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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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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墓地,天边黑云滚滚,裹挟着远处的山,狂风大作,卷动乌云翻滚得越来越近。
墓碑上的女人笑靥如花,眉眼和沈念有几分像,典型的江南美人气韵。
他记忆中那个带着吴侬软语口音的姨姨在沈念不在的那几年,愈发憔悴,逢人只淡淡勾唇,眼神空洞。不久离世,此后沈家搬家,他记忆中没了沈家的消息。
身旁女人传来低低的啜泣,顾珩伸手搂着她瘦弱的肩,女人靠在自己肩膀上,良久,胸膛上的衣衫湿濡,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沁入皮肤,他曲手环抱过女人薄肩,手臂微微收紧,恨不得将人融入自己骨血,永远属于自己。
黑云在不远处翻滚着,随时能倾覆眼前的天地,他听到怀里女人低低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怀里的女人抖动得厉害,他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女人一双红肿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眼眶的泪水如脱线般滚落,他放低声音,“什么为什么?”
她不语,只是哭,身体不断往下缩,顾珩不得不一把将人捞起禁锢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似在顺毛。
天边的黑云已经遮盖住头顶的天空,周围瞬间暗下来,一滴雨落在脸上,“念念,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好吗?”
“我想一个人待会。”
顾珩想也没想便拒绝,“不行,待会雨下大了,我带你回去。”
“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面前的女人说话声音很低,他拿过伞遮在头顶,“那你拿好伞,我去车里等你,好吗?”
雨势很大,很急,仿佛带着想要冲刷世界的力量,顾珩淋着雨往车上走,回头望向远处撑着一把黑伞的柔弱身影,手掌攥紧。
坐进车里,司机递上干毛巾和纸巾,说道:“顾总,刚刚沈总打了电话过来。”
“说什么?”
“他说二小姐醒了,让祭拜完回老宅一起吃饭。”
顾珩擦着头上的湿发,碎发垂下遮住饱满的额头,俊脸紧绷,面色不悦,“让丁炜查查沈辞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信偏偏她在今天出事。沈辞的性格心思太重,从小在豪门中长大的孩子比寻常人家的眼界和心思都多,他也不例外。
远处的身影在狂风中显得更加脆弱,随时都可能被风倾覆,手机铃声在车厢内乍起,是顾老爷子打来的,刚接通就传来顾老爷子怒气中烧的骂声。
“浑小子!你和小念怎么回事?晚上给我回老宅一趟,必须回来!”
想必是昨天两人在马场的事情被传出去了,自然也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
“爷爷,我们在城南墓地,晚上会回来。”
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放轻些,“小念在你身边吗?这孩子现在怎么样?”
顾珩听出老爷子的心疼,抬眼扫向远处单薄的身影,“母亲忌日,父亲不来,您说好不好?”
“沈家发生何事了?”
聊城老一辈,认识沈良镛的人都知道他极其疼爱自己的妻子,不过两人情深缘浅,沈家当年接连发生变故,请人算了风水搬家,沈顾两家人联系逐渐变少,顾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沈家发生何事。
“听说沈辞出事了,谁知道真的假的,我看这个父亲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
重情重义。
后面这几个字他没说出口,他小时候不曾关注沈家的生活,哪里知道沈父沈母是怎么样的人。
“小念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被人拐卖,现在好不容易回家团聚,母亲却已经不在……”
顾珩听着老爷子电话那头叙述往事,墓碑前站着的女人身体有些晃动,只一刹那,黑伞随风跌落,女人随着伞的方向倾倒。顾珩挂断电话,开门下车,冲进雨里,快步奔向女人晕倒的地方。
他疯了才让她一个人在那里站那么久!
地上的女人一头长发散在积水的地面上,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身上的黑裙形成鲜明对比,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骇人。
心脏仿佛被人攥紧,狠狠揉捏,男人眼神充满狠厉,将人抱在怀里,嘴里低喃,声音带着他不曾发觉的颤音,“念念,咱们回家。”
男人抱着女人挺拔的身姿穿过大雨走来,司机见状急忙拉开车门,而后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去最近的医院!”
顾珩将人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脸和发丝,温热的手掌捧着她苍白冰冷的脸,低头贴上她的脸,急切地想要将自身温度传给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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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三小姐,小小姐不见了!”
屋外跑进来一个家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慌乱。
被唤作三小姐的吴喜梅起身,厉声问道:“在哪儿不见的?派人找了没有?”
“正在找。中途我去了趟洗手间,小小姐一个人在花园玩,回来就找不到小小姐了。三小姐,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请您……”
她是吴家多年的佣人张妈,吴喜梅信得过她的人品,“张妈,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您先别着急,将念念找到再说。”
吴老太太闻声赶来,“好端端的念念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在哪里贪玩不见了?”
吴喜梅对自己女儿非常了解,不是贪玩调皮的孩子,“妈,报警吧!”
老太太还未开口,一旁搀扶着老太太的妆容精致的女人说道:“三妹,警察那边要失踪二十四小时才立案,先别着急,派人到处找找,兴许是小孩子贪玩和谁一起跑出去,没告诉张妈。妈,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点头,“喜梅,你先别着急,小孩子不会跑太远的。”
孩子不见了,只有妈妈着急,周围人仿佛是看客。
吴喜梅皱眉,她了解自己孩子,吴家不帮忙找,沈念的父亲一定会报警的,她到后院拨通了沈良镛的电话,连续拨打了好几个,那边才接通。
“喜梅,有事吗?”
男人带着醉酒后沙哑的声音,听上去喝了不少,吴喜梅顾不上太多,直截了当说道:“念念不见了,你马上派人过来。”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兴许是和谁出去玩了,先别着急,四处派人找找,我马上派人过来!”
吴喜梅有些怒,加重语气,“我让你报警!”
“喜梅,你先别激动,现在报警警察也不会立案,先派人四处找找,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沈良镛,我让你报警!你过来要好几个小时,先联系人报警行不行?”
不是她自己不能报警,道理她都明白,沈念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又不认识什么警察局的人,完全帮不上忙。
吴老爷子在世时,对这个小女儿百般疼爱,她自小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吴老爷子去世,吴老太太的态度转变很大,对自己的女儿爱答不理的,对两个儿子的偏爱愈加明显,就连对两个儿媳妇的态度都比自家女儿要好。
吴喜梅对他们不抱希望,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沈良镛,“她也是你女儿,外一真的丢了,你不心疼吗?要是不报警,我们就离婚!”
她此刻害怕极了,只能拿离婚逼迫他。
“喜梅,你先别激动,我马上联系人报警,等我过来。”
挂断电话后,吴喜梅打算出去找沈念,路过主楼大厅时,撞见自己的母亲和二嫂正在沙发上悠闲坐着喝茶,讨论衣服包包。
她心里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点燃,“妈,二嫂,你们不帮忙找找孩子吗?”
面容精致的年轻女人回道:“三妹,你别着急,小孩子顽皮的事常有,你先坐下喝口茶,兴许待会就回来了。”
老太太同样应和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哪里有半点我们吴家小姐的仪态!”
闻言,吴喜梅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头发微乱,其余地方哪里有问题?
她冷哼出声,“妈,我第一次见胳膊肘往外拐的,明明我是您亲生女儿,现在您亲生外孙女丢了,不闻不问的,反倒责备您女儿仪态有辱您家门楣!”
“你说什么?”老太太厉声问,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我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三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顶撞长辈呢?”
吴喜梅不想和他们继续斗嘴,还不如出去找女儿,“抱歉,母亲,我现在要出去找孩子,你们坐着好了!”
说完不理会身后两人的喊声,径直出门。
吴家是苏州名门世家,家族根基深厚,在吴喜梅父亲一代吴家的势力达到巅峰。
在她之上有两位哥哥,大哥无心企业管理,常年和妻子住在国外,二哥接任企业后,几度出现重大危机,都是在沈家的帮助下才站稳脚跟,吴家家业不至于在他手上落没。
自从出嫁后,她每逢春节都会回家过年,想着陪伴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而父亲去世后,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仇人一般,没有感情,只有冷漠和疏离。
她红肿着眼出门,找遍了附近的地方都没有见到沈念,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经被磨破,渗出血来,她脱了鞋蹲在原地,早已没有吴家三小姐的端庄仪态,此时心里的不安感更甚,而沈良镛那边电话关机,她孤立无援地蹲着,脸颊上的泪水干了又湿。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些零星的画面,提着鞋子就往吴家跑。
地面的石子咯得双脚生疼,脚后跟渗出的血模糊了皮肤。
当她回来后,发现大厅空无一人,找到张妈询问才知道,老太太已经歇息了。
她提这些径直去了二嫂赵淑君的房间,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神发出凶狠的光。
赵淑君正在敷面膜,被猛烈推开的门吓到,看到吴喜梅眼神的一瞬间,心跳咯噔了一下,责骂道:“你怎么回事?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进门的女人不语,而是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她慌不择路的后退,直到身体靠在窗台边才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