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背书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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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是齐太师亲自讲课，那样的话听听也无妨，没想到这么个讨厌的人。
芜月心中悔意更甚。
哎，想回去，想睡觉。
不过还好，冯敬之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翻开书本讲课了。
芜月出门前从江绫月的书案上挑出了几本书，正好有今天讲的。
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正在讲的这篇叫《沧浪亭记》，说的是一堆文人墨客到沧浪亭游玩的所见所感。
她向后翻了翻，还挺长，一共三页。
芜月变成吸血鬼之前本就来自东方，漫长的岁月里也曾收集过家乡的文字聊以慰藉，是故有一定的文学鉴赏能力。
不过文学并不算她的兴趣之一，还是人类的时候她就不喜欢读书写字，于是看着看着，那些字便越来越模糊。
冯敬之正在讲解背诵要点，转身就看见江绫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江绫月！”冯敬之一声暴喝，快步走到芜月书案前，用戒尺狠狠敲了书案一下。
“啪”地一声，伏在案上的少女被吵醒。她身子未动，睁眼的一瞬间，眼珠一转，盯向冯敬之。
一瞬间，周围的气压似乎骤降，冯敬之自觉一股杀意铺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过了好一会，少女伸了个懒腰，揉着脖子起了身，那股低压才消失。
江绫月坐在那，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悦，仰头问他：“干嘛？”
还敢问他干嘛？
睡觉睡得挺理直气壮呗！
冯敬之鼻子都气歪了，他记得江绫月以往虽惹人讨厌，但对先生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就算被她训得直哭，做多也就上气不接下气地争白几句，也不敢出言不逊或态度不谦。
然而今天她也没说什么真正意义上不礼貌的话，甚至话都不多，但那个态度，就是让人莫名地火大。
冯敬之越想越气，手拿着戒尺狠狠落下，又“啪嚓”一声砸了一下江绫月的书案。
“你还问我干嘛？！”冯敬之喝道：“这里是睡觉的地方吗？！”
“哦，让我猜猜，”他眯着眼睛看江绫月，道：“感情是我讲的东西你都会了，所以才睡觉的吧。”
众人一向对冯敬之训斥江绫月喜闻乐见，此时都带着看好戏的心理将目光集中早二人身上。
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江绫月看着愤怒冯敬之，平静地点点头。
“是都会了。”她道。
众人：“......”
冯敬之：“.......”
风华殿炸开了锅。
“天哪，我听到了什么？”
“江绫月疯了吧！”
“她在口出什么狂言....”
芜月一句话惊起一窝蜜蜂，众女嗡嗡嗡议论个不停。风华殿所有人中，所有的科目，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江绫月向来是吊车尾，每次先生提问都是红着一张脸呆傻地站在那，吭哧半天也答不出一个字来。
那向来是众人喜闻乐见的风景。
而这次，她竟然说她全会？！
难怪众女都觉着她疯了。
在这片议论声中，冯敬之的脸色也差到了极点。
“好啊，呵”冯敬之怒极反笑，问道：“那你来告诉我，阳春召我以烟景[1]，烟景当作何解？”
芜月：“同美景。”
冯敬之又问：“大块假我以文章[2]，大块当做何解，假字又当做何解？”
芜月慢条斯理道：“大块做自然之意，假应当做借意。”
“好好好，”芜月每答对一个冯敬之脸色就臭上一分，到后来竟是连翻书的手都气得颤抖起来。
之后他又一连串地问了十来个问题，而江绫月竟如信手拈来般，全答对了。
时值早秋，风华殿外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殿内格外安静，从先生到学生，都处以一种不真实的震惊之中。
坐在最前排的韶云郡主孟红鸢，和镇国公府大小姐崔婧淑以及首辅张阁老之女张舒仪，都不仅齐齐回首打量起江绫月。
这三位女子家世在风华殿众女中最显赫，一般大家出言讥讽江绫月的时候，她们往往并不会加入。
倒不是因为她们心善，而是因为在她们眼里，江绫月就是个笑话，不配让她们开口，甚至有时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嫌侮了眼睛。
与其他官家小姐不同，三位出身顶尖的贵女，入风华殿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家族的荣耀。
所以不管是容貌衣着、言行举止还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们都要名列前茅。
江绫月容貌上就算有所改变，也不会在她们心中掀起波澜。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绫月蠢笨无脑，令三皇子厌恶到极致，几乎到了随时可能上门来退婚的程度。女子并不是只有一副好容貌就可以挤为人上人，笨成那样，多好看也拯救不了。
但是，她刚刚是怎么回事？
竟然对答如流！
这篇游记很长，冯敬之讲了三天，刚刚才讲完，里面的很多注释，连她们都没有完全掌握，那江绫月是怎么会的？
冯敬之脸色铁青，人气得直哆嗦，他神经质地点头，连说了数个好。
他死死瞪着江绫月，仿佛要将江绫月的脸瞪出来个窟窿，但偏偏江绫月懒洋洋一手支着腮，一手随意地搭在书案上，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回望他，整个人沉静自适，古井无波。
半响，那双眼睛眯了眯，竟是打了个哈欠。
冯敬之都要气炸了，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直响。
他从来没在学生这吃过这么大的亏，而且还是从那个人人嫌弃的江绫月身上。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讨回来，但偏偏无法师出有名。
哦，对，她刚刚打了哈欠，还睡觉来着。
冯敬之牟足劲，怒喝道：“会几个解释就敢打瞌睡了？！这般目中无人，不尊师重道，简直枉为风华殿弟子！”
冯敬之满肚子怒火，真要准备好好发泄发泄，就被江绫月一句话给截断了。
“那到底要怎样，我才能睡觉？”江绫月的语气很平静，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冯敬之在无理取闹，扰了人家清梦。
冯敬之只觉着自己的脑袋都充血了。
江绫月，问他，到底怎么样才能在他的课上睡觉。
用一种近似于问路般的寻常语气，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那一瞬间，冯敬之觉着自己作为国子监主薄十几年的认知被颠覆了。
竟然有学生，敢问先生这种问题，还是有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这简直就是挑衅！
然而江绫月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冯敬之的愤怒，她见他黑着脸不说话，又道：“你说，我尽量满足。”
那语气，那神情，好像在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说话。
又带着一种笃定，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做到。
“哈哈哈哈哈！”冯敬之神经质地笑了几声，转身走回了殿前。
他哗哗哗翻动着书页，额头上的青筋神经质地跳动着，指着一页密密麻麻都是字的文章道：“这一页，全背下来，你就可以睡觉。”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别的了，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要摧毁江绫月这种好像无所不能的狂妄和淡定。
冯敬之选的这篇文章正是《沧浪亭记》中的一部分。这篇游记很长，而且晦涩难弄，有许多生僻字，而且前几天江绫月根本没来，所以她一点也没学着。
会一些解释，没什么，本来这篇文章他也从别的书上摘下来的，而那些书上都有注释，江绫月可能在别处看过。
但他不相信，江绫月还能把这篇文章背下来。
这篇文章又长又难，就是他到现在，也只能记住几个出名的段落。
而他挑选的这段，根本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部分，但偏僻字和拗口的句子是最多的。
他不相信，江绫月有一丝的可能背下来。
冯敬之现在什么都不顾了，就是要让江绫月输，要打压她那目空一切的狂气，让她乖乖变回那个任他呵斥的蠢笨学生。
满殿的学生面面相觑，互相交头接耳，有人在偷瞄江绫月，有人在偷偷打量冯敬之的神色，还有的皱着眉翻看书页看起了刚刚冯敬之要江绫月背诵的段落。
张舒仪在心中默读了一会，暗暗摇头。
她原本料想到这篇文章会抽选段落背诵，已经私下将出名的段落背下来了，但现在读着冯敬之要求背诵那段，只觉着生涩绕口，读着都费尽。
而这一页，密密麻麻，几乎连个空出都没有，简直让人望而生却。
她的记忆力在文华殿中是最拔尖的，不大的时候就能背诵四书五经，长大后各类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
连她都犯怵，江绫月更背不下来了。
她瞥了一眼冯敬之，心中怀疑就是他也背不下来。
后排的江绫月仿佛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一般，静静地在那看着书。
她一手拄着腮，好似觉着很无聊似的翻了翻书页，然后忽然抬起头道：“请问先生....”
江绫月拂开一缕垂下的发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冯敬之。
她淡声问道：“若是能整篇背下来，我今天可以回去吗？”
冯敬之：“........”
众人：“.........”
“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
“怪不得今天一进来我就瞅她不正常，原来是疯了！”
江绫月刚刚说得话太过震撼，连一向端庄自持的张舒仪都泛起一丝冷笑，她向身边的崔婧淑看了一眼，两位名类前茅的优等生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嘲讽。
姑且难度不论，《沧浪亭记》全文共占了四页纸，就算给十天半月的时间，也难背下来啊。
那江绫月就算是有备而来，也绝对被不下来。
毕竟她的蠢笨程度，是众所周知的。
见众学生都在说江绫月疯了，冯敬之的火气也下去了点，他冷静地思索了一番，也觉着江绫月大概是脑筋不正常了。
听说之前因为和妹妹争夺一根簪子跌入了水里，想必脑子也进了水，神志不清了。
想到这，他嗤笑一声，道：“你要是全背下来，以后我的课可以不上。”
闻言，江绫月颔首，像是对他刚刚的话很满意。
然后竟然直接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开始背了。”
冯敬之和众女此时更加笃定江绫月是哪里不正常了，刚刚她就走马观花似的扒拉了两下书，然后就站起来说自己会背了。
这怎么可能，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没这个能力。
然后，在众人嘲讽看戏的眼光中，江绫月开了口。
.......
半柱香过后，江绫月握着伞，在一个个糅合着茫然和震惊的中慢步向殿门口。
“如此，学生告退了。”她向面色又白又青的冯敬之颔首道。
冯敬之此时已经说不出来一句话，如果现在有地缝，他想立刻钻进去。
不，他还是马上从世界上消失吧，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他一直骂江绫月蠢，可是人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沧浪亭记》背下来了，全篇都背下来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有备而来，人家也是全背下来了，而他自负满腹经纶，四十多栽的读书生涯，却只能背诵那么一小段，从来没花过心思去背其余的部分。
究竟是谁蠢，谁懒，谁笨？
冯敬之虚脱般呆战着，而其他的学生也炸开了锅：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脑子突然开了光吧！”
“肯定是事先准备过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就是让我事先准备一年我也背不下来.....”
“婉若，你在府中看过江绫月偷偷温书吗？”
“....我没怎么注意，不过，应该事先看过书的吧.....”
议论声中，崔婧淑和孟红鸢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而张舒仪垂头看着书案上摊开的《沧浪亭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收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背书而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