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在这生死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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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宁安和沈期放弃了最初的打算，原路折返回驿站，要了两匹良马。
两骑快马昼夜不歇地奔驰在山道上，等到下一处驿站，坐下骑已累到脱力，又迅速换一匹新马，拼尽全力赶赴渡仙湖。
这条道途必定会横跨过长川外围的一些城池。
“这里距离渡仙湖还有多远？”
天气太热，哪怕坐在马背，也晒得人口干舌燥。
戚宁安向客栈的小二讨了一些泉水，装满水囊，他仰头喝水的空当，余光瞥见城中大街的光景。
小二守着空无一人的店面，摇着蒲扇驱赶苍蝇：“不远了，大人们骑马，半日便可到达。”
顿了顿，小二才反应过来，麻木地将蒲扇搁在桌上，“那处现在可是前线啊，这几日夜里陆续有军队从城里借道前往渡仙湖。”
小二是想劝一劝面前这两人，别自己想不开往战场跑。这些天他见多了，一些小年青会几招功夫，就急于建功立业，可惜全在长川枉送了性命。
但戚宁安的注意力已经被大街上一对兄妹吸引。
这里的仲夏天严热，毒辣的暑气都能把人活活晒晕，青天白日上街的行人本来就不多。这座城又这么靠近长川，剩下的人都是舍不得城里家产的穷人和前线退下来的伤员。
“那是？”沈期追随着戚宁安的目光，一同定格在大街上某处。
“那个啊......那不是伤兵，伤兵都被集中安置在李家药铺里面。最近城郊不是闹鬼魔吗？住在那附近的有些人家遭了点秧。”小二奄哒哒地掀起眼皮看向大街，轻描淡写地说起城里的近况。
遭了点秧......
小二说得轻松。
戚宁安目不转睛看着的，是一对兄妹。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孩，不过五六岁年龄，蓬头垢面，容发散乱，两个丸子头看起来几天没打理，瘫软耷拉在后脑勺。尽管这样，还是看得见她那张圆扑扑的小脸，结块的泥浆下晒红的皮肤。
......戚宁安的目光停留在小孩的身后，那一长街的血痕，这条血痕就像一只歪歪扭扭的毒蛇，紧紧黏着小孩的脚跟，一同匍匐往前。
血是从小孩正拖拽着的尸体身上冒出来的。
这小孩的兄长刚死不久。
正在被小女孩拖行着的人身量并不高，看起来没比前面的妹妹大两岁。
死亡对于懵懂认知的幼童还没有任何意义，对于小女孩来说，只是从刚才起，哥哥有点奇怪，不肯搭理她了。
小孩双手死死地扯着裤管，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拽，走一步，拽一步，但没有发出哭声、喊声。
她那已经扯底软下去的哥哥，脑袋上开了个大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和白花花的浆液。没有任何活路。但她还太小，不知道哥哥是死了，不是睡了。
“这户人家就剩下了这两个孩子。”小二显然认识他们。
“帮一帮吧。”戚宁安说，“我们要赶路，先寄养在你这里。”
“帮不了，他们有房屋，家里应该也有囤粮，我能怎么帮？”小二奇怪地瞪他们一眼，“城里穷尽人力物力接应前线转来的伤兵。鬼魔如果真的打来了，哪里管得着这么一个小孩。”
城里这么多具死尸，埋都埋不过来，谁会自惹秽气，揽来麻烦事。
戚宁安被这样一怼，没再多说。
沈期见过太多的血腥，相比于两个小孩，他更在意另一桩重要的事情。
英俊的青年踏着那双小皮靴，脚底扑哧踩飞沙砾，冒出干燥的摩擦声。他对着烈日掏出指引罗盘，试图搜寻城池附近的魔窟方位。
最好没有。
如果指针转动......沈期盯着罗盘看了一会儿，眼睛越睁越大，讶异地换了一个角度.......还是同样的结果。
罗盘的指针忽然开始旋转，扫向四面八方，没有停在任何一处固定的方向。
“这里......有一处引域强大的魔窟，就在我们附近。”沈期深吸一口气，才攥紧拳头告诉戚宁安。
要出事了。
南朝大军出征前，至少延请仙门修士前往长川查探了几十次，才以渡仙湖为边界，划出了长川的腹地。
渡仙湖为前线，所有的大军都将这些确认没有鬼魔踪迹的城池当做后方休整的阵地，但这些城池里面若有魔窟潜伏，渡仙湖的主力军......将会腹背受敌。
“走。”
火烧眉毛，这下哪怕快马加鞭，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魔窟就在这附近，饿鬼能否煽动其他鬼魔攻击渡仙湖周围的大军尚未可知，哪怕两人先一步赶到了，那又怎样呢？他们顶多提前知会一声，有劲敌袭来，谢尘钰的命也许能保住，南朝大军此仗难胜。
沈期当年也在渡仙湖一战中领兵，他的确知道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一年有余，但最后依旧输得一败涂地。
即便......南朝的覆灭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命中注定，但重新站在这里，谁又不曾抱着几分痴心妄想。
如果......这一次，能救一救南朝就好了......救一救他的故国......他的家乡。
星月夜行路，因为瘴气始终缭绕在南朝顶空，足下的长路也变得黯淡无光。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在后半夜就可抵达前线，与谢尘钰汇合。
“去这附近的峡谷。”沈期凭借记忆驽马。
戚宁安紧跟其右，“你不怕和另一个你相遇，万一......”
“他现在不在此处。”沈期目视前方，手摸索到背后，取下一把长弓，叮嘱：“后退一些！”
戚宁安勒紧马缰，长弓射出箭矢如流星，点燃黑夜，穿云破月，对准阻挡在前路的黑影。
“饿鬼。”
沈期沉默地下了马，示意戚宁安紧紧跟着自己。两个人互相对视，戚宁安用唇语问，“实力如何？”他看不透沈期的修为，更看不透面前黑影的修为。
“不在我之下。”沈期不敢松懈，还有个戚宁安要护着，干脆直接把能掏的武器，贴身捎入无名塔里的一次性灵符全都祭出来，符箓瞬间在空中旋转成墙，乾坤相通，金光震慑着周遭试图靠近的妖祟。
“这一战难逃。”戚宁安明白过来，饿鬼并没有抢先他们一步前往渡仙湖，它对沈期似乎恨意难消，“好事是我们不需要再疲于奔命，抢先一步赶去前线。坏事是，我们两个可能也打不过他。”
“废话少说。”沈期神色严肃，不像戚宁安还能抽空开个玩笑。
他额头渗出冷汗，心底暗骂这只死缠烂打的鬼玩意儿，但却一刻也不敢放松。
“乾字卦，爆破。姤字卦，照鬼。折花，攻要害。”
金光齐发，直取黑影的心脏。
戚宁安也跟着帮他扇扇罡风，这风若刮到寻常人的身上，足足要剥下一层皮，落到饿鬼的身上，却不痛不痒，跟挠痒痒似的，半点行迹都未阻挡。
“你所看到的，都只是无名塔中的幻象。”
那裹在黑影中的饿鬼抬手，所有的招式术法刹那都被掌心攥紧，不过拍拍灰尘，抖落在地。
它不急不慌地朝两人靠近，沈期小臂青筋暴起，戚宁安轻呼：“放松放松！”咬字咬得越来越重。仿若溺水的人，清醒地看着河水倒灌进这间房，戚宁安窒息到精神有些恍惚，掐了一把胳膊，掐出血，总算拿稳手里的折扇。
“你进无名塔，所求为何？”
那饿鬼停在他们三步之远的地方，背着手问沈期。
“为了杀你。”沈期冷笑。
“你当真以为能改变过去吗？”饿鬼忽然桀笑，它一挥袖，周遭所有的空气全都凝滞，戚宁安的笑容挂在唇角，弧度再也没有改变，风滞停在半途，只有饿鬼还在缓慢地走向沈期。
“比起重启时间的法术，制造一场吸引你、诱惑你的幻象，当然更加容易。”饿鬼的脸隐藏在一团雾气之后，它捧出另外一团缭绕着不祥气息的黑雾，轻轻地笑，“这是一丸桃花源，服下后就能进入梦乡。不过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只是鸩毒。”
“你从进入无名塔以来，所有遇见的场景，都只是我捉弄你的幻戏。”
沈期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半挽雕弓，出箭未敢有片刻迟缓。
饿鬼却隔着虚空，遥遥地点了一下戚宁安的脑门。
青年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迅速变淡，所有神采都化成呆滞的空洞，脖子一歪，五爪慢慢搭上沈期的肩膀。
他们两人本来就靠得近，戚宁安的爪子一下子扼住沈期的颈动脉，掐出血滴。
一刹那，戚宁安又变回了腐朽的活尸。
沈期依旧不知道当年他死前发生过什么，临门一脚的时刻却被饿鬼打断。
“你还想回到过去吗？”饿鬼静静地看着沈期逐渐失控，青年面对戚宁安的反目，五官狰狞。
“你服下这枚药，就能永远地回到过去，不会再有人不识趣地打扰你。”
饿鬼桀桀地笑。
黑雾穿透金罩的孔隙，悠悠荡荡地伸到沈期的嘴边，递来那一枚丸药。
“吃吧。”“吃吧。”“吃吧。”“吃吧。”无数道声音从四面八方穿入他耳孔，一齐诱惑道。
这些声音扩散开，又仿佛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发出更多道回声。就好像，现在沈期依旧身处在高塔之内，这些声音才能一层一层地叠荡。
“你就是这样将戚宁安炼化成你的活尸的吗？”
兔起鹘落之间，沈期却反掌制住戚宁安。
所有的符箓连成囚阵，将饿鬼锁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在这生死场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