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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警惕你的上司画的每一个饼(上) ...

  •   驱魔师小组离开辖区会堂时,这边的火还在闷闷烧着。火在风中止不住地战栗;残骸冒着呛人的烟雾,将残破建筑的剪影都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蓝色。浓烟膨胀、扭曲,短暂的一瞬间里,显得有几分像一个咆哮着的高大的影子,但很快又被南方来的风吹得没了形状。圣焰一旦燃烧起来,就不会轻易熄灭,会一直烧到再没什么可烧为止。不出十分钟,那个被追捕了几百年的名字,就会变成一堆发白的灰烬。
      它只剩下两根肋骨。
      靠他那条千疮百孔的斗篷包裹着,火焰才勉强熄了,表面还能依稀辨认出匕首留下的一道深深的楔形凹痕。艾德里安将这寒伧的小包裹软绵绵地扔过来,丢到他脚边,然后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他木然的视线落向那团破布,接着又移向同伴:黑头发青年全身都在发抖,看上去也只是为了维持一点体面才没立刻躺下。就算蒙着特制的布料,那样贸然地伸进圣焰里去翻搅残骸,一双手照旧被烧出许多水泡;肩上的伤口也流着黏稠的血,在衬衫前襟晕开大片的深色湿渍。
      见他还跪着不动,艾德里安朝骸骨的方向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
      莱昂内尔迟钝地点了点头,捡起那团破布。于是,那具单薄的身体慢慢倾斜下去,像是终于决定要午睡那样,原地躺下了。魅魔躺在不远处,头枕着一丛柔嫩的青草,侧过脸去,眯起眼,漠然地看着头顶太阳升起,慢慢越过旧教堂钟楼的顶点。无数道光柱朝着他们直直倾泻下来。配楼南面那些还没被打破的玻璃,此刻都像受了祝福那样,耀眼得无法直视。
      他张了张嘴,想适时说点什么安慰的话,类似于:至少我们活下来了——这挺不赖的——你比我想得还能打——等等。
      但另一边先开了口。艾德里安背对着他,轻声说道:“你干得不错。”
      他反而成了接受安慰的那一个。驱魔师垂着手,半晌,才讷讷地说道:“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解开那件学生制服衬衫的领子,魅魔没有挣扎。这就是一同历经艰险的好处:看来,威胁清单里已经没有他的名字了。他剩的力气不多,但同行人驯顺地任凭他摆弄,乖得像只家养的猫,仿佛已经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一伸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会不太痛快地翻过肚皮来给他摸。这个想法令驱魔师困倦地扬了扬嘴角。血脉在他指腹下微弱而真切地跳动。他摸索着找那节正确的脊椎时,艾德里安突兀地开了口:
      “你那脚踝怎么样了?”
      莱昂内尔试着活动了一下踝关节。痛觉已经麻木了,现在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他还有右脚存在,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他似是而非地应道:
      “还行。”
      上一个“还行”的结果历历在目,艾德里安皱起眉毛。自知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是什么好的美德,他一边触摸那块棱角分明的骨头,一边等着惯常的冷嘲热讽。但直到他开始使用治愈术时,那张刻薄的嘴都出乎寻常地安静。魅魔闭上嘴的时候显得还挺内敛、挺沉静的。滑稽啊,这两个词居然能用于形容艾德里安。他低低笑起来的时候,有些细微的热气拂上光/裸的脊背,艾德里安哆嗦了一下。
      “你笑什么?”凶巴巴的声音。
      莱昂内尔没应声。他的嘴唇从正确的那节脊椎上方缓慢地擦了过去。那股很淡的香随着呼吸沁入他的肺,沿着毛孔渗入血液,在他曾经握着匕首的掌心留下一时难以洗去的气味的循迹。后来的人会凭着这气味认出他的罪过,但此刻,时间还在继续流动,他恍惚地念着治疗咒文,呼吸着那种朦胧的香气。过了一会儿,在两句咒文中间,他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赞美上帝。这个词仍然效果不俗,艾德里安似乎是被它轻微地烫了一下,不满地嘟囔了两句。
      “没有什么奇迹,没有什么天使……你自己赢的。还是用我的血,堕落种里的堕落种……不明白你在赞美些什么东西……”
      驱魔师轻轻捏了一下完好的那一侧肩膀。
      “……别这么说。”
      他细声道。
      他继续埋头对付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又过了一片刻,艾德里安忽然很烦躁地开口:
      “你就不打算问点什么吗?”
      他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知道得少一点,大概会活得更长。”他很谦逊地说道,“这可是我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教训,很宝贵的。”
      “切。胆小鬼。”

      但是,魅魔又轻轻地说起话来。就好像不是说给他听的一样,好像艾德里安也在梦呓,他们只不过恰好同做了一个梦,他才能偶然听到那些梦的低声细语:
      “你们这些人心烦得不行的时候……是不是都去那种门上有栅栏的小黑屋子,对里面随便一个人说话?”

      但艾德里安不是想找什么人忏悔的。他没有那种强烈的愧疚感,况且真要告解的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真正该痛苦得痛哭流涕的事情他都已经记不得了。大多数记忆都在漫长的岁月里变得模糊不清;那堆还在冒烟的灰烬,此前他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有什么所谓?每个人待他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即使在地狱深处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上到直接听命于路西法的高等级恶魔,下到他抬一抬手指就能把人揍得爬不起来的低等生物,都同等地鄙视他。堕落生物里也是存在鄙视链的。如果有的选,他情愿做普通的没什么能力的混血种,寿命短促的劣等吸血鬼,无法抵抗神智错乱的月亮的狼人,哪怕是蠢笨的岩精也好。这些生物存活是靠互相掠夺,而他不得不依附于人。
      “我知道你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他上次见到诺斯克时,活了上千年的吸血鬼嘲弄地说道,“靠向人摇尾乞怜过活嘛……他们玩你的时候,你也爽透了吧?”
      于是他一拳打歪了对方的鼻子,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事情原本也可以更加简单的。如果在直面侮辱时选择了忍气吞声,如果在仓库里被人用下流的眼神打量时他没猛踢对方的裆部,在遭到虐待时有意遮掩一下自己的恢复力,或者干脆只是娇滴滴地捏着嗓子笑一笑就好了。这就是大家期待你做出的反应。欺负一个无力反抗的弱者趣味是很少的,施虐者很快就会厌倦。
      在单独的房间里被吊了三天后,新的伤口不再愈合。神经像血肉一样变得疲劳。鞭子落在背上的时候,痛感来得极为迟钝,仿佛一条已经习惯了无缘无故被踢的狗,就算挨了新的拳脚,也只会含糊地哀嚎一声。关押他们的人聚在一起讨论,怀着同样的质疑:魅魔不该是这样的。性情、武力、生命力都对不上号,与描述不符。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千百年来传承的典籍不会搞错,错的只能是他这个有问题的个体。最终,有个头目模样的家伙决定把他送给一位大人物,“也许他会有兴趣的”,“至少脸还不错”。
      他虚弱不堪地蜷在箱子里,等着那个大人物出现,打算只待稍微缓过口气,就把对方的每一颗牙都敲下来。但等他昏昏沉沉醒来,看见的却是眼前这张有些傻气的脸。完全不够分量。这个一头金毛的家伙,睁着双无辜的蓝灰色眼睛,举着支没子弹的枪,被他吓得不轻。他觉得很滑稽,却也很受用;上一次见到畏惧的目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怎么一声不吭?”魅魔嗤道,“你没什么要辩护的吗?为了你们的善,你们的教义,用鞭子抽也好,当玩物养也好,切成几块卖了也好,都是必要的——这一类的胡话?”
      “不。……我很抱歉。”
      他轻轻地说,熟练地把领口给那人扣好了。
      指腹之下,皮肤弹润的触感仿佛一片陌生的沼泽,但已经渐渐变得不再那么陌生。他学着在这片水域里摸索着航行,凭直觉避开那些贸然碰了就会好感大降的地方,微妙地熟悉了其社交领域和私密空间,假以时日,便能就这具身体绘制出一份基于解剖学的心理地图。
      艾德里安瞪着他,嘴唇微启,半天才说道:“我没怪你。你抱什么歉?”
      “你的语气明明就是在责怪啊。再不哄一句未免太不识时务了,可能会被打。”
      他耸了耸肩膀,疲惫地笑一笑,目光转向远处。
      “开玩笑的。别动手,我已经不行了,真的打不动了。”
      “你果然还是个混账。”艾德里安恨恨地下了结论,“偏偏还没混到一定程度,就这种最难办了……”
      “没办法,毕竟我也是那些人里的一个嘛。”
      莱昂内尔突兀地接上了一句,然后就沉默了,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他料理过的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还没到恢复如初的程度,表面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但血已经不再流了。有些血黏在他指尖上,在指甲的缝隙里留下干燥的褐红色粉末。他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疲惫,早就应该在方才的争斗里用尽的体力终于见了底,连最后一小滴都耗竭了。
      他继续说下去:
      “昨天也说过吧,我听说过类似的事,虽然没那么血腥,也没那么多细节……但早就见怪不怪了。修士应当守贫的学说,几个世纪前就没人再提了。协会需要荣誉,教会需要钱,皇帝陛下需要权力和秩序;多美妙的神圣三角啊。很多人不按规定净化C、D类目标,甚至B类的偶尔都有,最后它们都会出现在黑市上。那边口味变态的家伙太多了。”
      声音越来越小:
      “很久之前我就怀疑过了。对外联络处的那些人,他们的经费不比我们更多,怎么能负担那么庞大的开支呢?很多同行频繁光顾黑市,专门挑选……特殊商品,既是货源,又做顾客。我甚至在那里见过邻镇的驱魔师首席。那家伙肯定还是熟客。麦克唐纳连问都没问,就将他迎到地下室里去了。”
      几乎变成了梦呓:
      “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定了护符用的材料,然后就走了,甚至都没到那间地下室去看一眼。这是错的。可是……”
      蓝胡子式的心理障碍:如果踏进不该涉足的房间,麻烦很可能会接踵而来,从此甩都甩不脱了。他至今仍记得某个低等级混血种看他的眼神。它被关在大型犬用的笼子里,站都站不起来,背后那对伤痕累累的翼膜也张不开了。它的眼神浑浊而宁静,仿佛其实已经死了很久,只不过还没腐烂罢了。老板当当地敲着笼门上的铁条,跟他说如果现在付全款,可以给两成的优惠。“牙齿已经拔了,别担心会咬人的问题。哦,对了,我们这里还卖祝福过的项圈,效力出奇地好。”
      于是他落荒而逃。

      艾德里安讥讽地笑了笑:
      “你这是在向一个魅魔告解,恳求他恕你的罪吗?”
      “不是。”莱昂内尔想了想,慢吞吞地应道,“聆听忏悔有很高的资质要求,需要担任本堂神父及以上的圣职至少五年。你肯定不行。”
      他看着同行人的火气像只河豚那样慢慢膨胀起来。很有趣,但这次他没有笑,只是疲倦地闭上眼睛。
      “在忏悔室里,我也没向他们提起过这件事。”驱魔师低垂着眼睫,“要是所有的罪过都能这么容易地被宽恕,那就好了。世界上真有谁能够赦免谁吗?有谁能替那个被拔光牙齿的低等恶魔赦免我们吗?我感觉我得带着这种愧疚,直到审判日去。”

      艾德里安的掌心覆上他的发顶。
      他一惊,在忽如其来的触摸下瑟缩着。有些没干透的血蹭到我头发上了——现在说这个好像也不合时宜,于是他闭上了嘴,乖顺地任凭触摸,虔诚地低着头颅,仿佛在经历受膏。
      “你这混蛋到底是有良心,还是没有?”魅魔咕哝道。
      那只手软得惊人,一只善用刀剑的手本不该那么温热、那么软的。

      他缩着脖子,好半天后,又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胡乱抚弄的手僵住了。手的主人很含糊地应道:“不关你的事……东西你拿走,我不欠你了。”
      或许是心虚的表现,他抬起头时,艾德里安移开了视线。
      “别误会,”他抬起手,以示清白,“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我只是问问……你不说也无所谓……不是要把你送去协会办公室什么的……”
      但是,艾德里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侧耳听着,急促地轻声说:“别废话了。有人在靠近。”

      那一小组驱魔师朝广场走过来时,正好撞见他从及腰深的草丛里钻出来。
      莱昂内尔在草茎上匆忙擦了擦手,抬起头看着他们:约莫十二三个人,神情冷漠,制服整洁,一双双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他们胸前徽章图案的差异代表所属辖区的不同,北境州的最多(烧焦的树),也有远得多的地方,比如那个佩戴信天翁徽章的女人,显然是一路从南部诸岛赶来的。
      有些脸熟的面孔,譬如那个正用颇感兴趣的目光打量他的高个儿红发男人,应该是本地唯一一个取得高级职称评定的驱魔师。高级职称需要起码二十年的工龄,此君的运气必然非同小可。但是,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说明这不是一支常驻的行动小组,只是临时的,而且等级还不低;其中没有萌新。好几个人斗篷的领口都绣着至少三道金线——红衣主教特授,令人艳羡的标志。
      他没穿外套,身上满是灰尘和血渍,还沾着些草屑,头发凌乱,腋下夹着一包破布。
      在这群人面前,他感觉自己显得非常可笑。十几个人站成半圆形,将他围在中心,场面如同某种宗教审判。他不敢回头去确认艾德里安是否已经在哪里藏好,还是已经逃走了,只能硬着头皮,摇摇晃晃地过去行了个礼。
      “呃……前辈……早上好。”
      他是朝着一个曾经同他搭档过的中级驱魔师巴顿?格林说的。格林年长他四五岁,此前一直同他关系不错,是那种周末一块儿去小酒馆喝酒吹牛的、不算太熟的朋友。现在,这位前辈正用一种大白天里见了鬼的眼神盯着他,没有理会。
      莱昂内尔再三回忆,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只能讪讪地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格林旁边那个红头发男人嘻嘻笑着,打圆场道:“难怪有人目击了未上报的驱逐仪式,原来是同行啊。你就是那个……呃……兰格尔是吧?林谷区的?晨祷时怎么没见着你呢,小家伙?”
      “……嗯。”他没纠正拼错了的名字,僵硬地笑了笑,“有点事耽误了。情况挺特殊的……”
      “你那脚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看;脚踝肿得像网球。不知为何,已经完全不痛了,总觉得不是好兆头。
      如果明智的话,他应该把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这些破事都倒出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会有顶着更伟大头衔的人为这些大麻烦负责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拙劣的谎言。
      “赶早班巴士时摔的。”他尽量露出诚恳无辜的表情,“昨天下过雨,路太滑了。”
      “哎,真糟糕。一会儿去找个治疗师看看吧。时间有限,先说正事。”又有个上年纪的同行不耐烦地插了进来,连珠炮似地问道,“你干什么去了?交接报告呢?在附近见过那个高等级目标没有?”
      闻言,他激动起来,连连点头。
      “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亲眼见到它了,就在旧教堂遗址那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艾德里安的名字,只能厚颜无耻地继续下去:
      “……它已经被我杀死了。我的意思是,我将它净化了。”

      那群驱魔师愣住了;有几个人发出短促的笑声。连那个看上去脾气不错的红头发男人都笑着问道:“你杀了它?只有你自己吗?”
      他只能点头。
      笑声更多了。那位高级驱魔师心情愉快地继续说道:“一个人净化的吗?那种等级的恶魔?肯定是认错了吧?你知道,有些低等的、血统不纯的恶魔偶尔也会有翅膀的,黑漆漆的,像那些不吉利的鸟一样。认错了也不奇怪。”
      “翅膀?”他迷惑地重复,“比约恩没有翅膀啊。它背上的毛发也不是黑的,是那种棕红色的,像野兽的鬃毛一样。”
      笑声渐渐止歇。有个心形脸、肤色苍白的女驱魔师皱了皱眉,问:“你说比约恩?……在通缉名单上排第四的那个S级目标?他已经到镇上来了吗?”
      莱昂内尔暗暗吐槽了一句协会消息的滞后:别说到镇上,都快到眼皮底下了,就差过来打个招呼了。但他旋即想起,是因为自己盯梢失败,它的最新动向才没及时传到上面去。
      他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咳嗽声却非常虚弱,似乎又含着些隐隐的血腥气。
      “呃,事实上……”
      他偏过头去,沉默地望着那堆灰烬。
      “它刚刚就站在那里。那片烧焦的草中间。”
      女人捻起一小撮灰烬,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心皱得越来越紧。被圣焰烧过的特征是很显著的。即使熄灭了,余温仍然久久不会散去;而且,□□消解后,余烬闻上去几乎像是某种光亮,恬淡而崇高,倘若光也有实体和气味的话。
      他想起最后一个证据,急忙将那个布包递了过去:“按照规矩……这是留下的证明。”

      几个资历较老的同行端详着那些骨骼,絮絮低语,交头接耳,其他人则愕然地望着他。明明应该算是一桩了不得的功绩,但沐浴在那种惊异和猜忌的眼神中,他仍觉得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难以饶恕的罪过。冷汗渐渐浸湿了刘海。
      “计划有变……得了,不是有变,是他妈的全改了……”
      “我们得回去汇报这个……我可不打算担责任的……”
      他们商议了一会儿,脸色都不太好看。那个女人又问道:“所以,你在这附近只目击到这一个高等级恶魔,对吗?”
      莱昂内尔点点头,又小声咕哝了一句:“谢天谢地,一个已经够受的了。”
      他听见女人轻声对同伴说道:“另外那个仍然没有出现。算了,在这个多事的早晨,这也是个好消息。”
      他们不是为比约恩而来的吗?被他们杀死的那个家伙居然在通缉名单上只排第四,他有些想知道前三名都在哪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但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阻止了他,他没有问出口。他像个稻草人那样,孤零零地傻站在被收割的稻田里,等着自己的命运被新的什么人安排。
      “所以,现在拿这小子怎么办?让他自己先回去汇报吗?”
      “我们不是为此而来的,但是,既然碰上了嘛……来都来了……”高级驱魔师懒洋洋地耸耸肩膀,转向莱昂内尔,“那就跟我们走吧。主教要见你。”
      他脸色惨白:“见我?柯蒂斯大人吗?”
      对方开开心心地点了点头。
      主教不可能为了一点小错亲自训诫什么人的。所以,就是这样了;他料想自己可能会因失职被严重惩戒,甚至遭到破门处分。虽然北境州的冬天既黑又冷,这个边陲小镇贫瘠又闭塞,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林中小屋式的生活,想到卷铺盖滚蛋的一天就要到了,竟仍是有些不舍。好吧,一定要放逐他的话,目的地最好是南部的那几个州,离海越近越好……剩下的那几个月房租最好也能退掉……
      “——总之,提前恭喜你了。”格林终于黑着脸开口道。
      他欲哭无泪:“恭喜?”
      “天知道,大概是嘉奖、升迁那些老一套吧。”又小声补了一句,“好运气的混账……”
      他大惑不解:“嘉奖?升迁?”
      但这次没有人给他解释了。红头发男人朝巴顿·格林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太高兴地过来扶住了莱昂内尔的肩膀。这位酒友前辈发力时,他才意识到,他踝关节的神经还是正常的。莱昂内尔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格林用食指碰了碰嘴唇,低声念了一句福音,将指腹按在他颈骨上。更加剧烈的疼痛。他只觉得两眼一黑,然后疼痛就消失了。肿胀也消失了。
      他活动着脚踝,激动不已:“你是怎么……?”
      那人没有搭理他,哼了一声,走开了。
      他还想再问问,能让对方传授一下治疗技巧最好,但那位工龄显赫的同行过来,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将他们分开了。
      “时间就是金钱啊。走吧,总不能让主教大人等着我们,毕竟我们还是领教会津贴的……”
      高级驱魔师靠近他时,鼻翼抽动了片刻,低头嗅了嗅,笑道:“还挺好闻的。你的须后水?”

      在那一瞬间,他全身都僵硬了,很慢很慢地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红发男人含笑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亮。来自偏远小地方的新手有可能从没见过活的魅魔,没接触过那种摄人心魄的异香,但一个老手绝不会。男人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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