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愿景》也澄

1、新邻居

　　正月里，芜江的天气依然不见得转暖。

　　太阳虽然明晃晃的，但空气还是冷的。

　　那阳光穿过云层透下光来，薄薄一层照拂着，倒是容易让人滋生出几分倦意。

　　裹在暖阳里的北城区萦绕着初春天的新鲜味道，错落不齐的房屋和商铺拥在一起，却意外有一番祥和宁静。
　　顺着北桥大道一路直上是锦华小区。

　　一只三花猫翻着毛茸茸的肚皮躺在窗台上打盹儿。

　　桑栀槐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昨晚忘了拉窗帘，此刻她被阳光一阵晃，有些睁不开眼。

　　她单手蒙住眼睛，等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

　　刚要动作，桑栀槐后腰窝一阵刺痛，她脑袋还有些处于宕机之中，零零碎碎想起来昨晚的一些片段：昨晚在酒吧好像喝了很多酒？回来的路上打不到车，傻冻了一个小时……嗯到家后找不到钥匙了，还重心不稳后仰撞上了邻居的鞋柜，怪不得腰痛……

　　桑栀槐咬咬牙，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捞起手机准备看时间。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零二分了，几通鲜红的未接来电赤条条躺在通知栏里，来电时间显示在凌晨四点钟。

　　都是项冉打来的，看到这个名字桑栀槐就头痛，自己现在遭这罪就是因为陪她去了酒吧，桑栀槐一边暗自坚决道再也不陪她去那里了，一边解开锁屏给项冉回拨电话。

　　桑栀槐只觉得喉咙又干又涩，她晃了晃脑袋，很痛。一个糟糕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桑栀槐“啧”了一声，电话那头却迟迟不接，那家伙凌晨四点还没睡觉，估计现在睡得正香着，思维慢了半拍的桑栀槐想到这里便随手掐断了电话。

　　她点开一个闪送app，在就近的药店里选择了一盒退烧药。

　　输完地址桑栀槐翻身下床，身子一晃差点又摔地上，她嘀嘀咕咕的抱怨：“这身子骨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

　　桑栀槐趿拉着拖鞋到卫生间洗漱，一把脸洗完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药店就在楼下不远处的街道，桑栀槐想着应该会挺快的，于是准备先煲个粥，毕竟吃药之前得先吃饭。

　　她索性转身进到厨房，先啃了一片吐司垫垫肚子。

　　桑栀槐准备煲个南瓜小米粥，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南瓜洗净，然后着手切了起来。又在米里面加了一点点小苏打。

　　弄好食材后桑栀槐的瞌睡已经完全没有了，她抹了抹手，走到客厅里。

　　桑栀槐刚坐下，准备看看闪送员到哪里了这么久还没到，然而手机还没掏出来，隔壁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吓得她手一抖。

　　由于这房子修建的时间有些久远，所以隔音实在算不上好，估计敲门那人也没想到动静会这么大。

　　桑栀槐坐在沙发上，听见一个年轻男人洪亮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来：“您好！您的药到了！”

　　桑栀槐听罢一愣，隔壁也买药？

　　由于隔壁邻居好似是前些日子刚搬来的，她不是很清楚对方的情况。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怀疑的态度翻开闪送订单，看到送货员位置显示就在隔壁，桑栀槐叹一口气，她还以为有这么巧的事。

　　桑栀槐于是随手扯下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准备去开门说明情况。

　　那个闪送哥的喊声就没停过，一直说：“您好您的药到了……”

　　桑栀槐猜他有可能单子比较多，或者有别的急事，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外面的过道上，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她的房门和她邻居的房门一起打开了。

　　桑栀槐看到隔壁房门前站着一个蓝色衣服的小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隔壁门里响起一道清冽却火药味十足的男声：“你大爷的烦不烦？老子没买什么药。”

　　桑栀槐手还握着门把，不由得一紧，新邻居有点凶的感觉。

　　闪送员被吼得懵圈了，他慢半拍地抓起口袋一看，304室，再一抬头，303室。

　　闪送哥：小丑竟是我自己。

　　只见他慌忙鞠了个躬，道：“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很抱歉打扰到……”

　　闪送哥话音未落，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闪送哥的目光一瞟，看到了隔壁的桑栀槐。

　　桑栀槐半倚着门框，像个置身事外的吃瓜群众，她咳了两声，目光游移，假装自己没看见刚才那一幕。

　　闪送哥一脸歉意的跨步过来，又是一阵道歉，桑栀槐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目光一略，这小哥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于是也没有说责怪他的话，只道：“没关系，你快去忙吧，别耽搁了。”

　　闪送哥感激的道了声谢，急匆匆的转身走了。

　　桑栀槐关上门，走进厨房，她一边撕开口袋的包装一边想：这新邻居可怎么处啊，现在这些年轻人果然脾气燥……虽然她自己也才是个高中牲。

　　想到前些天，桑栀槐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刚一出门就看到旁边那间许久没人住的房子房门大开，楼下传来搬家公司忙碌的声音。

　　当时她还挺乐，想着总算是有个邻居作伴儿了，那天她本来还打算做一些小点心给邻居送过去，有句话叫什么，邻里一家亲嘛。

　　结果那天她不仅没看到邻居本人，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没再听到隔壁的动静。

　　桑栀槐想的倒是挺简单，以为人家没准就是布置一下，压根没打算现在住进去。但显然，这屋不仅住了人，还是个脾气燥的哥们。

　　桑栀槐之前那股迫切想要去交个友的心思狠狠动摇了一下。

　　吃完退烧药桑栀槐隐约觉得有些犯困，但是锅里的粥还没好，她也不打算再睡，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找了部动画片来看。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桑栀槐看得正起劲儿，手机突然响了，她往边上摸了摸，打开锁屏看到是闪送app的服务评价打分。

　　桑栀槐向来是给五星好评的，回想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她手指在“送货准时”那一栏停顿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下去了。

　　桑栀槐轻叹一声：“功德加一。”

　　毕竟人闪送哥也不容易，桑栀槐始终是秉承着以助人为准则的基本方针来着。

　　……等待的时间滴滴答答着走过。

　　桑栀槐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就一直独居在这里，她素来喜静，愣是把匆碌的高中生活过得平平淡淡。

　　每天的日常是上学、放学、家里躺。

　　偶尔也会被项冉软磨硬泡着去些吵吵嚷嚷的场所，心情好的时候也偶尔约人一起出去闲逛。

　　“养生一般”的生活方式让桑栀槐沉淀下了一份从容淡定的气质。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双杏眼紧盯着手机计时器。

　　桑栀槐看了看，倒计时最后五分钟，她给还在熟睡的项冉发了条语音过去，先是简单的吐槽了一下昨晚的事，而后又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想象一下一个空巢高中牲发着烧孤独的熬粥那个场面，你良心痛不痛啊冉。”

　　桑栀槐退出聊天界面，倒计时显示还剩最后两分钟，她以前听妈妈说过，煲粥很注重时间和火候，尤其是煮这种砂锅粥，需要付出更长时间的等待和耗费更多一点的精力。

　　时间久了粥绵，时间短了粥又稀。

　　桑栀槐第一次自己尝试煮砂锅粥，她掐着点算时间，终于可以揭开锅盖了。

　　南瓜小米粥，她煮出来的粥色泽新鲜，不绵也不稀，砂锅质地特殊，可以更好的保留食物本身的味道，桑栀槐吸了吸鼻子，清香味扑鼻。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如果她没有煮这么多的话。

　　满满一大锅的粥，桑栀槐用勺子舀了一勺，清香四溢。

　　她抹了抹嘴，望着这么一大锅美味一时之间有些一筹莫展，这要是让她一个人吃得吃一周吧？

　　“……”桑栀槐沉默半晌，其实她还真不知道煲粥具体该放多少米，一不小心就煮了这么多出来。

　　桑栀槐看着锅里发愁，突然灵光一现，不是还有邻居嘛！干脆给他盛个一大碗，也正好促进一下邻里的友善发展，虽然人家脾气有点燥，但是桑栀槐觉得她可以包容。

　　毕竟要给人投喂自己吃不完的食物，总有一种给人吃剩饭的感觉，很奇怪……

　　桑栀槐挥散心里的想法，坚定的想：我这个粥是绿色纯天然无污染的，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但转念又一想，万一人家还是嫌弃，不接受怎么办，那她岂不是会很尴尬。

　　桑栀槐纠结的盯着锅，色香味俱全，还氤氲着热气，倒掉一半的话也太可惜了，而且这不纯纯妈见打行为么。

　　思来想去，桑栀槐还是从消毒柜里拿出了一个碗着手盛了起来。

　　大不了一会儿表现得社牛一点，克服尴尬的办法就是面对尴尬，多大的脸她桑栀槐没丢过？

　　桑栀槐双手捧着碗掂了掂，嗯，差不多了……

　　锅里的一半基本都被盛出来了，桑栀槐趿拉着拖鞋往外走。

　　到隔壁门前，桑栀槐左手小心翼翼的抱着碗，右手轻轻叩了叩门，她动作不算重，因为知道隔音本来就不好。

　　良久都没见里面有反应，桑栀槐纳闷儿，难道是在睡午觉，现在这个点，一般人家里都才刚吃午饭。

　　她觉得还是自己敲得太轻了，于是桑栀槐再次伸手敲了敲，这次她手腕上用了点力，防盗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桑栀槐捧着个碗，踮着脚去看猫眼，谁料下一秒门就被突然打开了，桑栀槐吓得站回原地，心想不会被他看见刚才大脸怼他家猫眼的样子了吧……

　　“干什么？”屋里的男生不是桑栀槐预想中的样子，他眉眼俊气，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薄唇微合，看人时一副温润相。只不过男生穿着件白T，下身一条黑色休闲裤，在这残冬天里桑栀槐看着都冷，眼前的人却似浑然不觉。

　　见他黑发有些凌乱，声音又带着点倦意，桑栀槐盲猜他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暗叹一句真能睡，门就差点被这人关上了。

　　桑栀槐连忙“哎”了几声，用肩膀一侧抵住门。

　　那男生一张俊脸上表情淡然，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在等她说话。

　　桑栀槐看了看端来的粥，抬眸毫不畏缩的说：“啊是这么个事，我主要是想着邻里一家亲，刚才煲了粥，特意，给你，我的邻居，盛了一些，算是正式的认识一下，还望别嫌弃。”

　　桑栀槐将“特意”两个字说得格外重，好像这样她的良心也能稍微过得去一点，毕竟，其实她本来是没打算给他送的，只是煮多了吃不完又不舍得浪费。

　　气氛一时沉默。

　　周识晏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紧了紧，拒绝的话呼之欲出。

　　屋外“唰”的袭来一阵冷风，桑栀槐穿着件儿居家服，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但她眼含期待的目光却没有一丝闪烁。

　　周识晏扫了一眼粥，刚才还徐徐升腾的热气已经散了一些，也不知道这姑娘在门外站了多久。

　　他虽然还在犹豫，但是感觉面前这女生看着他的眼神里写着一种“你不要我就站着不走”的感觉，他还是抬手接了过来。

　　桑栀槐心里一口气松下来，她笑了笑，说：“那你快趁热吃，我厨艺超好！”

　　她自信地拍拍胸脯，看得周识晏没来由地勾唇笑了笑：“打包票？”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子，只听她语气微微严肃：“对，打包票，不好吃你打我。”

　　“？”

　　“我看起来像脾气很暴躁的人吗？”周识晏被她的话弄的有些忍俊不禁，他压住微微上扬的唇角，看向面前的人。

　　谁知女孩竟然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答：“不像。”

　　周识晏：“……姑且算是称赞。”

　　今天的阳光像裹了一层积雪，明晃晃照在人身上，却不带一丝温度。

　　桑栀槐笑着点点头，一边搓了搓手哈了口气，道：“有点冷，我先回屋了。”

　　男生清俊的脸上微微多出一丝情绪，桑栀槐捕捉不到，但是总觉得那一瞬间他看上去多了丝人情味儿。

　　周识晏垂下眼睫，道：“谢了。”

　　桑栀槐摆摆手，她一边转身一边想，总感觉这哥们一脸心事的样子啊。但是碍于这浅薄生疏的关系，桑栀槐也不好多问。

　　刚跨进家门桑栀槐才如醍醐灌顶一般，脚步一顿，一拍脑门，喃喃道：“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于是桑栀槐又退了出去，再次叩响隔壁的门。

　　这次开门的速度倒是快，桑栀槐直抒胸臆，道：“忘了问了，怎么称呼啊邻居？”

　　桑栀槐趁着空隙顺势往他屋里瞄了一眼，主要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吃那碗粥。

　　结果她眼神还没落到屋里去，视线就被面前的人侧身遮住了。

　　桑栀槐还以为“偷窥”被发现了，尴尬的微咳两声道：“抱歉……呃就是我这个眼睛，从小有点飘……”

　　　“嗯…你嘀咕啥？”周识晏是越发觉得这个新邻居有些呆呆笨笨的了。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疑惑的语气词，桑栀槐抬眼看见少年的脸上还是那股子淡然，心下一松，看来刚才不是被发现。

　　桑栀槐正窘着，也没好意思再看他的脸，她试图蒙混过关，道：“我是说，你觉得粥怎么样，邻居。”

　　男生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粥不错，就是有点甜……”

　　话说到这里，他唇角一翘，道：“还有，你邻居叫周识晏。”

　　桑栀槐忙点了点头，听他说粥甜了，她竟然有些窘，干笑着打了个哈哈。

　　“哈哈…有点甜吗？我平常喜欢往粥里加糖来着……”

　　虽然里面的小南瓜已经够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