,张彪乐滋滋地朝出口走。
他刚走出出口,面上就挨了两巴掌。粗大的脖子被人卡住,质问他动了什么手脚,床头的姑娘何故不动。
张彪整个人被单手举起,鞋尖下垂,离地九公分。
他嘴角被扇裂,两边面颊肿得老高,脑子嗡嗡的,好比一百只蜜蜂在里头打转,要不是领子被人揪住了,估计早被扇得老远。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这个持有者更快破除迷障……除非,除非你根本就没有被拉进去过!”
只有毫无迷茫、心志异常坚定的人,才不会被拉进致幻蘑菇编造的幻觉,张彪自个做不到,更不相信其他人能做到。
普天之下,当真有全无动摇的人?
明明幻术一实施,不管来袭的敌人是天潢贵胄亦或者得道高人,都要在他的术法下甘拜下风。
咋可能就在一个破山头的寨子里,被一个名不见真传,连正经衙门都没挂上牌子的捕快给破了?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他不甘心,他不可能败在一个臭娘们手下!
“你指定身怀异宝!你指定徇私舞弊!”张彪嚷嚷着,双脚胡乱踢踹,像只惨败了尤不肯认输的泼猴,张牙舞爪地以怪叫表达自己的愤懑。
烟水寒不动如山,抡起拳头,给他左脸来了一拳。
她一个拳头打碎了张彪两颗门牙,还要捂着他的嘴,强逼着人混着血咽下肚子去。
对待恶徒,就要比他更恶。稍微缓和点,就不会被人放在眼里,只会被目下无尘的匪徒,暗下唾弃。
只有以暴制暴,以牙还牙,实施较之百倍、千倍的暴行,他才会畏畏缩缩,闭上张合的嘴巴,弯下崎岖的脊梁,将你奉若上宾。
烟水寒采取了最为朴实无华的问讯手段——暴力。坚硬的五指指骨宛若砖块结实,哐哐往人鼻头上砸,揍得人鼻血横流,很快就砸老实了。
“说不说,不说你还得挨揍!”
被捂着嘴的张彪,呜呜地哭。绿油油的鼻涕顺着大蒜鼻,噗嗤噗嗤地往外冒。恶心得烟水寒当下撤开了手,召出双峰骆驼吐口水给她洗手。
这着实属于以毒制毒的范畴了。
张彪早前用相同的方式虐待劫来的百姓,贬低他们的软弱,高高在上地指责他们不曾有硬骨头支棱起来。可当这无力反抗的暴行落到他的身上,他也是一样痛哭流涕。
恨不得从头招来的男人,一副改过自新的样子,仿佛真的洗心革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悔不当初。
他并非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切身地体会到了如蛆附骨的疼痛。
“咔嚓——”自地底钻出的荆棘蜂拥而至,将张彪裹成血肉混合的密罐。
得到有效信息的烟水寒,并没有选择留手。
先不说落风寨的贼寇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就是冲着身陷幻境正在受苦的小娘子,她也决不能轻易放过了他去。
她要解救被落风寨关押起来的民众,没时间耗在这,听一个跳梁小丑大放厥词。烟水寒沉默地抹了一手尖刺顶端溢出来的鲜血,以血为引,进入芙蓉姑娘所在的幻境。
到凤霜落几人踏入房门,烟水寒和那姑娘早已无影无踪。
和姐姐兵分两路的凤箫声,潜入监牢,打败几个看守的土匪。有功夫打底的她,顺利地解救了人质。关押在大牢里的群众被悉数放出,她留在末尾断后,
待留守在屋外的凤霜落疾呼一声,“大事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藏于泥下的地龙翻身,众人立足的土地大面积下陷,目力所至的房屋波浪状动荡,没一会就付之一炬。
地动山摇现于前,崩解的土块出在足下。电光火石之间,凤箫声做出平生最快的决断。
她祭出七色彩练,与伴生灵相联合,牢牢捆住邻近的树林,凭空制造出如履平地的栈道。
她将包括姐姐们在内的人们,全部抛到彩练制造的路径上端。自己则跟着绊住她脚腕的泥沙下陷。流沙迅速吞没了她的腰、胸、脖颈和口鼻。
漫天黄沙遮蔽视野前,她瞧见了夜云轻不知所措的脸。
他的确是要不知所措的。
他与白枕鹤相争,落败之日,百年修为,毁于一旦。没能承接族人的志向,化鳞飞升为翱翔九天的蛟龙,反而沦为只能两条腿走路,大大削减移动速度的人形。
年幼的凤箫声捡了光溜溜,没倚仗的夜云轻,给他脖子上套了块璎珞,当做个宠物养。
好在她说一,他决计不会数二,听话得很。
和那只会唱反调的东风放两模两样,乖顺得惹人欢喜。
凤箫声不是日行一善的善财童子,而是锱铢必较,有借必定要有还,而且是双倍奉还的性格。
她见夜云轻似白纸一张,任由自儿个涂抹黑白,心里又是怜,又是叹,好似大街上捡了颗大白菜。
她乐意捧在手里,他就是由不菲的翡翠雕琢,若不慎置气摔了,那就是随处可见的烂白菜,宁可踩烂了也不叫人捡了去。
穷酸书生们总爱描写高门大户的小姐们一朝蒙难,跌落高台,然后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仗义登场。
红尘救济是书生们提着笔杆子写不倦的英雄梦,睡醒了都要流着哈喇子,想着娇妻美娘,红袖添香,给他们当牛做马,生儿育女,便是那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能落于俗套。
凤萧声自然有样学样,要赢得那如花美眷,乐不思蜀。
就是半路岔了道,她干涉的因缘结出的果实,一个是世位高人,着实拿捏不了,尊奉为体恤徒弟的师父,一个一窍不通,一条道跟着她走到黑的,做了讨巧的徒弟。
事实证明,当禽兽学做人,即使是雄性,落入凡人女子的处境,也照旧要依照大环境布置给女性的样板戏而行。
夜云轻学着戏台上习来的报恩,捣鼓着凡人间的三从四德,整个形体分裂成两个部分。
一个他叙述着,报什么恩,偿什么情,趁早夺回积蓄着力量的灵丹,一拍两散得了。
一个哀哀戚戚地扮作深闺怨夫,既巴望着把天下宝物堆积在凤萧声脚下,连同自己一同臣服,又委委屈屈地得不到师父的赞扬,脑子里涌现出一些阴郁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