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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拨云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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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渔村的海岸,云辛甫一站定便抬腿就跑,只是没跑出多远,就被人定住了。
身后徐昭暮的声音低沉又落寞:“别走,爹爹不会伤害你。”
云辛一动不能动,闻言却“哈”了一声,她讽道:“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
徐昭暮一怔,默默收回了法诀。
“倘若你非要和人族为伍,爹爹只有一个条件。”
云辛转过身,面上一片冷漠:“你凭什么提条件,我说了,既然没有尽到当爹的本分,就别上抢着当爹。”
徐昭暮看起来更难过了,他嘴唇嗫喏了几下,最终只是道:“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云辛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看起来没有兴致回答。
“云辛师妹!”
这声喊急切又彷徨,由远及近。云辛愣愣抬头,忽地就被人大力地拥进了怀里。
“...师兄?”
“是我。”坚定的声音落到耳畔,眼前那人温暖的胸膛微微震动,让云辛不期然就落下泪来。
少女将脸埋进赵漠承的怀里,手指紧紧拽住了对方的衣衫,不多时泪珠便流了满面。
徐昭暮狠狠蹙起眉,面前这两人相拥的画面过于碍眼,让他忍不住想分开。
但当他要有所动作时,便忽闻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小辈的事,身为长辈还是不要多加干预的好。”
徐昭暮一怔,这个声音......
“是你?”他的眼眸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神情激动:“你还活着?那伏聆是不是也......”
花见雪站在唐梅颂旁边,没能离太远,她遗憾地摇摇头:“伏聆已经陨落了。这是她留下的信。”
她挥手一弹,那封陈旧泛黄的信便到了徐昭暮的手中。
鲛人浑身颤抖,指尖小心地摩挲着信纸。
花见雪:“有些事,还是由她同你解释吧。”
徐昭暮一字一句地看过那人留下的信,神色悲恸。良久他才郑重地把信折好,妥贴地放在心口处。
“...我知道了。”他似失了魂魄般低落,目光定定看了会那哭泣的少女一会儿,最终挪开了视线,呢喃道:“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了。”
花见雪其实也不大看得惯他,对于好友陨落一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你当初,为何要离开她?”
徐昭暮涩染道:“我当时,是想回去禀亲告族,前来求娶伏聆的。”
“只有得到族人的认可,伏聆才能够自由地出入水族之中。”他崩溃地握紧了拳,“若是知道、早知道......”
他闭了闭眼:“终归是我来得太迟了。”
等他好不容易得到族人的允许,再次回到拜渔村时,却只能看见荒芜的栀子树。
失了理智,满腔怒火的他不顾族规,强行诅咒拜渔村的村民,也从此叛出水族,终日游离在拜渔村附近的海域,愤恨地注视着村民的痛苦。
可是他无怨无悔,只是觉得愧于云辛。
他和伏聆的孩子,受了太多苦。即便不知始末,但从那对虚伪的夫妇口中可依稀探得一二,他的孩子过得并不好。
“我现在很好。”不知何时,哭泣的少女渐渐停了下来,她依旧紧紧抱着自家师兄汲取安全感,脸上泪痕未干。
徐昭暮心里一片复杂。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能如此无所顾忌地在某人怀里痛哭,已是一种信任。
“爹爹,”他似乎做出了很大地挣扎,才道:“尊重你的决定。”
见他平静下来,岳不恣倏道:“既然施主已知村民无辜,还请收回诅咒。”
徐昭暮看了云辛一眼,沉默片刻才颔首道:“可。”
他双手托起一个光团,须臾抛上天际,那光团霎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四散到拜渔村的每个角落。
远远的,传来村民们喜极而泣的欢呼。
做完这件事,徐昭暮深深看了赵漠承一眼,咬牙切齿道:“倘若被我得知,你苛待了云辛,我定不会饶了你。”
赵漠承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郑重道:“我绝不会伤害云辛。”
鲛人哼了一声,鱼尾一甩,转身就要跃入海中。
“请慢。”岳不恣挽留道:“过几日便是听风节,施主若有空,便来放松一下吧。”
鲛人一停,却头也不回:“不必了。我已离开水族,不再具备幻化双脚的能力。”
岳不恣缓缓一笑:“恰好小僧有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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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西都虽说春意盎然,但也时时有春雨扫。
一场淋漓的雨将石板路冲刷,街道两旁的绿茵又盈盈生了些嫩芽。客栈里的莲池锦鲤被倏尔滴落的雨珠给惊得四下逃窜。
二楼一间窗子被支起,须臾有人影靠近,微垂下的眼睫如羽,眼尾勾勒一点嫣红,碧金色的眼眸若有星子缱绻。
谢瓷伸手接住一滴雨,若有所思道:“明日便是听风节了。”
屋内少川坐姿局促,他身旁的小殿下镇定自若地敛眸饮茶。
而榻上躺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薛魇,照语在一旁照看着。
说实话照语心情很是复杂,作为守心卫,宫中的情报他略知一二,便也知道这躺着的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
四皇子薛魇,生母只是一位地位卑贱的宫女,这位宫女私自爬上圣榻后怀了皇嗣,于是皇后震怒,在宫女诞下皇子后便将其赐死。
燕帝子嗣众多,自然不会刻意重视这没名没份的四皇子。
薛魇随母姓,在宫中的地位比之畜生还不如。
只是数月前,他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跑到燕帝面前祈求出宫前往昆仑山求学。
燕帝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看在对方有一半皇室血脉的份上,便允了。
但薛魇出宫后没有任何人护送,谁也不知道他后来的境遇。
但——
照语心情复杂地看着榻上的鬼修,猜想着,若非遭遇不测,又何至于会成为鬼修?
比起照语还算平和的心境,少川算得上是心惊肉跳。
不明所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和小殿下之间看起来这么陌生,明明两人应该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却表现出不熟的姿态,莫非是他们之间的小小兴趣?
“燕公子,”谢瓷背靠在窗沿,眸底的光深深浅浅:“燕公子此番来西都,可是为世家大比而来?”
燕无厌懒懒抬眸看他,唇畔浸了一抹笑意:“非也,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罢了。但不知谢公子又是为何而来?”
窗外飞来一只长尾红腮雀,稳稳地停在谢瓷肩侧,它“啾啾”两声,歪着脑袋看人。
谢瓷用指尖给它理了理脑袋上的羽毛,姿态随意又放松:“我为赴约而来。”
燕无厌眸色一暗,唇角依旧弯着:“哦?不知谢公子要赴何人的约?”
少川肩背愈发挺直僵硬。
谢瓷双肘往后撑在窗台,微抬起头,语气清浅:“一个故人。”
杯盏碎裂的声响十分突兀,少川看着小殿下掌心里的齑粉,默默坐远了些。
气氛凝固而令人窒息。
直到榻上的鬼修忽而呻吟了一下,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还有些恍然,分不清今夕何夕。散乱的视线扫过周遭,最后牢牢扒在谢瓷身上不肯挪开半分。
他红着眼,翻身坐起,面情委屈:“大人......”
谢瓷顶着某人愈发冷然的气息踱步向薛魇,最后隔着一小段距离,淡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少年又睨了眼榻上另外一侧的孩童,道:“你又为何要伤他。”
薛魇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他该死。”
谢瓷蹙眉。
薛魇继续道:“大人曾让我去昆仑山,我去了,可是那里没有大人。”
谢瓷:“所以?”
“所以我来找大人了。”他的力量太过弱小,不能很好地利用谢瓷给他的灵力,所以当他被一群山贼捉走时,便萌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我烧了他们,也烧了自己。”薛魇笑容疯狂,眼含灼热的仰慕看向谢瓷:“我现在是干净的,大人,所以可不可以让我留在您的身边?”
谢瓷淡漠道:“没必要。”
谢瓷不会对他人的善恶做出评判,也不会指责薛魇的行为。但那孩子无辜,而且似乎因他而死。
“您在为他难过吗?”薛魇紧紧盯着少年,听起来十分不满:“他本就该死,大人又何必在意他?”
“那主人又何必在意你?”少川忍不住道:“你到底哪冒出来的?”
薛魇这才看向他,眼底一片阴冷:“这是大人的谁?”
“关你什么事?”少川转向谢瓷,愤愤道:“主人又是从哪里撩来的家伙啊?”
谢瓷咬了咬舌尖醒神,垂眸对上小殿下似笑非笑又冰冷刺骨的眸光,静默半晌。
总不能说是皇宫里的。
“谢公子似乎很苦恼。”燕无厌支腮浅笑:“我可以帮谢公子解决掉这个麻烦,只要谢公子开口。”
以小殿下的手段,薛魇魂飞魄散都是他的仁慈。
谢瓷打了个响指,虚空中便浮现一把红纸伞。他看向薛魇:“我不需要你的追随。这把伞能暂时温养你的魂灵,你便待在里头养伤吧。”
昨夜小殿下那愤怒的一甩,薛魇都几乎魂灵消散。
薛魇神情惶恐,但红纸伞的强大吸力让他不容拒绝,只消片刻他便进入其中,被迫陷入沉睡。
燕无厌笑意更深:“谢公子真是心慈手软,还是说怜香惜玉呢?”
这是怕自己暗地里把人弄死,所以才把人关进纸伞里吗?
薛魇出不来,小殿下也进不去。
“谢公子最好把伞看紧点,否则它要是不见了,可别怪我多管闲事。”燕无厌笑盈盈道,看起来无害极了。
谢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哄道:“我和他没什么。”
燕无厌莞尔:“我当然知道。”
如果有什么,薛魇连出现在谢瓷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客栈外忽然传来一片喧闹的欢声笑语,少川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谢瓷似乎很是了解:“应当是点风赛开始了。”
“点风赛?”燕无厌生了点兴致。
点风赛是听风节庆典上的一个前热活动。在十里长街上,两旁的楼宇都会挂上特制风铃。
这些风铃只有人力触及才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一刻钟内只能响一次。因此在点风赛中,参赛者在一刻钟内点动风铃的数目越多,便越有可能获得胜利。
最终胜者将会获得两千灵石的奖励,以及长青风月楼的一夜免单权。
对上少川渴望又期待的目光,谢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笑:“走吧。”少年肩上的团雀也“啾啾”两声,还兴奋地蹦跶了几下。
“燕公子,可要一起同行?”
燕无厌替谢瓷掩了掩雪色貂裘,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那些衣物下的暧昧痕迹,眉眼弯弯:“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