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度过漫长岁月》YKazuha

3、以后

　　第三章以后
　　no.12
　　洛叶国庆假和妈妈回老家去玩。洛叶其实是很开心回老家玩的，但对于妈妈来说这不简单是“玩”。

　　外婆家是妈妈的娘家，可是妈妈的烦恼都不会说给外婆听，更不用说外公了。洛叶经常把自己的事说给妈妈听，不管是开心的事儿还是烦心事儿。因为每次洛叶说出来的时候，不管那件事是地球爆炸的大事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变得很轻松寻常。这也许是一种天赋，但能说出来的事都不算事儿。

　　洛叶是很懂妈妈的。外婆也有自己的操心事，所以妈妈不说，外婆有自己的烦心事，所以她告诉妈妈。外婆从不告诉自己的舅舅，说了有什么用呢？他们不在乎，可是外婆在乎。

　　小姨也常常和妈妈抱怨，说外婆总是向着自己的大哥。洛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成熟的大人也会像自己一样和哥哥争风吃醋。后来才发现，不是的，大人不是的，因为他们有太多事做了。很多事情，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就不再重要。

　　妈妈总是附和着小姨的抱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外婆的做法的确欠妥。但妈妈也会私下和爸爸感叹小姨总是抱怨这不好，那不好，她从来没说自己好过。大人真的很复杂。

　　外婆生过一场重病。老人最害怕生病了，鲜少有人真的害怕病毒那小子，他们害怕的是老无所依。外婆是有所依的，那就是洛叶的妈妈。

　　但小姨会说，为什么哥不拿钱出来？

　　小姨会说，他们一年四季只有过年才回来，打工挣的钱都在哪去了？

　　小姨也说，妈也真是的，一有什么要用到钱的事就找到我们。完全不提她儿子。

　　妈妈总是点点头，同时提醒她小声一点。洛叶那时候还很懵懂，她不理解。不过现在，她还是不能理解。但，洛叶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妈妈。洛叶活着，就是为了自己的妈妈。

　　洛叶不知道外婆知不知道这些话，不知道她是否伤心。因为外婆每次看到洛叶回来玩，都是从厨房里慌张跑出来迎接，要不就是从菜园子里快快地走出来。她总是笑着说：“哎呀，孙女儿和大妹崽回来了啊！”她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

　　no.13
　　洛叶不知道外婆到底懂不懂那些话，也不知道外婆是否伤心。外婆从没有在她眼前掉过眼泪，但外婆肯定在某处眼眸也湿润过。

　　外婆没学过几个字，但她可以种出好多菜。外婆也没怎么走出过这重重山岭，但她知道好多世故。外婆也不知道何为朋友，也不懂流行歌，也不盼望着别人的山山水水。外婆这辈子好像每天都在田地里，她的挚友就是泥土，她听的歌是山间的鸟鸣，她眼里见的就是这处陪她度过春夏秋冬的地方。

　　外婆很消瘦，真的很像房子旁边挺立的翠竹。妈妈每次回来都劝她，让她别累着自己，吃点好的。外婆总是笑着说，不累。
　　有时候洛叶和外婆一起挖菜时，外婆总会说：“洛叶，在家要听妈妈的话。你妈心好，总给外婆买好东西。外婆生病住院也是你妈妈掏钱，每次回来还给外婆买这儿买那。”

　　洛叶其实很害怕听这些话，因为这些话妈妈不知道，因为外婆这样说，洛叶心里总泛酸。洛叶这种时候总想哭。

　　“外婆你少干点活吧，别累着，多吃点好的。”

　　外婆佝偻着身子，黝黑布满着皱纹的干枯的手握着镰刀，利索的割下一顶水白菜，扔进背篓里，摇摇头说：“外婆不累，外婆就是想多干点活，种点菜。你看这水白菜多新鲜啊，自家种的，没一点儿农药。外婆干点这些，你妈妈每次回来都能带些回去。”

　　洛叶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该说什么好呢？是说谢谢吗？外婆需要吗？洛叶看着外婆幸福的脸，一时语塞。但外婆还在继续说着。说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说院子里的果树结果了，叫洛叶带些回去。说洛叶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洛叶默默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外婆自己在家的时候也说这些吗？和外公说吗？还是就像现在这样，说给她自己听。

　　洛叶，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no.14
　　洛叶和妈妈一起走在蜿蜒的小路上，那条小路通往山顶。洛叶几乎是三步两回头，外婆还在挥着手。直到拐过第一个弯，再回头就只能看到五六棵白杨树了。外婆的家能有多大？不过五六棵并排的白杨树。

　　国庆假期就是这么快，洛叶感觉自己才刚刚放假怎么就又要上学了？看着自己打都没打开过的书包，洛叶有些烦躁，但更多的是焦虑。

　　一支笔，一个人，一个晚上，一个奇迹。不过令洛叶庆幸的是，这不是寒暑假，半个晚上就能搞定。

　　周一上课时，洛叶的精神还是很好，因为这是熬夜的第一天。季和看着洛叶顶着黑眼圈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不用看他就知道洛叶昨晚熬夜了。

　　“你不是作业早写完了吗？”

　　洛叶摇头笑了笑，答曰：“季和同桌，即使我说我一点儿没碰，那也没办法啊。你又不能帮我写，不如直接说写完了。”

　　季和点点头，没再说下去。洛叶脑子里一团乱，她有时候真的不太懂自己的同桌。他到底是想不想和自己说话？

　　“季和，你不会是……”洛叶顿了顿，见季和没反应，艰难地开口道：“讨厌我吧？”

　　季和转过头，看着洛叶的眼睛，带着要在此刻把洛叶彻彻底底看穿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洛叶的心情像是过山车，前一秒被季和生生给提起来，随着他的摇头又缓缓地放下来。洛叶在此刻得到了新生。自己的同桌，和自己整整两年的同桌竟然不讨厌自己？！

　　季和觉得洛叶太好笑了，像一个小学生。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每次都用一种想把我杀了的眼神看着我。”

　　“洛叶同桌，即使我和你说话，我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而且，你是不是对我的感情有点误解？我要是讨厌你，我还给你讲题？”季和皱着眉头，悠悠说道。

　　洛叶不知怎的觉得很有道理。她觉得自己很蠢，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其实季和也没少和自己说话。但她总觉得和季和说话时的气氛怪怪的，只有在学习方面，她才比较自在。

　　“对不起啊。”

　　“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以后？我们还有多久的以后呢？

　　no.15
　　季和，也许是人如其名，性格很温和，但说不定是冷漠。在没遇到洛叶之前，他好像从来没有对明天期待过。

　　初一开学第一天清晨，季和听着窗边的鸟鸣醒来。昨晚上刚刚下过雨，阳台上花盆里的泥土还有点潮湿。季和放弃了吃早饭，直接出了门。

　　南中就在自己以前读的小学旁边，所以季和不出意外的话会与七路公交车相伴三年了。季和坐公交车喜欢望着窗外，他其实也不是在看风景，他只是觉得这样自己比较放空。他也不喜欢戴着耳机，他单纯地就只是追求这一刻不被时间束缚的轻松。

　　今天的公交车与往常不同，难道是自己在这两个月的暑假里成长了？他竟然会对车上的小学生感到伤感。季和好像在那一堆堆笑脸里努力找自己的影子，却始终找不到。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能说“好像”。

　　前面突然坐下了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但又穿着运动鞋。看上去不像是去上班的中年人，倒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奇怪，谁家大学生和老年人聊的下去？和老年人也就算了，和七八岁的孩子也能聊起来？

　　“小伙子看着很年轻，在哪里工作啊？”不知道是哪个角落里的哪个阿姨问的话，季和看见有一辆红色的小车超过了自己。

　　“不年轻了不年轻了，就在南中当老师。”他的语气里带着浅浅的笑。

　　“这还不年轻哦，看我们这些老骨头才是真的老了。”另一个老婆婆加入了。季和又看见另一辆自行车超过了自己。

　　“哈哈哈哈，要说年轻那肯定是小孩儿年轻啊。”那小女孩儿害羞的不敢看他。

　　但是他又继续说：“年轻，只要心里不老，什么时候都是年轻的。只是我们没有豁出去的资本了，而他们可以。但这还是不妨碍我们年轻。”

　　季和看见自己终于超过了那辆小车。

　　“对啊，少年永远都是少年，没有资本的少年也还是少年啊。”季和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这句话被说的很有希望，每个字都被温柔的吐出来，又轻轻放在季和的耳边，就像是柔和的曙光。

　　no.16
　　季和没想到自己的班主任也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与，一双运动鞋。

　　“同学们好，我是陈南。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陈南开始在黑板上写“南”这个字，在写最后一竖时洒脱顿笔。

　　他说：“这三年不短不长，但我希望这三年会陪伴着你们每个人的往后余生。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每当想起来事内心都会感到温暖。”

　　陈南缓缓走到讲台中央，把班里的同学扫视了一圈，郑重地说：“以后的岁月，大家多多指教了。”

　　季和在内心里觉得陈南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至少应该会和自己合得来。这种事情是没有理由的。也许只是因为早上的相遇，季和就有了对陈南不一样的认识。也许他总是和陈南坐同一辆公交车，季和就觉得陈南是一个真真切切活在自己身边的人。也许仅仅是因为那句有关“少年的资本”的话，季和就决定和陈南好好相处。

　　没有什么原因。陈南对自己的关心也是出于他自己的职责，但他没有义务做到面面俱到，可是他就这样做了。季和，默默接受了陈南初为人师的一切善意。

　　所以在那天下午，看着远方的落日缓缓而下，他轻轻地说：“好。”

　　——不如季和你就和洛叶坐同桌吧，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他说，好。

　　no.17
　　“季和，你说我们还有多久的以后呢？”这算是洛叶与季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话题。

　　“有很久。”季和回答的很认真，但这不是他脑海里的答案。

　　“有很久，意思是我们会很久不分开啦？”洛叶打心底里高兴，如果他们考上同一个高中，在同一个班，还是同桌，他们就真的会有“很久”。

　　季和微微笑着，他也听出来了洛叶语气里的开心。洛叶想和自己做很久的朋友，这样很好。可惜，他脑海里的答案确是“没有很久”。

　　洛叶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你想考哪一个高中？虽然我知道凭你的成绩肯定能上南中的本部高中，但也许你想考其他的重点？”

　　季和在对于自己去哪这个问题上从来不纠结，他在哪都一样，所以他选择去需要自己的地方。

　　“和你一样的高中就行了。”

　　洛叶点点头，不再说话。但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季和看出了她眼底的暗喜。洛叶真的，把自己当做很好的朋友。所以她才会问自己是不是讨厌她，还好，自己从来不讨厌洛叶。季和他甚至，有点喜欢自己座位旁边的洛叶。

　　洛叶，是为数不多地也活在季和世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