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向南》楸木则

1、chapter 1

　　阳城的八月，日光滚过柏林路，整个夏天都被渡上一层暖暖的金。车轮从树下飞过，欢笑声被夹在那茂盛的树荫下，叫嚣的蝉声不绝于耳。

　　一辆汽车停在路边，走出一位肚子有点大的中年男人，拉开汽车的后门。

　　“南南，该下车啦。”

　　少女背着书包从车里走出来，细腻脸颊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白得发亮。一双杏眼如小鹿一般湿漉漉的，水润之中又带着几分清冷。

　　她乖巧地将书包向上提了提，向男人道：“爸爸再见。”

　　“诶好。”南覃挥挥手，一直笑着，目送女儿离去。

　　*

　　南南走在路上，校门口已经排了三数列的长队。

　　她受到了很多目光，打量的、打趣的、玩味的。

　　南南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径直走向了高二那条长长的队。

　　高一下学期出现了疫情，最后的分班考试没有如期举办，学校便决定按一定比例统计整个高一一年的学生成绩，最后算出一个学年总分。

　　而文理尖子班的录取，就先在微信上让学生填表，征求学生的文理意愿，最后再根据学年总分的排名，各取前一百进行录取。

　　队伍吵吵闹闹，对各自录取的猜测众说纷纭。

　　而队伍两侧和队伍前方的几个男生在看到南南之后，有的眼光直直地黏在她身上，有的赶忙错过眼神，有的则和同伴窃窃私语。

　　南南不理会这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看着地面，那画面就跟美术馆上的少女油画一般静谧唯美。

　　“喂喂。”队伍后方的一位男生用胳膊肘使劲捯了捯后方的少年，“钟哥，看前面。”

　　少年在队伍不论外貌，光凭个头便极为显眼。明明是清一色的白衬衫校服，穿在他身上，就变成了言情小说里的小说男主。

　　他的目光刚顺着陈煜的眼神看去，那少女竟也蓦然回头。

　　清清冷冷的眸湿乎乎的，像是拒人千里又干净单纯的小鹿，正好撞上来的目光如薄荷糖一般，冰凉又微甜。

　　咯噔一下。钟晚差点没愣在那里。

　　就算是一张侧脸，那翘起来的鼻尖、形状姣美的嘴唇、以及那撞在他眼里的瞳眸，也足以让他过了十几秒才缓神。

　　“好漂亮啊，那妹子，跟周媛媛还不一样，是那种初恋挂的......”

　　淡淡的，没有攻击力，却会在你心里柔软地侵蚀下去。

　　钟晚忽地捂住自己的最，别过脸去，有些尴尬，再往前看时，少女竟然已经扭回了头。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上，凭借两人的身高，他甚至能看到她头上那可爱的发旋儿。

　　偏棕的发随风微微扬起，少女的耳朵白皙小巧如玉石，可惜没有泛出半点红色。

　　钟晚心里隐隐有些落寞，他冲着那耳垂盯了一会儿，在听见陈煜说的话。

　　“我说对吧，钟哥？”

　　钟晚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女，她已经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纤长的腿笔直而有型。

　　“嗯。”钟晚看上去不置可否，装作无事地玩起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队伍里的南南离领取录取表的那张桌子越来越近，看着面前欢脱紧张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接过行政老师递过来的录取表，在下一刻却差点哭出了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握着录取表的手肉眼可见地颤抖，猛地抬头看向老师，“老师，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每次期末都是年纪前二十，怎么可能会......”

　　行政老师笑了一下，“不可能出错的，一切数据都是电脑进行的计算。除了期末成绩之外，期中分数和月考、周测成绩也会按照一定比例算在学年总分中。”

　　一声抽泣响起，少女似乎是觉得丢脸，拿着录取表就跑走了。

　　南南垂下眼眸，似乎周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面容依旧平静，似乎什么都不会大乱她的步伐。

　　“老师好。”

　　“哎。”老师就是喜欢有礼貌的学生。行政老师笑眯眯地问她，“是南南吧？”

　　南南的眼中终于闪过惊讶，抬头看向面前的行政老师。

　　“害，”行政老师呵呵一笑，“你们周老师啊，之前天天找我唠嗑，说遇到了一个多么神乎其神的文科小天才。”

　　“你作文比赛拿了省一等奖的事，他可是特意向我炫耀了十三遍！”

　　南南的唇角快速地划过笑意，然后从他手中接过表格。

　　白纸黑字上清晰地写到：

　　南南高二文科尖A班学号：03

　　请凭此表至明德楼4楼408报到

　　或许任何一个人看到了纸上的结果，都会觉得欢喜。

　　但南南就像没什么表情的漂亮木偶，说了声谢谢老师之后，便拿着表向不远处的明德楼走去。

　　后方，最后来的几名女生抱团吵闹。

　　旁边值班的年轻老师看到了，笑骂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每次都是最后掐着点儿来。每次都吵得那么大声，教导主任见了你们，又得骂哪里来的野人在上下横蹿。”

　　这一届的教导主任是一位语文名师，也是省里语文学科的带头人，十分有威望。他不仅精于育人，更奇迹般地严厉与苛刻，就算是骂女生也毫不给面子。

　　只是或许真的是严师出高徒，齐连山带出来的几届学生里，出的清北人倒是一届比一届多。

　　学生们对他又爱又恨，给他起了个不算外号的外号，“祁连山”。

　　为首的女生身材高挑，精心化着白开水韩国女高妆，明明才十六七岁的年龄，身材却是前凸后翘，十分吸引男生的眼球。

　　她刻意将白色衬衫向上扁，黑色直筒校裤向上提，露出那纤细的小腰。

　　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看似随性地抚过波浪长发，露出耳后的小玫瑰纹身。

　　“哎呀，老师，你可绕过我们几个吧。”周媛媛和年轻老师攀谈了几句，眼神却一直往前瞟。

　　目光所向，正是前方的钟晚。

　　可惜他还是跟先前一样，对她的热烈丝毫不做任何反应。

　　或许只是单纯地感受不到别人看他后脑勺的目光罢了，周媛媛这样安慰自己。

　　*

　　南南是路痴，她在四楼里绕了一下，才成功找到在最左边角落里的408。

　　为防止以前的糗事再现，她站在门口仰着头，反复确认上面的门牌号。

　　一旁却传来一个声音：“同学，别看了，这就是408教室。”

　　南南背着书包扭头，看着带着黑框眼镜的清秀少年，眼里含笑地看着她。

　　南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小脑袋瓜子垂下去，又抬起头偷看了他一眼，好像生怕他嘲笑她一般向教室里头钻去。

　　“......”在后方目睹这一切的钟晚捏了捏手，单肩背着书包，大步向前迈去，对着那黑框少年便说：“这里是文A报到处？”

　　黑框少年扶了扶眼镜，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是的，同学请进。”

　　钟晚看了他一眼，挎着书包，迈着大长腿走进了教室。

　　他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教室里全部女生的眼球。

　　黑色短发干净利落，锋利的五官看上去竟带着点混血的味道。像是外国电影里英俊的日耳曼人，从相册中走进了生活。

　　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又有一双长腿和一把好腰。

　　连属于男性的背部线条，都是流畅而漂亮的。

　　而他面色又微微带点生人勿进的冷，更容易让人产生出想要采摘他的欲望。

　　有几个女生偷偷看着他，见他的目光扫过来，羞涩地垂下头，心中殷切期待着这校草一般的人物坐在自己身旁。

　　可他的视线在班里绕了一大圈，最后落在倒数第二排上。

　　毕竟是尖A班，大家的学习主动性都很高涨，报到的时候也大多往前坐。

　　只有南南，孤零零的，坐在倒数第二排。

　　钟晚却笑了一下，引得旁边几个女生红了脸，却见他的步子向教室后方迈去，正巧又和抬起头的南南撞上眼神。

　　少年的眼神直白，南南的眼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而澄澈，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写题。

　　看上去是个三好学生啊，报到第一天还这么勤奋。

　　钟晚将书包扔到了最后一排，坐到了南南斜后方的位置。随意将书包挂在了椅子后面，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的鼻尖。

　　南南算导数的手颤抖了一下，洛必达法则的倒数第二步差点出错。

　　可她的眼神却不见慌乱，依旧凝在习题本上。

　　钟晚切了一声，也从书包里翻出一本题，随便找了一道，拿起笔也刷刷刷地写。

　　只不过他写得很用力，翻页的声音也很大。

　　南南本来坐到后面，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安静写题。呼啦啦的动笔声和翻页声想老式风扇一样在她脑后嗡嗡作响，扰得她不胜其烦。

　　她盯着习题本上最后一步的答案。

　　怎么可能是无解呢？

　　脑后的嗡嗡声却在此时放大，她的额头抽了抽，扭头，白皙的脸儿透过光，穿梭过睫毛，最后停在她眼里。

　　南南忍无可忍：“同学，你在磨炼你的笔吗？”

　　钟晚愣了一下，随之又低下头，手放在唇边，扭过眼噗嗤一笑。

　　“是。”

　　“我的笔它，很需要磨炼。”